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火光中的神跡
「嗷嗚!」
「呼……呼……老闆,最後一隻狼魔獸確認死亡。辛……辛苦了……」
穆爾靠在樹枝上,因為體力不支而大口喘著氣。
「穆爾,你今天能力用的太久了。之後的戰鬥你得休息了。」鍾蹇一邊檢查著狼魔獸的屍體一邊說道。
「話說這附近的魔獸也太多了吧,這才又走了三分之一,就遇到了三四波,又是狼又是猩猩又是野豬的。」菲妮蒂在將長槍從魔獸屍體上拔出來的時候抱怨道。
「的確,這一片的魔獸密度有些異常。是受高調律值的影響而聚集過來了嗎……」
舒曼教授將數據記錄在了終端上,比對了一下遭遇的地點,但是沒有看出什麼規律來。穆爾從樹上跳下來,靠著樹榦蹲坐著。
「要不,我們就在這附近紮營吧?感覺今天你們都有些體力透支了。調律值也有些許下降。」舒曼教授提議道。
「我倒是想儘快完成這個任務啊……有些事務要我回去處理。」鍾蹇咂了一聲。
「別硬撐了,鍾。雖然你沒有表現出來,但是你的調律值比穆爾下降的還要多。」
舒曼教授倒是毫不留情地指出了鍾蹇在掩蓋的事實。不過,就算他不說,之前的戰鬥基本上都是由鍾蹇作為主力衝鋒在前的這一事實其他人也看在眼裡。
「我同意,老闆,東都有句俗話說,欲速則不達。」穆爾差不多恢復到正常狀態之後,站了起來。
「這話還沒輪到你小子來教我。不過,也就只能這樣了。正好這裡是一塊陡坡,找個洞穴應該不是什麼難事。」鍾蹇拗不過老友的正論,只得動身去尋找紮營的地點。
大約兩小時后,一行人在一個山坡下的洞穴扎了營。架好帳篷,支起攜帶型營火之後,鍾蹇和菲妮蒂開始準備晚餐的便攜食品的調製。
「這樣野外紮營對我們來說還挺新鮮的呢,教授。」
范夢迢盯著營火跳動的火苗,入神地說道。
「嗯?是啊,畢竟平時一直都在研究室里嘛。」舒曼教授則一直在便攜終端上整理著各種數據,心不在焉地回答著。
「洞穴和火光,讓人想起柏拉圖的比喻。」
范夢迢用這火光做起了手影遊戲。舒曼教授暫時停頓了手中的工作,瞥了瞥旁邊的少女,想起了他最初招她作為助手的緣由,就是出於這令他驚嘆的感受性。
「啊,我也聽說過那個。所有人看到的事物都是在洞穴中借著火光映照出的影子,對吧?范小姐對哲學有興趣嗎?」因為被照顧留下而無所事事的穆爾也加入了對話。
「不算很懂先驗形而上學什麼的複雜分類。我只是對這樣的話語比較敏感。這樣在歷史上銘刻下的語句之中,也許留存著不為人知的真實。」
范夢迢用手做出宛如天使的翅膀一樣的影子,在搖曳的火光下,與身邊的草木一同翕動。
「啊,哈哈。我也不是很懂,但是讀過一些類似的書。如果說將所有人類的認知都認為是世界的投影而非真實的話,從科學角度上也能解釋得通。而且這樣的認知在調律降臨之後,已經成為了一種新的復古思潮。您讀過逆約嗎?」
「略有涉獵。」
所謂的逆約,是在調律降臨前後,被創作出來的新的聖經篇章。創作者不詳,但是考慮到新約和舊約之間的歷史長度,逆約的誕生及其對於神與人的關係的指導性的晦澀探討,更重要的是對於調律降臨事件及後續的隱喻性的預言,
讓許多人相信或者是承認其確實是由得到了天啟的人類所起筆的正統後續。
「那,您應該知道逆約的一個核心思想就是,人與神在精神,或者說靈魂層面是相連的。如果說這一思想預見了調律的誕生,那麼柏拉圖是否在他的時代就預想過,會有人走出洞穴,同樣成為照耀黑暗的火光的一部分呢?」
穆爾顯得比平時更為健談,平日里事務所的其他人都沒耐心或者沒有相應的知識聽他講述這些空泛的道理,但是此時此刻范夢迢卻能夠也願意成為他的聽眾。
「你那向我的意志何其眾多,我若數點,比海沙更多。」范夢迢接上了一句在旁人看來可能不知所云的話。
「的確,舊約里也出現過這樣的描寫和人。大衛和所羅門王,還有更早的摩西和亞伯拉罕,他們究竟是真的是被選中了,還是憑藉自身的意志見到了神呢,又或者事實更為超乎想象呢。事到如今,再去回首他們的詩篇或許能看到不一樣的意義吧。」
「雖然正是你們相談甚歡的時候,但是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晚飯準備好咯!」
一個充滿元氣的聲音插入了對話,兩人抬頭看見菲妮蒂端著兩個鋁罐走來,於是各自伸手接過了屬於自己的一份。
鍾蹇也回到了營火旁邊,遞給舒曼教授一份鋁罐。見他尚沒有停手的意思,只好放在他旁邊,然後調整了一下營火的大小,坐下思考了一會,開口道:「那麼在你們進食的時候,來梳理一下明天的計劃。如果明早早點起床,應該能在午前到達目標區域,前提是中心區的魔獸不比這附近更為密集的話。」
「欸——要早起嗎?能不能把鬧鐘定在九點左右——」菲妮蒂發出了抗議。
「不行。至少七點半出發,否則明天之內都不一定能回到地面上。你想在地下露營嗎?」鍾蹇白了菲妮蒂一眼。後者想到地下那陰冷潮濕的空氣,也不禁連連搖頭。
「那就定在七點半。」看到其他人都沒異議,鍾蹇繼續說了下去,「然後的問題就是,教授的目的地是地下,但是中心區域不確定是否有通往地下的通道。考慮到檢查那片地區需要的時間,我倒是希望再把出發時間提前一個小時……」
「啊,那倒是沒有那個必要了。」舒曼教授的聲音突然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已經找到了進入地下的辦法。所謂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說的這種情況吧。」
此言一出,范夢迢已經理解了舒曼教授的意思,剩下三個人則是雲里霧裡。
「也就是說,明天一天都要在地下行進了嗎。」她的聲音有些許嫌惡,畢竟是正值妙齡的女孩子,野營還算有些新鮮感,對於地下則有些生理上的不適。
鍾蹇不得不代表傭兵三人組發問:「怎麼回事?教授,說說看?」
「我剛剛分析了一下這附近的調律值,因為身在現場所以能得到一些更加詳細的數值。比如周邊的地貌也可以通過調律值的分佈得到基本建模。只需要——」
「直接說結論。」鍾蹇不耐煩地打斷了舒曼教授的長篇大論。
「好吧。我們面對的洞穴盡頭的岩壁後面,就是一條通往地下的隧道。寬度足夠兩個人並排通過。」
「岩壁後面……這岩壁多厚?」
「不到半米。」
鍾蹇點點頭,認可了這個方案的可行性。
「為什麼這種地方會有隧道?」
同樣是好奇心濃重的菲妮蒂提出了關鍵的問題。
「從位置來看,應該是以往來勘探的彌賽亞公司留下的吧。打這種隧道,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不管怎麼樣,倒是給我們留下了方便。」鍾蹇替舒曼回答道,「那就這樣,明早依然是七點半集合,打通岩壁之後進入隧道向地下前進。如果方向正確的話,可以在午前到達目標區域地下,順利的話可以在後天結束任務。都聽懂了嗎?」
「是,老闆。」「是是,明白啦。結果不還是要早起嘛。」
休閑時間,兩人的回答倒是風格迥異。
飯後,三個年輕人都在準備就寢,鍾蹇則在做守夜的布置。除了人工守夜以外,無人機的設置也是必須的。
而舒曼教授,則很少見地沒有在對著終端對著數據操作,而是站在岩洞的出口處,對著火光拉長的自己的影子,以及洞穴深處的黑暗一言不發,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喂,想什麼呢。」舒曼教授感覺到肩上忽然一沉,回頭一看,眼前是鍾蹇遞來的一根煙。
「藥草加薄荷,要來一根嗎?」
「算了吧。我本來也不需要這種東西來提神。」
鍾蹇沒有堅持,給自己點上了。
「你其實有點頭緒吧,這裡會有什麼。」
舒曼教授微微點頭,然後不自然地停頓,又搖搖頭:「我只知道它大概會具有怎樣的性質。至於它是什麼,我不能確定。」
「認識你這麼多年,哪次你不是這樣。心裡有個底,但又總是懷疑自己。」鍾蹇吐出一個煙圈,拍了拍舒曼的背。
「但是這次,或許我不得不懷疑。『若神與人在靈魂的高度趨於同質化,是否能將人置於神的高度?非也,人必然是不完全的。如此否定的人類,是否僅僅是在害怕神性會吞噬自我?如果神果真具有全能性,那麼即使是人類的不完全也可以被補完成為全能。』」
「逆約的墮落論證啊。以往你是不會把這種句子放在口頭的。」
舒曼教授淡淡一笑:「因為以往我都會把宗教和科學分得很開。如果有一天我不再這麼做了,那一定是因為——」
鍾蹇看著他的老友將視線投向天空,並不是在看漫天星河,而是更為深遠的某處。
「科學也不過是神的意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