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腦子都進水了
潘逆的失戀是短暫的,雖然遺憾和回憶很深,但生活會過的如常有序——普遍的人在大難不死之後會給自己留下難以磨滅的教訓,下一次就會愈加的恐懼,而潘逆是那種見多了死人,就可以看著一個孩童從幾十米的高空垂直摔死,然後如無其事的走開,忙著想自己早上該不該吃豬血拌豆腐了。
而吳忠明把曉敏刻在心裡之後,生活開始井然有序起來,整了髮型戒了遊戲,整rì盯著曉敏「上下班」,但大多數的時候卻是不敢向前招呼,曉敏身邊一堆的能人學士,惶恐自己本來就心虛的底子會一再降了身份。
曉敏冰雪聰明,雖然上次醉酒,但依舊清晰的記得被人告白過,而且深感自己從思想上被人侵犯了好幾次,渾身不舒服,但吳忠明自從上次嘗了口苦果,現在只是收在兜里不敢再吃,所以曉敏也不能言詞拒絕,否則似乎是自己自戀,把人從心裡愛一遍然後又扔掉——告白失敗的人常這麼干!
一個月後,封平大學的徵稿開始了——潘逆以為只有欽點的人才會是光明正大的參賽者,未想學校除了暗下指派,還要秉著一視同仁的態度走走正道,向全體學生廣納文稿,潘逆光榮的心頓時消散大半。
但作為預定可以參賽的選手還是獲得了一定的獎勵,那就是參加王博個人舉辦的座談會。潘逆本不想參加,但想到能夠逃兩節課,心裡也算是平衡了。
下午三時,辦公樓的第三層,參加會議的成員陸續來齊。潘逆喜歡清凈,找了靠近窗戶的位置坐下,吹吹風賞賞風雲,置身事外。
曉敏走進教室第一眼就看到了潘逆,幾個星期沒睜眼相見,主動的挨著他坐下。自從上次失態咬了潘逆,曉敏養成了習慣,每次都要看看潘逆的手,但傷的實在是深,每次都在。曉敏以為潘逆因為自己變幻莫測的xìng格和獸xìng生自己的氣,心裡備受煎熬——假如能有什麼彌補的措施,曉敏勢要義無反顧的去施行,當然,以身相許的話還是會慎重考慮的。
潘逆紳士的沖曉敏笑了一個,生疏的說:「你好。」
曉敏聽了眉頭緊鎖,心中暗叫「小氣鬼!」,但嘴上委婉的說:「上次我不是故意的,為這點事你至於這麼久了還疏遠我嗎?」
潘逆被人冤枉,雖然真相不能露,可是謊話可以編,笑道:「你想多了,最近忙著寫稿子嘛。再者,我這人獨來獨往慣了,不喜歡吵吵鬧鬧的。」
這話半真半假,潘逆寫文章就好比罵街的婦女,出口成臟,無論質量,速度還是驚人的,所以不會耽誤時間;而喜歡安靜卻是對的,假如潘逆是看見女人就掉哈喇子,見了茅坑就蹲的人,曉敏也不會在乎。
曉敏聽人一解釋,感覺自己有點虧,因為誤解竟然跟知己數月未曾交心,這笑話有點冷,想想質疑的問道:「真的嗎?你真的沒生我氣嗎?」
潘逆頓感眼前又是一個艱難的抉擇,要說沒生氣,那曉敏今後不得整天上家裡折騰,要說生氣又有失自己的為人,想了會,笑道:「我這身子骨敢生封平第一才女的氣嗎?一個男生一口唾沫都能把我給淹死。我只是不喜歡跟人出去玩,所以遠離人群是最好的選擇。」
潘逆罵人恨,但說謊卻水平一向不高,可是這回偏偏被人欣然接受,曉敏心花怒放的說:「我也不喜歡被人吵,以後沒課我就去你家看書做功課好了。」
「Thisyourmamaof
what『sgoingon?(這你媽怎麼回事?)」潘逆覺的中國是文明的故鄉,拿國語說髒話不好,所以用英文代之——心中罵完一句依舊難以平復情緒,潘逆解釋道:「瞎說,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能總是往一個獨居的男孩子家跑呢,傳揚出去,你名節不保,我也難辭其咎,到時我們就大禍臨頭了。」
曉敏未想其深遠的影響,嚇出一身冷汗,憋了好久說:「男生就知道想那些個事,真不害臊。」接著胸懷坦蕩的說:「我曉敏站得直坐得正,才不怕那些閑言碎語呢。」
潘逆一向能言善辯,但面對曉敏這般不知邪yín的女生實在無計可施,眼前已是山窮水盡、黑雲疊疊,恨不的分明地,堅決地,把事挑明,然後一刀兩斷一了百了,往後見了分外眼紅也好,形同陌路也罷。
但終歸想和現實隔著偌大一個無形的宇宙,潘逆雖不想因為兒女情長廢了前途,可要親手抹殺平生唯一一個對自己有些傾慕的女生的信任,真是要逼的肛腸寸斷,生不如死。
潘逆無可奈何,只得趴到桌上裝死——「啪!啪」兩聲掌聲,王博已經穩穩的站在了講台上,台下的十幾名善於研究「科目」的老師也都就位了。
王博示意安靜,笑道:「同學們,我們今天來討論一下你們徵文比賽的問題。你們現在把自己複印的文章送到講台上來,待會會由我們幾位老師一一閱過之後,一對一的給你們提出整改的意見。」
潘逆聽到整改一詞,趕忙把手中的稿子撕成碎片從窗戶扔了出去——心想,反正家裡有底稿,待要統一上稿參賽再說,假若被這些個老古董指點一二,這廢寢忘食準備的心血就無用武之地了。
曉敏看潘逆如此反應,怒不可遏,責道:「幹什麼你?說好一起拿獎的。」
潘逆道:「我又沒說不參賽,我的文章不需要改。」
曉敏擺了潘逆一眼,把自己的稿子交到了王博手裡,回來時余怒未平,踹了潘逆一腳。
潘逆正要以嘴還腿,以理征服暴力,但恰時王博喊道:「潘逆,你的呢,就剩你的了,快點!」
潘逆站起身歉意的說:「老師,我以為這只是討論會,不是審稿,所以忘拿了。我的文章我記的非常清楚,有疑問你就問吧。」
王博沒轍,文章沒看到哪來的疑問,壓了壓手示意潘逆坐下,然後和著幾個老師嘰里咕嚕的點評手上的文字,還有一浪高過一浪的氣勢——老師的眼中,文章總是有瑕疵的,雖然一直強調學生要按自己的想法寫,可是批閱的時候一般都會按老師的意願打分,致使許多有潛質的家胎死腹中。
曉敏心裡像只活剝亂跳的猩猩,好是激動,尋求安慰的問道:「你說我的文章會通過嗎?」
潘逆百無聊賴的說:「你的文章都通不過,封平大學就不要參賽了。」
曉敏被人馬屁拍的高心,但羞於表露,嘟著嘴唇嬌嗔道:「不理你了。」
潘逆大喜過望,驚道:「真的?」
曉敏回頭就是一腳,罵道:「你腦子有病啊。」
「曉敏平時很文靜的,自從喝醉一次xìng情大變,總愛動手動腳——」潘逆想著,安分的埋著頭比較桌子下面自己和曉敏的腿那個更好看,比來比去還是自己的丑,吐了口氣趴著休息。
老師們的耐xìng在此刻發揚光大,一個個拖著腮幫子圈圈點點的,全然忘了時間——畫龍點睛是美,但多畫幾隻就恐怖了。可是,學生並不介意,寄託著改的越多越好,因為這就意味著得獎率越高,至於文章還是不是自己寫的,無所謂。
在潘逆看來,這完全就是作弊,眾目睽睽之下徇私舞弊,可是又不能說,畢竟敵對勢力太強,青山依在,綠水長流,暫且放過爾等。
一個小時,王博拿著一片文章說道:「蒙億啊,你這篇小說字數很少,但文筆嫻熟、意境開闊,把人民群眾內心的渴望寫的細緻入微,我看了內心十分激動,彷彿自己就置身在那波濤洶湧的大海面前一樣——但是,你不要動不動就用英文修飾,平民百姓的有幾個會英文啊,要樸素,要通俗。修改的地方,老師們做了提示,稿子上交還有兩天,你琢磨琢磨。」
王博說完,讓另外的老師上台——潘逆問道:「曉敏,蒙億是誰,是《神話》的『蒙毅』嗎?能把秦帝的麗妃和劉邦的呂雉的搞的意亂情迷的人,佩服。」
曉敏哭笑不得,氣道:「瞎說什麼啊你,他是前任社社長,你不認識很正常。」
說著,蒙億把頭瞥向曉敏傾慕的一笑——曉敏臉一紅,把頭向著潘逆埋著不敢抬頭。
潘逆看著勾引良家少女的蒙億,沒半點好感,覺著就是「食腐份子」,看著曉敏為這種人害羞更是惱怒,說:「他那位置寬著呢,跟我擠什麼呀。」——其實潘逆身邊五米之內無人。
曉敏矜持過度,未料潘逆在場,悔死自己,竟有道歉的想法……但還未開口,錢學同咳嗽幾聲喊道:「曉敏同學。」
「在,老師!」曉敏站起身聽候指導。
錢學同眼力不好,於是走下講台站近了說:「你的散文寫的非常好,有大家風範,我們就不做修改了,但用詞尚欠斟酌,比如形容人時的美麗和漂亮兩個詞,前面呢注重表現美好,在心理緩緩地變換中產生對美的陶醉,隨即心情感到愉悅,要配合文靜的人和唯美的事物畫面去用;而漂亮就要活潑一些,適合清新好動的人配合外部的表情去用——」
潘逆聽得略有所思,突然覺著還行,讚許道:「錢老師說的好。」
潘逆的舉動感染力極強,錢學同身後忽然火山爆發,雷鳴般掌聲不絕於耳——潘逆把自己嚇了一跳不敢再吐一個字。
錢學同受寵若驚,笑道:「別鼓了,你們的也不錯,待會再給你們評。」但說完,身後又是一陣掌聲,還好有第一次的經驗,所有人都未被嚇出毛病。錢學同笑意甚濃,親切的說:「小敏啊,回去琢磨琢磨啊,其他該做修改的地方我都做了記號。「
曉敏興奮的像只小袋鼠,心蹦躂蹦躂的跳,應道:「放心吧老師,我會把您的建議記在心裡的。」
錢學同走了,潘逆緩了口氣,望著曉敏開心的樣子一盆冷水澆了過去,說:「我們跟他們都是差了半個世紀的人,聽他們的話就是在咒自己早死。」
曉敏剛找到希望——氣道:「你不是也說老師說的好嗎?」
潘逆不以為然的說:「我是說他詞分析的不錯,但是他們的觀念老了,會對事物的認識不符時代的新穎,可能你的文章他根本沒看懂。」——潘逆沒少看曉敏的文章,自己覺的一點問題沒有。
潘逆的話轉好幾個彎,曉敏一時難以想的透徹,拿著自己的文章細細的讀。
會議結束,王博把潘逆和曉敏留下繼續聊了一會,非常深刻的指出潘逆玩世不恭的態度,令其比賽前把作品交由自己親自過目,否則通校批評。潘逆口口聲聲應諾著,但心裡卻做好了誓死保衛自己文章完整的準備。
不過總結一個下午的成果還是非常顯著,除了浪費了些時間,其他都還滿意,既是逃課成功,也避免了自己被人批鬥。
出了辦公樓,蒙億站在樓下,等著曉敏出現后笑臉迎了上去,說:「曉敏中午有空嗎?一起吃個飯,我送你一件禮物。」
蒙億和曉敏認識已經兩個月,但之前聽聞曉敏有男朋友,所以不忍下手,但現在障礙已經自生自滅,可以加大攻勢了。
潘逆見這情形,意圖滾蛋,免的誤人好事,可曉敏把手上的稿子使勁塞在他手上,稍後對蒙億說:「不行,我和潘逆要去王博老師家修改文章。」
雖說這理由無懈可擊,蒙億卻是把約會失敗的罪魁禍首定義為潘逆,嘴笑肉不笑的盯著潘逆一番打量——看的潘逆心裡隱隱不安,雖不怕死,但死有重於泰山和鴻毛之分,被人莫名其妙的找地暗殺了並不風光。
恰是這會吳忠明殺將出來,擠過蒙億說:「曉敏,你們會議結束了嗎?星期天送你的土特產還好吃吧,我媽聽說給女孩送的,笑了一整天,差點沒背過氣去,哈哈。」
曉敏尷尬的一笑,重複一句說:「我和潘逆還要去王博老師家談點事,等會再見吧。」
吳忠明憨厚的笑道:「沒事,我有時間,我在宿舍等你,忙完再給我打電話。」
曉敏不敢再留,吱聲著趕鴨子似的把潘逆喊走。
蒙億這會才如夢初醒,調轉槍頭直指吳忠明的背脊,心中一陣暗笑:「這土鱉三,有什麼資格跟我搶,傻不啦嘰的。」想著,大雨突至,雨水沿著頭頂的葉片滴下,帶著幾世未洗的灰塵,一會兒,蒙億的白sè寸衫黑斑點點,煞是好看。
下雨了,潘逆站在學校後門的屋檐下沉默。想著曉敏現在的處境,潘逆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否則三國鼎立,硝煙四起,必將禍國殃民……但又為曉敏擔心——嘲笑一陣說:「你真幸福。」
曉敏思緒沉重,意味深長的說:「幸福只有我喜歡的人能給。」
潘逆擅長用嘴傷人,這情愛之事羞於啟齒,嘴唇分分合合數次,但始終把話憋了回去,最後吐出一句:「你要認真選。」
曉敏微微的仰著頭看了潘逆一眼,泄氣的說:「我不想戀愛,只想好好上學。」潘逆聽到這句話,大加讚賞的說:「對,誰規定一定要談戀愛,真是老子有病。」
曉敏微微一笑,把手伸向從屋檐上傾瀉的雨水,接著一步步的向前走,到了盡頭處轉身,發現潘逆就在身後不到兩米的地方站著,感覺無路可退,皺著眉頭,把臉憋的苦瓜似的,一會好轉一些就冒著漂泊大雨沖了出去——潘逆想追也不敢追的太快,慢條斯理的那種;也不敢大喊,喚了幾聲,曉敏不應就隨她去了——反正都濕透了。
曉敏一路沒有停歇,一路跑到女生宿舍樓下愉悅的笑,潘逆站在遠處同樣停下,看了看手中的文稿,揉成一團扔在路邊。接著慢悠悠的轉身,氣道:「腦子有水。」
偶爾在雨中漫步,的卻可以釋放不少抑鬱的心情,潘逆離開學校便徑直的回了家——一路的觀眾甚是擔憂,善心的人還問「孩子,需要幫助嗎?」
潘逆憋著一肚子的氣回到自家的小區,找了草地里的石墩坐下,一邊抹著臉上直流的雨水,一邊擰著自己的衣服,樂此不疲——傻吊了。潘逆算是領會什麼叫苦不堪言,劉欣出現之前,自己一個人逃逃課,寫寫文章,過的無憂無慮,而劉欣出現之後,每次回到家都防備聽到曖昧的聲音,後來曉敏出現,算是開心了一陣,現在呢,兩個女人都折磨自己,卻是無路了。
這時,楊潔正在陽台感受難得的清涼,看到這一幕,急忙帶著雨傘出門,到樓下撐開傘跑到潘逆身邊問:「你幹嘛呢,這麼大雨,生病怎麼辦?」
潘逆輕笑道:「生病?生病就要醫,我讓你看的書都看了嗎?那都是很好的醫書。」——書是潘逆送劉欣的,有中文版的《蘇菲的世界》、《人xìng的弱點》等,都是哲學思想全面又易懂的書,寄託著劉欣能自我意識到自己的缺點。
劉欣習慣了潘逆話中有話的句子,但不急著考慮,關切的說:「起來,回家再說。」
潘逆點點頭說:「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