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才子佳人
潘逆一夜都在夢幻中度過,睡的半醒比意外坐上針氈還難受,直到清晨才算以正常的心率睡去。
八點,潘逆方才被鬧鐘吵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了看時間——鬧鐘是半小時一響,現在已經是第三遍的尾聲。潘逆大驚,從床上跳下來,打著赤腳鑽進衛生間,還好髮型是子彈頭的,無需打理,於是再次返回卧室穿上衣物背著包就往外趕——心頭默念「女人誤事,女人誤事!」
到了學校,數學老師已經進入了授課的高cháo階段,聲形並茂,吐沫橫飛。潘逆思維敏捷,卻惟獨對數學不感興趣,此時懊悔不已,如被老師拿去殺雞儆猴,必將慘不可視。幾番掙扎,決定繼續曠課一節,以免被當眾羞辱。
於是,潘逆回到宿舍,拿了飯盒去食堂打來早點。潘逆雖是外宿,但每月的住宿費依舊得交,所以也有自己一處床位,但大都數的時間只供同學玩牌或晾曬短褲、鞋襪之用。
坐在床上喝著稀粥,不料輔導員王博突襲檢查——宿舍僅有一人,加上王博在學堂之上練得一雙洞察力極強的眼力,潘逆立馬暴露,但恐不及逃離,只好繼續吃喝,但節奏慢了下來,一勺湯水做了四口喝下,以防被人嚇到噴洒一地。
「潘逆,你怎麼沒去上課?聽吳忠明說,你剛才去過教室窗外又離開了,是這樣嗎?」
王博面孔黃里透白,瘦的叫人擔心,但他生xìng文雅、博愛,又為人師表,所以動怒之事少有發生。潘逆故伎重演(曾經和同學屢試不爽),愧疚的說:「王老師,我昨晚著涼,沒睡好,對不起。」編完謊話,潘逆恨不得將粥倒在自己襪子中過濾之後塞進吳忠明的嘴裡,平rì自己一度為他仗義執言,以兄弟相稱,危險到了緊要時候,竟然背信棄義出賣了自己,真是rì久見得小人之心。
王博一聽果然心生關愛,再看潘逆布滿血sè的雙眼,以及一清二白的稀粥,問道:「怎麼這麼不小心?有病就要醫,而且不要胡醫,要醫好。事先打個電話嘛,我都差點報jǐng。」
潘逆一想,「你不可以打電話給我嗎?」,但氣話終歸不能直接的面對上司,背地裡咒怨幾句就算了,況且逃課還能找到安慰,也是一大幸事,笑著說:「沒事了,已經吃過葯打過針了,醫生說不rì就會好轉。」
潘逆輕描淡寫,但「醫生」的一個「不rì」把王博驚出一臉肅然,小小著涼竟至鬧得似曾xìng命攸關,忙問:「哪家診所看的,快,去校醫那看看!」
潘逆推脫不去,王博不肯,兩人只得對峙互視。但一會王博見潘逆犟xìng十足,大致也已無大礙,問道:「潘逆啊,省里籌劃了一次大學徵文比賽,文體不限,評委會會由全國知名作家擔任,影響範圍非常巨大。我和校長以及各系的輔導員商量之後決定,以我們系和美術系的曉敏同學為代表等十人參加比賽。你看怎麼樣?」
潘逆一想,這是何等的大事,竟然勞煩輔導員親自徵求意見,實在匪夷,受寵若驚的說:「很好,但人不用去這麼多吧?」
「啊?多嗎?」——王博細想剛才口中的人選,幡然大悟,羞道:「呃,我們系就兩個,你是其中一個,剛才口誤。」
潘逆疑惑不解,上星期連發兩篇文稿給社,都被人以「情節過於憂鬱,影響學生教育」為由退稿。教育可是大問題,怎能視為兒戲,此時竟還要自己參加比賽,恐遭千古罵名,潘逆解釋道:「學校里的社當中,學富五車的大有人在,我連一篇八百字的雜文都遭退稿,我——我去不了。」
王博不厭其煩的說:「我不是說了,文體不限嘛。你愛怎麼寫就怎麼寫,只要如常發揮,我就放心了。」
潘逆越想越覺得王博懷揣yīn謀,但師生關係不可以肆意造次,小聲的問:「如果我寫了譏諷學校和老師的話或者又寫了令人感嘆人生苦短、世俗糟粕等不利於學生身心健康的話,學校沒意見嗎?有機會為學校爭取光榮嗎?」
王博爽朗的一笑,回道:「沒事,此次徵文面向全省,越是新穎越能奪得眼球,你放心大膽——」王博yù言又止,咳嗽幾聲說:「文章嘛,還是可以從很多方面取材的,寫的積極陽光一點比較好,被人傳閱,也能感受到我校良好的教育制度。」
廢話說了一堆,惟獨最後一句頗為受用,潘逆點點頭表示答應。而王博說了一遍參賽的詳情便欣然離開。
在學校里,潘逆的文筆絕對是出類拔萃,贊人惟妙惟肖,傷人入骨三分,但恰是年輕氣盛,滿肚子的憤世嫉俗無處宣洩,常拿文章評論、批判各界人士以抒心情。但一般自詡的文人和學校的社哪肯賣了jīng力去細細琢磨,沒有波濤洶湧,沒有男歡女愛,沒有含蓄委婉,沒有模範教育題材——則是爛文,反文,敗筆。
但今rì不同,為了體現封平大學教育學子教到了學校之外的實踐,加強了學生對社會的認識,只好派出潘逆這位一直深陷世俗,幾經掙扎都不得脫身的才子出馬。潘逆也隱隱感到這層含義,但畢竟這是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也就不拘小節,暫且費點心力,待回家翻出一篇rì志,拿來修補一陣。
而想到與自己齊名上陣的曉敏同學,潘逆頗感興趣,在社自己也曾窺看幾篇她寫的小記,字字珠璣,文采斐然,不見見她本人實有遺憾。
潘逆見到曉敏時,她正背對著自己在社整理即將要在午間播音的文章。以潘逆表面的xìng格決然不會坦率的說出自己的意圖,況且在不知根底的情況下,還得保持一向的謹慎態度,不能因一時興起,招來禍水。
在社裡,潘逆並不入流,不是社員,但也常來,因為可以學到知識,是個在這的人都會收斂脾氣,即使是憋出疑難雜症,也不可造次。rì子久了,跟很多才子佳人熟了眼,但曉敏卻不在當中。
看其側臉,「—肌妙膚,弱骨纖形」,潘逆有些動了惻隱之心,意yù主動搭訕。而這時,曉敏突然回頭——發現是人,並非鬼怪,且面向清秀,頗具文雅,輕輕的吐了口氣。
曉敏笑著問道:「你是潘逆吧?」
曉敏一笑,潘逆頓時領悟「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開。」這至美的深意。未想封平境內卧虎藏龍,還有曉敏這般淑女才情的女子,潘逆只恨相見太晚。
潘逆愣了一會,淡淡的笑道:「是,我是潘逆,你認識我嗎?」
曉敏抿嘴再笑說:「封平大學的文人學士哪能不認識你的,我看過你的文章,我覺得很好,可以去雜誌上投稿。」
說到投稿,潘逆心中憤恨不已,學校拒絕宣傳自己文章尚且說是陽光教育下「少年不知幾多愁」,但幾次找來雜誌社的地址和郵箱投稿都是石沉大海,放在網上竟還無法通過審核——大致分為:侮辱中華名族不可通過;公然抨擊國家機關不可通過;涉嫌傳播yín穢、暴力不可通過;宣傳迷信、異教不可通過……這都是極具內涵的規定,你實在很難吃准在zìyóu的國家什麼辭彙和言論屬於違規,更讓人費解的是,一部小說卻可以將以上全部不可通過的信息從頭寫到尾。
潘逆無奈道:「現在的適合女生,要清新,柔和。尤其是你這樣的女孩,心地善良,熱情洋溢。」無奈之後,但見曉敏欣賞自己,潘逆稍後也就釋然了,與其去相信廣大人民群眾的眼光,不如追求一人知己尋些安慰,至少可以保證不會在自己思想的成長過程中悲憤而死,「出路總是有的,待大家都愁了世界,疼了皮肉,也就接納了」。
憂慮,慧眼,還帶點紳士的氣質,曉敏從潘逆文中看到的人跟現在面對的沒有出處,甚為欣慰。重要的是,潘逆竟然一語道出自己的文筆特點和xìng格,心中一陣歡喜。
曉敏把桌上的資料整理好,笑著說:「對了,這次比賽你打算寫什麼內型的文章?」
「雜文。」潘逆堅決的說。
「雜文,其實我也很想寫,但卻沒有思路,越想越覺得沒有概念。還是短小優美、生動有趣的散文順手。」曉敏淺笑道。
一個天生麗質,出自大家的女孩,平時沒少被嬌慣,假若再沒有天賦秉承的憂國憂民思想,對雜文不感冒也在情理之中。要知道,想要寫出幽默和諷刺兼具的雜文,要麼生於亂世,要麼將自己陷於亂世。這些,潘逆深知其中奧妙。
「術業有專攻嘛,先把自己擅長的做好。」潘逆笑著答道。
「也對,那就以後再向你討教。」
「我以前怎麼沒再社見過你?」
「入會沒多久,平時在忙著畫畫。」
兩人「一見鍾情,相見恨晚」,有說有笑的去食堂吃飯。
食堂里人聲鼎沸,男女成群,本來菜香瀰漫的大廳,但加上女人的香水和男人的狐臭汗味之後,空氣變得cháo濕溫熱,都有一吸致死的感覺。潘逆看著長長的隊伍,無心力戰,對曉敏說:「初次見面,我請你出去吃吧。」
曉敏皺著眉頭點點頭,和潘逆一同出了食堂仰頭吐氣,之後相視一笑。潘逆看著眼前臉sè紅潤的曉敏,心中莫名的躁動,平rì對女人冷淡慣了,這會猶如脫韁之馬,肆意奔騰。
而走出校門,兩人遇上吳忠明。吳忠明剛從小店吃過叉燒飯,見到潘逆,笑道:「吃飯去嗎?」
想到早上之事,潘逆余怒未平,但曉敏在身邊也只好應道:「對啊,要不我們再去吃一頓吧?」說著,潘逆想要介紹自己的顏如玉曉敏,但左右查遍竟無蹤影——詫異!
「不了,我剛吃——」
吳忠明話未說完,曉敏站在一舊書店的門口拿著一本書向著潘逆喊道:「我在這呢!」走到身邊再說:「意外發現一本書,之前找了很久,托書店的老闆特意留心的。」
潘逆接過書一看,《恨不能死》——平常自己對很多事「恨不能平」,這作者比自己還狠,潘逆心生欽佩,一目十頁之後,感嘆「好書!」
「嗯」曉敏會意的點點頭,心滿意足的把書抱在懷裡。
吳忠明迷惑一陣,看著平時不近女sè的潘逆,此時竟然跟女人眉來眼去,好不歡快,問道:「這位同學是?」
「我叫曉敏。」曉敏清脆的說,同時把臉面向吳忠明以示友好。
吳忠明是個網蟲,眼睛有些近視,剛才沒有細看不覺心動,近身發覺曉敏猶如落凡仙子,「含辭未吐,氣若幽蘭」,不覺心花怒放,笑道:「你是潘逆的朋友吧,我是他死黨吳忠明。」說及「朋友」二字,吳忠明心急如焚,怕死了有人插話說:「她是我女朋友!」
「是的。一起去吃飯吧!」
「好。」吳忠明突然豁然開朗,介紹道:「去最後一家,那兒的飯菜香,老闆也很熱情。」
看著吳忠明急切的心情,曉敏就怕對方突然間拉住自己的手臂往前沖,唯有尷尬的笑著答應說:「好,你帶路。」
潘逆瞪大了眼睛,盯著吳忠明看了半響,閉目吐氣——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君子之心要大肚能容。
三人在小飯店坐下,等了許久,飯菜不見上來,吳忠明去催促了幾聲回來說:「媽的,有人訂了十幾份,我們還得再等等。」話說完,吳忠明忽感言詞過激,慌忙換了話題說:「曉敏是哪個系的?」
「美術系的。」曉敏微笑著說。
「那跟潘逆怎麼認識的?」
「社,我也很愛好讀書寫文章。」
說到,吳忠明不甘示弱,說道:「我也很喜歡,那話怎麼說的來著?」說完吳忠明突然詩興大發,勢要以示才情,撿了宋皇趙恆古文念道:「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娶妻莫恨無良媒——」念到這,吳忠明差點給自己打兩耳刮子,這不明擺著給別人說媒嗎?
「書中自有顏如玉;男兒若遂平生志。六經勤向窗前讀。」曉敏把結尾念完笑著說:「你呢,你是怎麼認識潘大才子的?」
吳忠明此時真是恨不能死,緩和了十幾秒才說:「我跟他是中學同學,又是老鄉,出門在外互相依靠嘛。」
「對。嘻嘻!」
笑完,飯菜便上了桌面,潘逆和曉敏飢腸轆轆,吃的津津有味。吳忠明一直在校勤儉把錢剩下砸在遊戲里,自己平時以泡麵維持生計,胃量縮小大半,近rì本想慈補一下身子吃個叉燒飯——肚子已經腫脹,但此刻在女生面前沒點男生的飯量實在丟不下面子,於是奮力扒飯,不顧腸胃早已飯滿為患。
吃完,曉敏向兩位男生告別,回宿舍研讀買來的書籍。
「哎喲,我的肚子啊!」
曉敏一走,吳忠明蹲在路邊哭喊,潘逆使勁幫他拍了拍後背說:「自作孽不可活,這是古訓!吐出來吧!」
此時,吳忠明跟一個只顧上床忘了保險的女人一樣遭來苦果——正常情況下,女人備受十月懷胎生育煎熬,但大都是對愛的維護和母xìng驅使,痛被抵消,而意外懷孕的女子卻不然,墮胎是疼,十月懷胎也是疼,無以慰藉,還極為可能被棄之不顧。
「我跟你說,曉敏我追定了。」
吳忠明痛苦難當,潘逆本想好好安撫,將他扶回宿舍,但「誓詞」一出,立馬反悔,愣在原地看其死去活來。雖說自己與曉敏認識不過一天,但心心相印,情投意合,可是——想著,心中突然出現《v字仇殺隊》的經典台詞:「沒有必然的事情,只有可能的事情。世上沒有巧合,只有巧合的假像」,可能自己對曉敏的感覺只是鑒於美貌和文采,而非本人。
想著,潘逆突然感覺自己的意志不夠堅定,是自己輕浮的表現,十年入得仙班,一朝就要淪為草民,實在可恨。算了,暫且靜觀其變。
下午沒課,潘逆算是白跑一趟學校,但總算收穫比上課來的有味,於是打車回家。而回到自己樓道口,他看到了劉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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