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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場的吸引力是巨大的,昨天只有二十幾個人,今天就快要多出一倍。昨晚搶著坐莊的人都輸趴下了,還是得我來。我與黑鬼一人一萬,上兩萬的檯面。人多了,賭著賭著賭注就亂了,有人單注下四百五百,也有人下七百八百。我正擔心人太多,動靜鬧大了也不是好事,姚成又領著五六個人進來。我感覺這幾個人表情有些怪異,但大家催著快點開碗,也就沒太放在心上。剛把碗揭開,突然後頸一陣悶痛,還來不及回頭,我就失去了知覺。
睜開眼睛,發現是黑鬼扶著我躺在椅子上,賭桌被砸得稀爛,姚成站在旁邊,臉色慘白。我摸了摸後頸,腫起一大塊,疼的厲害。「我昏了多久?」「就十來分鐘,還好醒了,正準備送你去醫院。」「姚成,怎麼回事,誰打的我?」「李剛強帶的人,我還以為他們是來捧場的。」「那還傻站著幹嘛,去找他,把他找出來。」「這個事不好辦。」「怎麼不好辦了?」黑鬼的表情有些尷尬:「他是跟王老三混的,把莊上的錢也拿走了。」「錢都讓人拿了,你在幹什麼,你就看著他拿錢走?」「兄弟,他們幾個人拿刀指著我,你說我能怎麼辦。」「王老三又是誰?」「王老三你都不知道?他是縣城裡大哥級別的人物,金茂酒店就是他的。」「你們有沒有招惹王老三的人?」「沒有啊,都沒有跟他們打過交道。」我想了想,把車鑰匙遞給姚成:「應該會有人來找我們的,你們先送我到醫院檢查一下。」
拍了個片子,醫生說沒有什麼問題,開了些活血化瘀的葯。姚成把車鑰匙遞給我:「剛才王老三的人打電話來,要你晚上八點半到金茂酒店大堂,有人會接你。」「只要我一個人去?」「電話里是這個意思。」「還有沒有說別的?」「沒有。」「跟他們都不認識,怎麼就單點我去呢?」姚成目光有些閃躲,看得出來是在心虛。「他們問領頭的是哪個,我只能說是你了。」我看向黑鬼,黑鬼臉色發紅,悶著不說話。我心裡很清楚,我不怪他們,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總要有個人出來負責。
進了金茂酒店,在大堂的沙發坐下,剛抽完一支煙,有個大胖子走到我跟前:「你是不是叫魚知淼?」「嗯,是我。」「跟我來。」坐電梯上了三樓,房門開著,胖子讓我先進,然後跟著進來把房門關上。我掃了一眼,房間很大,很氣派。坐在老闆桌後面的人穿著西裝,還打著領帶,五十歲左右,短髮,很瘦,有點尖嘴猴腮的樣子,他旁邊站著兩個五大三粗的傢伙。我悄悄的挺胸收腹,雖然心裡很緊張,但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顯得不卑不亢。「坐。」我到他對面坐下。「知道我是誰嗎?」我從來沒見過他,不好說不知道,只能點點頭:「知道。」「知道這是在縣城嗎?」「知道。」「知道還這麼放肆?」他的語氣很平和,但我覺得他是裝的,想裝出不怒自威的樣子。「是我做錯了,請王老闆原諒。」他看著我笑,笑的很假,我不能陪他笑,只好看著桌面。他從桌上的煙盒裡抽出一支煙點上,吸了兩口:「哪個鎮的?」「大灣鎮的。」「多大了?」「八四年的。」「嗯,年輕人有上進心是好的,但是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心裡要清楚。」「是,是,王老闆教訓的是。」「你要搞賭場,下面各個鄉鎮我不管,在城區,還輪不到你,知道嗎?」「知道,知道,記住了。」「都知道賭場賺錢,如果誰都可以搞,那不是亂套了嗎?」「是,王老闆說的是。」「讓你搞了一天,以為你賺點小錢就會知足,沒想到你還敢接著搞,你當這金安縣城沒人管了是不是?」「不是不是,幾個人搞著玩玩,沒想到越搞越大,剎不住車了。」他把手裡的煙掐了,從抽屜里拿出一沓錢放到桌上,慢慢推到我面前:「拿著。」我把錢收起來:「謝謝王老闆。」「這幾毛錢我還看不上,你挨了一棍子,就當是買了個教訓。」「是,是,記住了。」「當然,你還可以繼續搞,但後果就不是這麼簡單了。好了,你走吧。」
黑鬼和姚成在麵包車上等,看到我這麼快就回來,兩個人都有些驚訝。「怎麼樣?談得怎麼樣?」「不怎麼樣,錢拿回來了。」我把黑鬼該得的錢給黑鬼:「今天打水的錢呢?」「在我這,還有兩千六。」「你們兩個分了吧。」「他媽的,還把我的幾台老虎機都給砸了。」姚成居然還在乎他的老虎機,我真想抽他一嘴巴,「那你去找他賠呀。」「三水,你什麼意思?在怪我是不是?」「我的意思很簡單,要麼認栽,要麼繼續搞,有人來砸場子就跟他拼,搞不贏也要搞個名聲出來,怕什麼呢?反正我們幾個都是光腳的,還怕他穿鞋的不成?」看到兩人都不做聲,我笑了笑:「怎麼?說話呀?平常不是咋咋乎乎要砍這個要砍那個的嗎?」「三水,我也想過,真的搞不贏的。」「只要敢搞,就一定贏,這是個機會你們懂不懂?」「三水,我曉得你挨了一棍子氣不過,你打我一棍子好不好?」「去你媽的,都跟老子下車,滾。」
一個人在車裡坐了好久,我給馬志軍打電話:「軍哥,場子還在搞吧?」「在搞,你是不是要過來?」「現在過不來,我是有個事要你給我分析分析。」「好,你說你說。」「我和幾個朋友這兩天在城南機械廠對面搞了個賭場,今天下午被人把場子砸了。」「知不知道是誰砸的?」「王老三派人砸的,還把莊上的錢拿了。不過他剛才把我叫過去談了一下,把錢還給我了。我就是想問你,這個事我現在怎麼辦?」「你們幾個跟王老三的人有沒有什麼過結?」「我問過他們,沒有什麼過結。」「那就簡單了,老弟,縣城的水深的很,不是這麼好混的。」「這王老三是個什麼人物,你跟他熟不熟?」「認識,吃過幾次飯。王老三家裡兄弟五個,仁義禮智信,他叫王禮德,排行老三。他們勢力大,其他人一般都不跟他們爭,要開賭場也是在郊區或鄉下,所以城裡只有他們幾兄弟能搞賭場。他們的場子賭得很大,一天打水最少十幾萬,也就是個半個月前才停了。他這個人還是有點大哥風度的,應該沒有為難你吧?」「為難倒是沒有,只是敲打了幾句。」「你肯定想不通,想要跟他干是不是?」「我是有點這個意思。」「我這麼跟你說吧,如果你和你的幾個兄弟都鐵了心要干,那就干,輸了也是贏。如果只有你一個人想干,那就算了,懂我的意思吧,老弟?」「好,我知道了,改天再來給你捧場。」我懂馬志軍的意思,我相信黑鬼和姚成也懂我的意思,但他們兩個已經被嚇破了膽,我一個人想的再多也是無用。
把車開到顧曉陽樓下,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在家,抽了支煙,還是決定給她打電話。「在哪裡?」「在家啊,你呢?」「在你樓下,我上來好不好?」「嗯,三樓。」我上樓,顧曉陽倚在門口。「我在煮速食麵,你吃不吃?」「我帶你下去吃。」「煮都煮了,就在家裡吃。」「嘖嘖,真是個勤儉持家的好姑娘。」「想娶嗎?」「想。」「你想得美。」我隨便看了看,兩室一廳,帶廚衛,帶陽台,收拾的整整齊齊,乾乾淨淨。「你真不吃嗎?」「不餓,不想吃。」我故意盯著顧曉陽吃面,顧曉陽沒有一點不習慣,吃的很自然,很秀氣,特別是捧著碗喝湯的樣子,尤其好看。「房子是租的嗎?」「嗯,三百一月,有點舊是吧?」「哪裡,蠻好的,主要是你收拾的好。」「別誇我啊,誇狠了小心我打你。」「我只是說實話,上次說實話還有獎勵,怎麼這次說實話卻要打我。」顧曉陽笑著站起來:「獎勵還要我給呀,自己不會拿嗎?」
喜歡一個人的感覺真好,看顧曉陽梳頭髮我都能看得入迷。顧曉陽知道我在看她,很是得意。「你腰身多大?」「你不知道嗎?」「我怎麼知道,快說。」「三零。」「鞋碼?」「四零。」「上衣呢?」「一七五的。」「胖瘦?」「什麼胖瘦?」「體重,體重。」「不到一百四,一百三十五吧。」顧曉陽過來親了我一下:「我出去給你買衣服,你繼續睡,我不回來不準起床。」看著顧曉陽走出房間,我想起一個人,但怎麼也記不清她的臉,我很驚訝,才這麼短的時間,居然連她的臉都記不清了,也許,是我從來都沒有認真看過她的臉。我偏頭看向窗外,陽光正好,春意正濃。
顧曉陽把四個滿滿的購物袋放到床尾:「鞋子,襪子,褲子,上衣,外套,內衣,都給你買了兩套,你現在去洗澡,等你收拾好我們去吃飯。」我感覺我的心已經被甜蜜淹沒,我不想起來,只想賴在床上跟顧曉陽打情罵俏。「哦,我還以為你讓我在床上等你回來幹嘛呢。」「我是要你好好睡個回籠覺,不過你要是想的話,我一點都不介意,我現在就上來陪你。」「真的嗎?那還等什麼,來呀。」「來你個頭,快點去洗澡換衣服,等一下吃過飯了我們去市裡。」「去市裡幹嘛?」「買車。」「那我們怎麼去?」「坐火車怎麼樣?」「行,只要跟你在一起,走著去我都願意。」
金安縣城到荊楚市區一百多公里,坐火車要兩個小時。火車剛一開動,顧曉陽就牽著我的手,拉著我逛車廂。顧曉陽跟我打賭,她說只要我能找到一個比她好看的女孩子,她就輸我一百塊,找不到,我輸她一百塊,每一節車廂一次機會。顧曉陽故意指點我,告訴我哪個女孩子比較漂亮,我當然是不同意的,怎麼可能會有哪個女孩子比我們家曉陽好看呢?在我輸了五百塊之後,我堅決不跟她玩這種遊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