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論語之爭

第四章 論語之爭

早晨,潘逆起床走到陽台——晴好的天氣,一陣帶著夏夜最後一絲微涼的輕風拂來,讓人心曠神怡。

想著上午要去見曉敏,潘逆心情舒暢,趴在地上決心做下五十個俯卧撐,把自己的jīng神面貌激發出來——可惜鍛煉不是口頭禪,能夠隨手拈來,往rì書生修為修的太深,肌肉萎縮,做到二十全發乏力,雙臂顫抖,咬牙再做時,肩部筋脈拉傷,彷彿一根燭火烤過的針線快速穿過皮肉的疼,恍惚的一秒,整個身子撲在地上,下巴磨掉一大塊皮。

「法克」,潘逆一隻手爬起身,找來2毛錢的創可貼蓋住傷口,接著把牙刷了兩遍,確定縫隙之中沒有殘渣剩飯,放心的出門上學。

「寶貝乖,我先走了。」

潘逆正在關門,身後一聲假女人的聲音聽的作嘔,回頭看時,劉欣的男人下了樓去。經過昨晚的相處,潘逆對劉欣的厭惡轉換成了對男人的憎恨,期待著男人突然慘叫一身,死於非命,但似乎對方命不該絕,聽了半響還未動靜,失望死了。

劉欣沒有急著進屋,看潘逆鬱郁不歡,還貼了膏藥,走向前關切的問道:「你怎麼了?你這是怎麼弄的?」

潘逆看著眼前的女人陪著應該千刀萬剮的男人同床共枕,心裡集聚了一股足以致使肝膽yù碎的熱流,隨後火急火燎的咬著牙從唇間擠出:「沒事。」接著,跟劉欣擦肩而過。

劉欣看出一點苗頭,雖然對方恨有其因,卻也暗自委屈,柔聲的說:「昨天謝謝你。」

潘逆頭也不回,急速的碎步下樓,把動靜搞的極大,假裝後面的聲音不在。

劉欣心裡難受,以為找到一個可以說話聊天的人,沒想潘逆還是這麼在意自己的身份。

其實,潘逆倒也不是這麼想,隨著rì本電影業的特點在中國受到青睞之後,劉欣的行為只是業餘,既不專業,風險也太大,不必自己再雪上加霜的去摧殘。潘逆只是極恨愚昧無知,沒有原則和信仰的人,更恨明知是錯仍會找盡理由堅持的人,尤其是女人——萬惡之源。

想著女人,潘逆忘了打車一路走著去了學校,未想再次遲到。

上午是中國古代課——講述《論語》孔子生前的經歷,錢學同老師正在講台上翻閱著書籍,台下的跟著一齊「沙沙……」的翻著。突然,潘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後門竄到空位上坐下,隨即若無其事的盯著傍邊自己班長的書面看清書的長相。

班長安月生急切的問:「你怎麼才來,剛才老師點名了,就我們班少人,輔導員知道我就慘了。」

潘逆疑惑的問:「那你就沒想點應急的策略補救?」安月生平時為班級盡職盡責,為同學掩蓋事實,犯案累累,在班裡廣為人知,但又都嚴口不提。因為利民利己的事,誰都會幹,所以不能追究。

安月生被人一眼看穿,**裸的所剩無幾,哀聲道:「你就行行好,下次不要讓我再為你找借口了,躲得過初一,躲不了初二,哪天我被揭發,全班七十多個人的希望全都毀於一旦,你於心何忍呀。」安月生訴完苦水,望了一眼錢學同,見其沒有察覺,直爽的說:「晚上我去酒吧見女朋友,你借我五十塊錢。月底了,兜里沒錢,明天放假我就回去拿,到時按30%的利息還你,速度點,娘們似的。」

潘逆想想,一夜就能賺十五塊,笑道:「好,一言為定。下課給你!」

兩人握手成交,心中各自滿意而歸,但不知早已被人盯上——「咳咳!」錢學同放低自己的眼鏡掃視著幾百名學生,審問道:「剛才,是誰在堂下鬼鬼祟祟的?」

整個教室的人頓時鴉雀無聲,錢學同的問題問的太沒針對xìng,以致全場窸窸窣窣的收拾東西,同時都深感罪責。不過,錢學同教學三十年,可謂老激ān巨猾,想要從他眼中逃脫,難於登天,再多的掙扎也是無用,結果都一樣——好比錢和女人送上門,你極力推脫,但最終錢還進了箱子,女人也擺在了床上。太明顯不過了。

無知的安月生埋頭暗笑說:「別抬頭就是了,他老眼昏花,知道個屁。」

潘逆嚴肅道:「虧你還是社的人,說話口無遮攔。」

兩人說完,輪到了錢學同,他說:「你們都是國家的棟樑之才,要本著把自己的形象建立在象徵名族榮辱之中,做事要敢於承認,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潘逆平時教育他人,被人教育卻未曾細想,是進是退難以抉擇。

「安月生。」錢學同突然喊道。

錢學同只是喊了一聲,而安月生腦子裡卻回蕩著好幾聲,就像妖孽來時一樣瘮人,立馬膽戰心驚的站起身大聲解釋:「老師,不是我。」

錢學同笑道:「不要緊張,我是想問你,你身邊的空位為什麼多出一個人來?」

安月生靈機一動,說:「他剛才就在我左邊,有個問題不懂所以坐近了一點。」

這樣一說,錢學同還真有些犯迷糊,都是長凳,哪還記得到底誰誰誰穿的什麼衣服,但又不肯死心的問道:「什麼問題,不如大家一起解決。」

安月生苦無良謀,吞吐的說:「潘逆,潘逆他還沒有問我,就被老師發現了。」

潘逆一驚——知是此時埋怨無用,立即回想思緒中各樣關於論語的論述——潘逆自小看盡中國古籍,不一會兒就設下為自己開脫的理由。

錢學同看潘逆慌張的樣子,心中一喜,問道:「那潘逆同學,你有何問題要問呀?」

潘逆苦訴的說:「老師,我想知道孔子論語中『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到底是什麼意思?」

錢學同聽完,大怒於心,責道:「這不是中學就學過的嗎?怎麼到現在才問,系的同學怎麼能沒點常識就進來呢?」

潘逆繼續說:「界對古文一向解釋不一,看的多了有些混淆視聽,如今我已經記不清原意了。我一直堅信大學的老師要比中學的高明,所以想再認真的聽一遍。」

潘逆把界都搬將出去,而且馬屁拍的不錯,錢學同無可奈何,指著身前的女生說:「來,你解釋給潘同學聽聽,這麼淺顯的問題,怎會被那些自稱學者的偽文人誤導呢?」

女生長相清秀,清了清嗓子說:「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學了又時常溫習和練習,不是很愉快嗎?有志同道合的人從遠方來,不是很令人高心嗎?人家不了解我,我也不怨恨、惱怒,不也是一個有德的君子嗎?」

女生雖然照搬背來,但聲音甜美,聽了所有人大為讚許,錢學同也隨之一笑放下自己的手掌問:「潘逆同學,聽懂了嗎?要記住了,下次我會要你背出來的。」

潘逆不解道:「老師,我覺得這個解釋有問題?」

錢學同臉sè一僵,厭煩的說:「還有什麼問題呀?」

潘逆道:「這樣的話前後太沒連貫xìng可言,我覺得應該按這樣的解釋比較好:

自己的學說,要是被人社會採用了,那就太高心了;退一步說,要是沒被社會所採用,可是很多朋友贊同我的學說,紛紛到我這裡來討論問題,我也感到快樂;再退一步說,即使社會不採用,人們也不理解我,我也不怨恨,這樣做,不也就是君子嗎?」

說完,錢學同隱隱中感覺有些不對,字句似曾相識,卻又在備課時沒能及時見過,但聽台下一陣陣嘲笑之聲,抱著僥倖的心理附和道:「你這話完全脫離了字面的含義,實乃曲解。」

潘逆雖然也是書上看來,但天生喜歡與人斗陣,覺著自己獨樹一幟,幹勁十足的說:「我的解釋中,『學』是指學說或主張;『時』是時代或者社會;『習』是引申為採用。這在《齊魯學刊》1986年第六期文中解釋的。並且康有為說過,孔子的文詞中保持著相當的一部分是為統治者治理國家、統治百姓出謀劃策;而魯迅先生更是直接說明過這一點,他說:『孔夫子曾經計劃過出sè的治國的方法,但那都是為了治民眾者,即權勢者設想的方法,為民本身的,卻一點沒有。』魯迅先生是把孔子的文章放在現代中國民眾立場上解釋的,雖然時代不同,但解釋起來,文中的意圖的卻可以相通。而一個jīng通治國方略的人,平時文章肯定會用到。所以,我覺得這種解釋還是有可以的。」

這下不得了了,錢學同萬萬沒有想到潘逆對古文研究至深至理,自己這把老骨頭都遺忘的學術竟被一上課開小菜的學生融合眾多名家說出,恨自己剛才說什麼「這麼淺顯的問題,怎會被那些自稱學者的偽文人誤導呢?」但追悔莫及,只能藉以話題掩飾自己的無知和拘泥表面的釋義,咳嗽幾聲說:「同學們,潘逆同學說的非常jīng彩,看了不少課外知識。不過呢,大家以前不曾了解沒有關係,稍後的課程里,我會給大家解釋的。但是,大家還是要謹記它最在考試中常用的意思,好了,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大家自己溫習,下次我們接著講。」

潘逆虎口逃生,見安月生嗔目結舌的看著自己,笑道:「我反悔了,你的錢找別人借吧。」

安月生為了追女人花費極大,沒過初一就把所有伙食傾囊花光,早已借遍全班,實在無臉再借,唯獨行蹤飄忽不定的潘逆僥倖躲過一劫,這會所有的希望都寄予一人之身。也就解釋了另一層含義——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掩蓋學生的罪行)。

安月生扯著潘逆的臂膀不放,哀求道:「我認錯,我向黨和人民發誓,我下次一定與你同甘共苦,患難與共,同生共死,共赴黃泉——」說完,潘逆嚇的不輕,急忙奮力衝到門口。

這時,恰巧下課的曉敏也路經此地,見了潘逆興奮的說:「潘逆,又見到你了。」

見到漂亮女生,安月生急忙撒手,問道:「這妞你的?比我家那個還俊,你行啊,我說你平時不見蹤影,感情忙著呢。」

潘逆懶得理會,從兜里掏出幾張錢塞在月生手上說:「一邊涼快去!」

安月生「哼,哼,哼……」哼個不停,直到一口氣用不過來,笑道:「算你小子識相,再見!」

每部小說或者電視劇里,英雄一開始總是獨來獨往的,但走著走著,就會遇上使自己唯一一個牽腸掛肚、意亂情迷的女人——潘逆現在大致如此,對其他女人保持jǐng惕,而對曉敏卻司機親近。

潘逆整理了下褶皺的衣服說:「你等會沒課了吧。」

曉敏點點頭笑道:「是的。」

潘逆恐怕一會兒曉敏找理由走開,拿文章說事:「我們找個地方討論一下比賽的文章吧,你寫的怎麼樣了?」

曉敏盈盈一笑,把自己手中準備的《恨不能死》遞給潘逆說:「寫好了,不過這是個秘密,不能給別人看。」

「別人」,潘逆心中一卷秋風掃過,凋零了半天,笑道:「不就一篇文章嗎?我就無所謂,你要看我家裡幾十篇。」——以前,潘逆一直自己寫自己看,今天是要慷慨一回。

潘逆算不得是文藝青年,卻也談得上青年,染上了一股子讀書人的氣節。比如屈原的「物不能變心以從俗,故將愁苦以終窮」,也比如陸遊借梅花抒以情懷的「無意苦爭chūn,一人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人們大都看到文人這份與世無爭,但求不俗的傲氣。可是,這個「傲」的對象表面上泛指一切人,但其實還是預備了不少空間留給那些偶然欣賞自己的異xìng人。

潘逆期待曉敏會欣然拜讀自己的大作,心裡急切起來,但曉敏卻把對方的話全權當作句中「,、。」等符號看待,一眼帶過。之後曉敏主動邀請說:「下午沒課,明天又放假,我們雷塔寺走走吧。」

現實的愛情故事裡,大致都是男追女,如果換做女追男,就成了催淚史,那過程就像裸著身子在釘床上爬,而且越往前越鋒利、越刺骨,後來就前進無心,後退無力,就那麼扎死了——潘逆想著,要不要應該自己主動一點,把這悲劇扼殺在搖籃里,但一想,自己的戀情就要基於一句話上,卻也太過草率。

潘逆剛與老師鬥法僥倖贏得一分,與自己斗卻不敢再贏,笑道:「好啊。」

兩人肩並肩——手卻不敢拉,走出校園——結果半道上又遇上吳忠明,這是何等的巧遇——巧合大都只是假象,曉敏的課程在吳忠明心裡已經背的滾瓜爛熟,只是剛才未想首先出現的地方是樓道而不是自己預想的樓下,跑的太快,錯過了情節。

吳忠明心中有喜有憂,喜在曉敏一身歐伊芙妃-短袖中褲休閑裝,純的出水芙蓉,慧的文雅含蓄;憂的是潘逆這個燈泡太晃眼。

吳忠明立即趕去曉敏的左邊笑道:「曉敏,你去哪?」

曉敏雖說沒有打算邀請吳忠明加入自己的行列,但卻不會撒謊,笑著回道:「我和潘逆打算去山上散散步。」

吳忠明本來等到中午還要守怪爆裝備,但兩者衡量一下,還是主次明了,笑道:「我也去。」說完,吳忠明暗中叫罵:該死的潘逆,我明擺著要追曉敏,還橫加阻擾,還不快快離去。但又不能明說,輕視的問道:「潘逆,你下午沒課嗎?」

這一問,把曉敏和潘逆嚇到,疑是有人神經錯亂。潘逆本來見吳忠明出現心裡不爽,訓道:「你腦子進水了嗎?我們一個班,我有沒有課你不知道?」

吳忠明譏笑的臉皮,突然驟變成死皮,搔頭笑道:「我,我給忘了。」吳忠明恨死自己,僵在原地心中一陣激戰,最後以培根的話和平解決——「就是神,在愛情中也難保持聰明。」

「走吧,小明同學。」

吳忠明聽到喚聲,從思緒中醒來,但見身旁兩人早已「私奔」,急忙跟去,一邊喊道:「你叫我小明?」

小時候常以小明寫rì志,寫著寫著成了泛指幼稚的代名詞,吳忠明既恨潘逆的調戲又恨自己父母瞎搞,而現在只能拿潘逆出氣——兩人很快扭打起來,但潘逆是文人,所以不多糾纏,一會就擺手言和,但再也不與吳忠明同是一丘之貉,趕忙從曉敏的身旁走去前方,雖然覺得不情願,但也能避免招來閑言碎語,說是兩個男人給一個女人獻殷勤。而,曉敏原初的意圖是要和潘逆在一起,所以小跑著跟上潘逆腳步埋怨道:「走那麼快乾什麼,山上有美女呀。」

吳忠明此時就像一個小書童,前面的公子和小姐談情,自己再怎麼饑渴也只能看著,想嚷又嚷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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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與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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