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路
淅淅瀝瀝的雨打在深夜的街道上，潮濕的味道撲面而來。
烏雲蓋住本就黑暗的天空，雨水在路燈的照耀下延綿成一排排細線。
售貨員揉了揉眼睛，又望了望天空，那三個月亮就像是一份錯覺，天空中明明什麼也沒有。
一滴雨從絲線中跑出，順著風滴到臉上，冷得售貨員閉了下眼。
一個身影從街道的一側跑出，向著遠方跑去。
夜幕幾乎將這個身影完全吞沒，路燈的照耀又將這個影子拉扯成幾道，延長進黑暗中。
這空曠的街道上，寒風瑟瑟，一條夜路，彷彿沒有盡頭。
「術仁宮！術仁宮！」
有人在後方大喊了兩聲，卻沒有換來任何回應，只有自己的迴音在這深夜回。
以及——
「轟！！！」
雷聲大作。
......
「術仁宮！術仁宮！」金玉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術仁宮並不是沒有聽到，他聽得很清楚。但無論如何，他只能咬咬牙，接著向前跑去。
衣服被浸濕，雨水漸漸滲透進身體的每個角落。
大雨打得他睜不開眼，冷風颳得他頭皮發麻。
他不是沒有走過夜路，只是這次的夜路與以往似乎不太一樣。
眯著眼睛，道路才顯得遙遠；縮著身子，道路才顯得空曠。
彷彿馬上就要有什麼從街旁竄出，彷彿有無數雙赤紅的、索求著鮮血的眼睛盯著術仁宮的一舉一動。
彷彿有什麼......
「轟！！！」
一道白光，背後或許藏著一張血盆大口。
害怕，對未知的恐懼，對下一刻都不再確定。踩下的每一步都是空虛的，呼吸的每一口氣都是抽離的，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術仁宮的腦海中滿是電腦上的亂碼。
但是，正因如此才要去勸導他，勸導那個至親之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處於危險之中，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危在旦夕了。
如果他最終沒能逃過這場劫難，如果他生命的最後一刻定格在對術仁宮的不解與傷心中，術仁宮又怎麼可能原諒自己呢？術仁宮怎麼可能把一切都忘在腦後，重新開始生活呢？
如果向著世界大喊末日即將到來，那一定會被當成瘋子，但如果是和他說，如果是和他說這一切，那他一定會相信的，至少會認真考慮兒子說的可能性。
這是父子間的默契。
「轟！！！」
雨下得更大了。
術仁宮不得以用手臂擋住眼前，防止雨水進入眼睛里。
這條路，這條再熟悉不過的路，成為了術仁宮即今為止走過的最漫長的路。
......
一輛汽車緩緩開在街頭的道路，雨滴砸在車窗上，淅淅瀝瀝。
但車的雨刮卻一動不動，只有一盞車燈略微照亮前進的道路。
「轟隆隆！轟隆隆！」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父親抖了抖手，最終還是從衣袋裡掏出一根香煙，點了起來。
「咳咳！」
煙霧飄在車內，父親咳嗽了兩聲，在鼻子前揮了揮手，打開車窗，讓煙霧飄了出去。
好久沒抽煙，自己確實也失去了這個習慣，現在只感覺嗆得肺疼。
只好把煙掐了，孤零零地坐在車裡，聽著引擎的聲音，聽著雷聲，聽著腦子裡的那些話......
術仁宮，術仁宮，這個從小帶到大的孩子，
現在卻已經看不懂了......哎......
他在想什麼呢？他在做什麼呢？難道真的傷到腦子了嗎？難道真的出什麼事了嗎？
自個從醫院溜出來，他怎麼可以那麼不在意自己？他，這怎麼放心......
父親拍了拍腦袋，強行打斷了自己的思路。
想啥呢？想啥呢？回家，回家！
雨刮都忘記開了......
今天似乎要下大暴雨啊！
「轟隆！！」
......
小區居民樓樓下，一輛汽車停在車位上，但車主卻遲遲沒有下來。
父親坐在駕駛位，從車位遙望自家的方向。
在外面看，沒有一盞燈亮著，不知道那小子是真回來了還是在騙自己。
也罷......
由他去吧，由他去吧......
父親搖了搖頭，走向樓梯。
樓層不高，這居民樓也不是電梯房。
很快，父親便走到了門口。但整個人的動作，都在摸到門把手的一刻停了下來。
屋內沒有任何聲音，也許有一個人，但很可能什麼都沒有。
為什麼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地方也會讓人害怕呢？
父親沒有想明白這個問題，他只是自嘲了一下，嘲諷著自己這大半輩子，然後打開了家門。
「嘩......」
外面的雨似乎下大了，潮濕的味道家裡也能聞到。
父親眨了眨眼睛，擠出一個微笑。
「怎麼回來了也不開燈啊？」
.
.
.
「呼......」一陣風吹過，屋內也充滿了潮濕的氣息。
「......」父親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沒有打開燈，只是在家裡到處轉了轉。
客廳、廚房、廁所、卧室......
兒子房間里的窗戶沒有關，電腦也不在，地上還有些摔痕，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家裡面也好像少了不少東西......嗯，但那又怎麼樣呢？
父親只是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拿著手機，望著兒子的號碼發獃。
「嘟......」
幾秒后，這個父親還是按下了撥號鍵。
「喂？爸！」
電話的那頭風聲很大，聲音有些聽不太清。
「......」
父親沒有說話，他張了張嘴，最後又閉上了。
「我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就是風有點大。」
「......」
「你已經到家了嗎？我，等我三分鐘......」
「......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經到樓下了。」
「好.....」
父親點了點頭，躺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
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把燈打開了。
「轟！！！」
又一次的電閃雷鳴后，家門被打開，一個渾身濕透的人走了進來。
父子二人對視，一時間卻不知從何談起。
「你，你要不換身衣服？」父親猶豫了一會兒，率先打開話題。
「......不，不用了。」術仁宮頓了頓，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說出了憋了很久的那句話，「爸，我是來帶你走的。」
「有什麼坐下來再說吧。」父親沒有接話，岔開了話題。
「不，那個，情況，情況有些緊急......」面對父親，術仁宮突然有些不知道如何組織語言，「我，爸，你就先相信我一次，我們先，我們先去外面躲一躲。」
「躲？躲什麼？你去換身衣服，咱倆坐著好好談一談嘛。」
「時間，時間上有點......爸，算了，你聽我說，我，我簡單把事情經過和你講一講。」
「我，我之前得知我們這裡會發生一些......很危險的事。像地震啊，洪水啊，之類的。所以我就......」
「誰告訴你的？」父親打斷了兒子的發言。
「呃......什麼？誰？我，我自己知道的。」術仁宮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用力吸了一口氣。
「你怎麼知道的？你從哪知道的？！」父親坐直了身子，擔憂地看著術仁宮。
「......爸，你信我一次，你信我一次，我是很認真地在說這件事。」術仁宮攤開雙手，眼神有些飄忽不定。
「你今天剛被120送去醫院自個跑了回來，又去外面淋了這麼大的雨！你現在告訴我，要我冒著暴雨陪你出去在街上待上一整天，你讓我怎麼相信你？！」
父親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