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琴心劍膽
君淇奧幾個起落就來到了「苕芸廬」門口，芸宅裡外破敗不堪，除了苕芸廬夜間有亮光，其他屋舍全都黑漆一片，所以深夜裡很好辨認。
之所以不翻新芸宅作為他用，除了為芸苕保有最後一絲回憶，更重要的當然也是為了避免皇宮內那幾個居心叵測之人惦記這《琴心劍膽賦》。
《琴心劍膽賦》一直由掌管天下國庫財富的芸家所有，芸家先祖乃唐朝皇室後人，唐被滅前朝廷為了日後東山再起將國庫內的全部庫銀和宮內的珍寶都藏在了一個非常隱秘的地方，然後創作了一篇《琴心劍膽賦》留存人間，最妙的就是這篇賦不但是藏寶圖也是一部琴譜和一部劍譜，只有天賦異稟又頗有淵源的兩人修鍊了這琴譜和劍譜才可能合力尋找到這藏寶之地。
十年前朝廷將芸家全族治罪后抄了好幾次芸家，均無尋獲這篇《琴心劍膽賦》，后君家征戰有功，君淇奧就順勢向皇上討要了這芸宅作為封賞。因芸家屋舍坍塌，這十年來君淇奧又派了重兵把守，外人根本難以近身。君淇奧很小時就聽到父親與芸老當家討論過此賦的收藏，本意是作為芸苕的聘禮贈給君家，因此君淇奧篤定這賦一定是藏在了苕芸廬的屋內。
深夜凌霄竄進芸家，實際早就被守軍發現，君淇奧吩咐值守的兵士不要打擾，凌霄在房間內轉了許久，睹物思人不覺悲傷，這案幾，縵帳，花卉，香爐與十年前分毫不差。香爐內的安神香甚是好用，凌霄困意襲來趴在書案上竟是睡著了。
深夜四處靜悄悄的，唯有樹梢上的螟蟲偶有跳躍發出聲響，湖塘里的蓮藕荷葉遮掩下蛙吐著長舌在靜候蚊蟲。君淇奧輕功了得，悄無聲息走到了凌霄的身旁，燭光掩映中這女子膚色如凝脂，容貌絕倫，雖不是自己記憶中的模樣，但君淇奧知道，這就是自己這十年間駐足遠望了許久的芸苕。
凌霄的睫毛閃動淚痕密布，看她面露驚恐，想必又做了噩夢。君淇奧伸手想拂去她面上的淚水，最終還是停下閃到了屋外的樹上，雖很想見她，但內心狂跳不知所以，這十年來自己早就鐵石心腸，任何人任何事都已波瀾不驚，沒想到日思夜想之人近在咫尺，卻又懼怕相見了。
直到看見芸苕想毀了這見證了兩人少年美好時光的匾額，君淇奧才不得已現身阻止。
凌霄心想復仇之事來日方長，多年來千頭萬緒始終沒找到當初案件的罪魁，所以還必須動心忍性壓住內心情緒，此時夜闖芸宅自然是不妥的，畢竟自己無論從外貌和來處都與芸家無關。心中算計叉手行禮：「君少主公，我是凌霄閣首席弟子凌霄，初來京城迷了路，我家閣主本意讓我投靠君家謀個小差，沒想一進京都就被這盛世美景迷了心竅，夜裡忍不住好奇就出門轉轉，不成想卻在這個宅院里迷了路。」
「你認得我！」君淇奧語氣清幽，雖不如先前清冷，但也沒多少情感。
「小人雖來自山野，對朝堂之事知之不多，但午間在城門附近的一茶樓有幸見了少主公一面，這才識得。」
「你抬頭回話！凌霄，想必是凌霄花那個凌霄？」君淇奧走近幾步，凌霄不知覺地後退了幾步，聽他語氣逐漸緩和，心想既然閣主安排自己來君家，自然不必過於拘謹，於是站直身抬起頭望著他：「正是。」
「苕之華，芸其黃矣。嗯，你一女子，想當什麼差事呢？」君淇奧臉上的紫藤金塑面具夜色里透著熒光，若不是他語氣越來越溫和，凌霄真以為面前之人殺氣斐然，
聽他詩句里的「苕」和「芸」兩字，不覺內心咯噔一下，難不成他已識破自己？又一想他並未追問自己為何來芸家，想必只是隨口一說。
「回少主公，我跟隨閣主十餘年，作為首徒也要學會為閣主分憂了，近日他身體抱恙，想著讓我帶師妹出門歷練一下，未來能管理好閣內之事，同時作為君家的諜報輔佐，凌霄閣自然是要多多成長，才能配得上君家的盛世。我雖一女流，但也有心幫助閣主處理各類事務，所以這才申請來到京城，還望少主公體諒我的誠意。」
「好！你是願意住在君家，還是這裡，如果你中意這裡我可以派人修繕。」君淇奧盯著凌霄，凌霄心想自不能讓他看出端倪，於是莞爾一笑：「小的住哪裡都可以，這府邸也不知何人的，我這到處亂跑的毛病總是被閣主罵，還望少主公不要見怪。」
紫藤金塑面具露出的這副眉眼甚是好看，讓凌霄想起來一些幼時的景象。
「好，那明日你到君府找我，想必閣主讓你帶了信件給我，我會讓人給你安排住處和差事。」君淇奧走出幾步又返回身，沒等凌霄回過神來，腰間的軟劍已經到了他的手中，凌霄吃了一驚，不免出招去搶劍，沒想一個旋轉已經被君淇奧生生箍在了懷裡動彈不得。
「此軟劍名為「南鳶」，劍是好劍，只是面對武功內力高過你許多之人，反而會被其傷害，不過我看你懂得避讓鋒芒，也算甚幸。」凌霄背對著他，想要掙脫禁錮，沒想到手腕命門居然被按，渾身便無力可用。話音剛落君淇奧將軟劍收進了凌霄腰間，同時放鬆了施力的手指，凌霄恢復力氣竄出兩步遠，這才發現腰間多了一塊玉珏，上有君家家徽圖騰，一隻兇悍的麒麟。
再看君淇奧已經飛上房頂跑遠了，但話音還猶如在耳邊，這精純內力讓凌霄折服：「這是君家腰牌，明日進府沒人會攔你…」
凌霄飛身出了芸宅，幾個騰躍回到玄燁客棧，看甘棠睡得安穩，便合衣躺下。沒想到今晚在芸宅見到了君淇奧，看他語氣神態遠近有度，始終那麼高高在上，想必並未識破自己的真實身份。但又想到他武功深不可測，想著未來在君府還是要小心謹慎才是，只要尋得十年前芸家舊案的主謀為家人報了仇，便可離開此人。
髮髻間傳來一股好聞的清香，想必是剛才君淇奧身上的，凌霄神思有些恍惚，「北翎」兩字又將她拉回現實。
他亦不是那個明朗溫順的君家少主，自己也不再是那個眾星捧月的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