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夜 Ⅱ 老爺

「易陽，你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珍視的人了，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

每每回想起若曦對我說這句話時，那真摯的表情，心裡就覺得無比難過。

我站在小店門口，等孟琳下課。颱風天已經過去，艷陽高照，好像能照射到每一個被風雨侵蝕過的地方，而最近每天在黑夜裡顛沛流離、艱難歷險的我，也格外珍惜這許久不見的陽光。

我想讓這陽光把我的身體穿投，把那些骯髒和污穢，全部掃凈。

長夜終將過去，是的，我一直這樣堅信著。

孟琳的腳步總是像貓一樣輕，但是看她走路的樣子，又不像是在刻意的保持安靜，這一直讓我很奇怪。她說，腳步輕，就會減少許多別人注意到自己的機會，也會免去許多麻煩，從小就這樣，所以養成了習慣。

她就這樣不知不覺的來到了我身邊，陽光照射下，她的皮膚白皙透亮，眼睛清澈的像一汪水，看著她，真的治癒。我想這樣多看看她，在心裡再多告訴自己幾次，這才是我應該過的人生。

「走吧！」她背著小書包，拍拍我的胳膊。

「想去哪啊？」

「回學校啊，還能去哪裡啊？」

「這麼好的天氣，不去走走嗎？」

「神經病，這天氣哪裡好啦！頂著太陽走五分鐘，都要晒黑一個度嘞！」

我們並肩走在回學校的路上，孟琳嘴裡哼著一首英文歌，似乎心情不錯。

「那個...昨晚真是麻煩你了。」

「不麻煩啊，有什麼麻煩的，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怕警察幹嘛！」

「仲夏...就是那個警察，沒找你麻煩吧。」

「沒有啊，我就照實說，他就讓我回去了，還叮囑我把車開回學校，不要再出來了。」

嗯，看來仲夏確實是個好人，也明白我只是利用孟琳把他甩開，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過啊，這個警察問了我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啊。」

「哦？什麼呀？」

「他問我，姑娘，你覺得你男朋友會殺人嗎？」

我直接呆在原地，仲夏怎麼會問孟琳這種問題，還在懷疑我嗎？

「他腦子沒事吧，怎麼會這麼問。」

「就是說啊，當真嚇了我一跳呢，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懷疑到你頭上吧。」

「隨他去吧，多調查一下，自然也就不會再懷疑我了。那你是怎麼回答的呢？」

「我對他說，『警官，以我對李易陽的了解，他是絕對不會幹這種足以毀掉自己人生的事情的，他有上進心，能吃苦，善良正直，最關鍵的就是特別守規矩，如果他不是這種性格，我也不會跟他在一起。』」

我微笑著牽起孟琳的手，接著朝前走。

「哦對了。」孟琳突然說「若曦怎麼樣了？身體有好一些嗎？」

「好一些了，具體是什麼病我也沒有問清楚，蠻複雜的，就是現在要定時靠藥物維持，據說過段時間要到國外去治療。」

「啊，那聽起來很嚴重啊，可一定要好起來啊，她走的時候，我們一起去送送她吧。」

「嗯，好的。」

希望若曦能夠如願出國，開始新的人生。

我們都要開始新的人生。

若曦告訴我，與那個男人分開之後，她頹廢了一段時間，因為染上了毒癮，她不得不出入各個場所去尋找購買途徑，直到一次在一家夜總會門口，她喝醉了酒，倒在了路邊，幾個不懷好意的人把她架了起來，

想要帶走。就在這個時候，幾個穿著西服的年輕男子救下了她，並把她帶到了夜總會的頂樓。

「海盜」在那裡等著她。

等若曦酒醒，睜開眼時，發現一個男人正在給她注射什麼，她趕緊掙脫開，男人告訴她不要害怕，注射的正是她需要的東西。這個男人看起來四五十歲，已經滿頭白髮，左邊的眼睛是純白色，沒有瞳仁。

「小姑娘，你好像懷孕了。」男人低沉的聲音，給若曦帶來莫名的安全感，「告訴我，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

對於這樣一個給自己注射毒品「續命」的人，也沒有什麼值得保留的，若曦把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他。

屋外傳來了敲門聲，敲門的人喊男人「老爺」。男人聽完，站起身，向門口走去。

「留在我身邊吧，我們對彼此都有利用價值。」男人出門前，對若曦丟下這樣一句話。

從此，若曦就一邊過著學校生活，一邊成為了「老爺」身邊的「小姐」，他無償為若曦提供「藥品」，並承諾可以出錢把若曦送到國外，可至於她對這位「老爺」能產生什麼價值，若曦還是一頭霧水。

那時的若曦，還不知道這個寡言的「老爺」，是南溪市最大的黑惡勢力頭目「海盜」。

漸漸的，隨著跟在老爺身邊的日子越來越久，若曦耳邊總有「出貨」，「債務」等等辭彙，也就摸清了這幫人的底細。

若曦有一次問老爺，為什麼聊這些見不得人的事情，還從來不避著她，老爺笑笑，對她說：

「你知道毒品對於我們，最大的價值是什麼么？是控制，生理上極端的渴求與依賴，是最穩固的關係，最值得信賴的關係。你的人生我握在手裡，我為什麼要怕你對我不利呢？」

老爺總是喜怒不形於色，像一個莊重的長者。他對若曦總是不冷不熱，從不表現出喜愛或者厭惡，但是生活上保證若曦衣食無憂，對她照顧有加，彷彿是在養護一部機器一般。若曦對老爺有感激，有懼怕，但更多的是好奇。

「老爺，為什麼他們叫您海盜呢？」

「那是他們看我瞎了一隻眼，調侃我的話，道上的人叫順嘴了，也就傳開了。」

「那您的眼睛，是為什麼瞎的呢？」

「我的對頭，綁了我唯一的兒子，我為了救他，捨棄了一隻眼睛。」

「您的兒子？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老爺看著遠方，那隻純白色的眼睛里，像是有散不開的大霧。

「他曾經任性出走，但如今，安分的呆在我身邊。」

這是若曦和老爺為數不多的談話。

而此時的我在腦海當中回想，然後試圖把若曦從昨晚的所有事情中剝離出去。

因為仲夏正站在校門口，等著馬路對面的我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