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代號：逆歸的蒲公英

「是那個人，被動了手腳……」

霍焱止臉色瞬變，在被摒退出記憶時，更多隱藏的畫面紛紛如碎火殘煙湧出，浮光掠影，繽紛變幻，快速閃過，一道道飛逝。

他看見那些張頭兒的工友也冒出來，他看見那個姓林的施工老闆也藏在濃稠可怕的陰影里冒出來，他更看見白日里出現的建設方、監理方的人也接連踏出黑暗，紛紛露面……

但這些人，所有的人都無一例外，是以站在最中心的那個姓林的施工老闆為中心！

這個人的臉上泛動著最濃郁深沉的黑色，嘴角隱隱噙著一絲邪惡，戲弄地看著發生在張頭兒夫妻倆身上的慘事……

但也就是在霍焱止發現的這一瞬，這個人居然從記憶中有所反應，略微驚異地瞥向霍焱止這裡，然後——

「嘎嘎！」

是一聲獰笑！

頓時，畫面中所有人的面孔都變得僵硬凝滯，一個個的腦袋陸續「嘎吱」地轉向，像木偶，像死銹的閥門，像乾枯老去的腐骨一般……與他整齊劃一地，異常地看向霍焱止！

然後變得森然，扭曲，張開牙齒！

變得全部像是癲狂無比的怪物，像是張嘴咧笑的惡魔，像是邪亂狂奮的噩夢鬼群……一下子齊齊發出刺耳的尖嘯，爭先恐後，使暗黑氣息如洪水奔流地湧向霍焱止這裡！！

「咿！咿咿咿！！咿……」

「還給我——！！」

同一時間，加上面前執刀相峙的張頭兒，腳下混凝土裡擠出的凹凸不平的張頭兒老婆的面孔……

三方之間，赫然呈犄角相抵之勢，各種手段向內集中爆發！

「艹，二之數的東西果然麻煩——」

霍焱止只來得及這樣一罵，身體便如敗革受擊，雷霆相殛，猛地被掀飛數米，在空中打圈。手中的瓦刀倒影「鏗」的一聲爆碎四方，失去形影，整個左眼的厭咫血瞳應聲痙攣，被重新出現的眼皮蓋住，留下森森血跡，金絲無框眼鏡在劇烈的氣潮衝擊之下化作碎渣，兩段撕開的鏡架像子彈般擊飛。

他的運動衫上出現數以百計的細小豁口，紮好的丸子頭被切碎綁帶，變得披頭散髮。遍體鱗傷不足以形如其慘痛，觸目驚心難掩其臉上的沉怒。

「說了不要讓我走開！說了不要讓我走開！！你為什麼要一個人強出頭？這樣受傷了回去，讓別人怎麼看我？怎麼看我？該死的，都該死，為什麼要讓我看起來像個蠢物……」阿虐師弟再次冒出來，氣得肝肺俱炸，銼碎全牙，上躥下跳，暴怒陰森之氣宛若猩紅的實質升騰不休，「轟」地涌動爆開。

「你看看，每次都弄成這樣——」

阿虐師弟在千鈞一髮之際，伸手抓住霍焱止的手臂，大罵道。

沾滿血肉的石頭塊不知從何而來，紛紛擲入空中，「砰砰」地密集撞響，將襲來的黑暗扭曲景象擊打得不住後退，宛如碰上一層漆黑凹凸的膜！

阿虐師弟的力量……赫然能夠短時間壓制住這個瘋魘怪物！！

濕濕師姐從不遠處快步跑來，仍舊抱著一沓資料在胸前，波濤洶湧澎湃，看起來資料差點壓不住。

她上氣不接下氣，劇喘地說道：「老闆，我探聽到了。你說的果然是對的。我們查不出來的事，瘋化對策局和斬鏡局的人一定能夠幫忙。所以他們找到了以前的舊卷宗，十二年前發生過類似的一件事……」

「他們稱之為：代號……逆歸的蒲公英！那兩個女人確實都有問題！」

自家秘書的話讓霍焱止的眼色一爍，

心道「果然如此」，立刻扭頭看向已被漫天黑暗吞噬的「劉藜」與「李希慧」兩人的混凝土雕像所在。

「那這個大傢伙怎麼辦？它看起來像沖著我們來的，但現在好像又不像了……」濕濕師姐猶豫而疑惑地歪頭，指向霍焱止身後，被阿虐師弟的漫天石頭塊阻擋的瘋魘怪物，說道。

「還給我！！還給我……」「張頭兒夫妻倆」仍然嘶吼不斷，像是發瘋的野獸在怒咆，歇斯底里地用瓦刀砍來，操縱著漫天飛舞的血紅色肉塊襲來，以及驅使著濃濃的黑暗侵襲而來。

遮天蔽日的濃濃陰影中，十八層的建黯地產公司里死去的員工們彷彿紛紛重現，影影綽綽，搖擺哭嚎，尖叫嘶吼地撲來，還有大量的血紅色沙礫……

霍焱止回頭看了一眼，神色略微沉重，陰晴不定。

最開始，他以為建黯地產公司的這事是針對他而來，埋下的陷阱算計。但如今結合已有的信息，還有透過厭咫血瞳觸及的「張頭兒」與「他老婆」的深處記憶來看……林林總總，如此多橫枝末節，似乎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你確定拿到了瘋化對策局和斬鏡局的資料？」霍焱止這時候，瞄向濕濕師姐的胸前。

他很明顯是看的資料，但濕濕師姐驕傲自信地挺起兔子。

「那當然。我趁著他們不注意偷偷複製的。下面現在很亂，有不少人已經上來了呢。」

原來，剛剛趁著這瘋魘怪物剛才激發迷域，強行剝離濕濕師姐和阿虐師弟的顯化時，霍焱止也是將計就計，讓「他（她）們」乾脆出去苟了一把。

融資借力方面的事，霍焱止這個當老闆的當然做起來順心應手。否則光憑這個瘋魘怪物，尚不足以讓霍焱止的員工們消失。

見到資料已落入手中，霍焱止眼色稍定。

如果猜得不錯，這件事提前十二年就埋下了種子，做成了一個定時觸發的陷阱裝置。但應該不是針對他。或者說……至少不應該從十二年前起就針對上了他。

姓林的施工老闆、張頭兒夫妻倆、這座大廈、「劉藜」和「李希慧」都是其中一環。

只不過中間還缺失了關鍵事實節點，導致脈絡殘缺，現在仍然讓霍焱止看不清全貌……

「走！我們先撤。這些二之數的東西變化多端，難纏得緊，我真要對付起來太費事。我可不想被後面瘋化對策局和斬鏡局的人黃雀在後。」霍焱止終於眼神一擰，斷然說道。

「嘻嘻，老闆你還擔心這些東西嗎？我看老闆你比這些二之數的更『難纏』才對……」自家秘書眨巴眨巴著她的大眼睛，狡黠笑道。

霍焱止沒管阿虐師弟在背後跳腳吵鬧著「我還沒吃肉」之類的話，重新聚集起身上的術數特性，令漆黑圖案再次於胸前浮現，並且迅速幻化，擴散全身。

他的右眼僅存的厭咫血瞳驀然一閃。

細節放大千萬倍，那隻眼眶中鮮紅恐虐的肉球眼珠之上，數以億萬計的無窮無盡的血肉屍骸們赫然陸續睜眸，再次湧出晦澀洶湧的靈魂力量，成千上萬的詭異目光浩浩蕩蕩，匯聚為一片深不見底的汪洋！

「唰～」

這座困人的迷域之邊界於是瞬時出現在霍焱止眸中，成為一片模糊的倒映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