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羽化

鍾蹇的命令剛喊出口，跳起的蜘蛛已經轉體之後向上方噴出蛛絲，一個擺盪的同時，從口中噴出烈焰！

它的擺盪的軌跡剛好掠過探索隊和棕熊的上空，菲妮蒂俯下身體時向上釋放了調律能力，形成了一層對沖的保護層，使得趴下的眾人沒有被過高溫度的熱浪影響到。而另一邊的棕熊——現在已經又變成黑熊了——雖然有一層碳質的保護，卻也不能完全倖免，在山路上打起滾來，試圖熄滅身上的火光。

而那隻蜘蛛則穩穩地落在另一側的岩壁上，觀望著毫髮無傷的五人，似乎有些不解。

「怎麼辦，這倆魔獸似乎都打算不死不休啊。」菲妮蒂因為剛剛的調律碰撞和連續的運動，身上已經大汗淋漓。

「如果不得不到近身戰的程度，我牽制住那頭熊，你們倆儘快解決那隻蜘蛛。」鍾蹇略一思考，給出了方案。

穆爾和菲妮蒂點點頭。相比之再生能力已經上了一個檔次的棕熊，另一邊的噴火蜘蛛雖然進攻性強得多，卻也能更快被打倒。

舒曼教授沒有說話，看了眼旁邊依舊保持著冥想手勢的范夢迢，敲了敲額角。

「只要到了最下面，就能解決了。」

除了舒曼教授，其餘三人用不明所以的眼神看了看說這句話的范夢迢。鍾蹇還額外看向了舒曼教授，見後者點了點頭，皺了皺眉，飛快地改變了思路。

「既然范小姐這麼說，那就繼續往下！穆爾，你跟我一起殿後！」

「是！」穆爾雖然有些害怕，但是他的經驗和矜持告訴自己，聽從老闆的安排更重要。

菲妮蒂撇了撇嘴角，沒說出什麼來，只是默默甩了一把汗，然後帶頭跳向了下一層山路。舒曼教授和范夢迢則一左一右緊隨其後。

鍾蹇又是給了剛調整好方向的大蜘蛛一梭子，然後拍了下穆爾，兩人旋即跟上前方三人，一邊回頭射擊一邊繼續垂直下降。

眾人距離底層那片黑暗直線距離大約還有百米，而棕熊已經完成了再生，發出憤怒的咆哮聲。它甩了甩頭，調整了下狀態，然後它的四肢發出了咔擦的聲響，轉眼間，竟分別變化了一倍多，也變得更為粗壯有力，宛如袋鼠的後肢。

「……這傢伙一會長出翅膀來我都不會覺得奇怪了。」聽到異響回頭的菲妮蒂做出了這樣的評論。

「如果它真長出來倒好辦了，它可以去跟那長腿的打，而不是向我們直衝過來。」鍾蹇看著即將躍起的棕熊——現在可以稱之為熊怪，飛快地換了彈匣，「它要跳過來了。穆爾，干擾它的起跳！」

一支穿刺箭伴隨著鍾蹇的話音呼嘯而出，擊中了尚未離地的熊怪的大腿部位。本來直線向一行人撲來的熊怪一個踉蹌，伴隨著沙塵和碎石滾向山路下方。

當剩下四個人都將注意放在吃癟的熊怪身上時，范夢迢的餘光注意到，下方的黑暗似乎有了一絲漣漪。她再度做出冥想，腦海中勾勒出那片黑暗。

那無邊的黑暗似乎回應了她的想象，猛地收縮，露出了下方的隕石坑表面，變成了一個懸浮的黑球。

舒曼教授也注意到了這一變化，眼神頓時變得尖銳起來，小聲地說出了一個詞：

「失落之繭……」

睜開眼睛的范夢迢再次帶頭向下，向那個被教授稱為「繭」的事物前進。菲妮蒂回過神來，連忙跟上。

失去平衡的熊怪很快通過加長的前爪鉤住了突出的岩壁，穩住了身型。鍾蹇和穆爾沒有再去關心這個過程，

趁著這個機會與探索隊眾人再跳下了數層山路。此時他們離那個黑球只有四層的高度差，和幾十米的平面距離了。

勝利在望的同時，另一個威脅也不甘示弱地再度開始了嘗試。一道黑影掠過差不多到達底部的五人，落在了對面，揚起沉積的泥沙。鍾蹇定睛一看，果然是已然落後的大蜘蛛一下跳到了底層的另一側，與他們隔著黑繭遙遙對望。

而滾下山路的熊怪也已經完成了再生，準備好了再度起跳。一時間，形勢又變回了岌岌可危的狀態。

「范小姐，您確定這個……黑色的球有辦法解決我們的困境嗎？」移動中，穆爾向范夢迢提出了疑問。

范夢迢緩慢地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話語間，對面的那隻蜘蛛魔獸又有了動靜。它擺動八條腿，以驚人的速度開始直線向這一邊爬來，然後在黑繭前猛然停住，似乎注意到了眼前的不同尋常的事物，兩條前腿微微抬起，似乎打算先試探一下。

黑繭保持著完美的球形，並沒有因為旁邊巨型蜘蛛而有分毫的變化。就連蜘蛛的前腿碰觸到了它的表面，也毫無反應。

鍾蹇本想對著繭后的蜘蛛進行一番掃射，但是舒曼教授抬手阻止了他。

「各位，等一下。先觀察一下情況。」

聽到這句話，最前面的范夢迢放慢了步伐，後面的幾個人也都警惕地觀望著大蜘蛛和黑繭的狀況。

蜘蛛打量了數秒，似乎決定清理掉這個障礙物，於是後退兩步，張大口器，從中冒出了火花。

就在此時，黑繭似乎感知到了敵意。

一道黑光從底部向上閃過。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只見黑光掃過巨型蜘蛛的身體。片刻之後，這隻自他們進入岩洞就窮追不捨的調律值高達40%的蜘蛛魔獸——

裂成了兩半。

甚至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它就這麼死去了。黑綠色的汁液噴濺出來，但那黑繭上一滴都沒有沾到。

穆爾和菲妮蒂目瞪口呆，甚至鍾蹇都有些愣神。舒曼教授看到這一幕，一副複雜的神情。只有范夢迢神色不變，似乎眼前的一幕就是應該發生的。

上方的巨熊似乎也看到了這一幕，果斷放棄了貿然跳入底層的嘗試。

「發生了什麼？」鍾蹇詢問旁邊的舒曼教授。

之間後者聳了聳肩：「我猜這是失落之繭的一種防衛機制。至於其原理和觸發方式，還有待實驗。但是看這個威力，恐怕沒有什麼實驗的可能性。我能說的只有，從剛剛開始，我這邊的儀器調律值顯示一直都是零。」

聽聞這番解釋，兩位年輕的雇傭兵稍稍定了定神。穆爾為自己本來打算射出一箭的想法感到有些后怕。

「失落之繭？」鍾蹇敏感地把握到了這個名詞。然而舒曼教授笑了笑，沒有多解釋什麼。

確定大蜘蛛的死亡之後，范夢迢又開始自顧自地向繭走去。菲妮蒂自然而然地跟在她身後：「夢迢，你要做什麼？那個什麼什麼繭看起來有點危險啊。」

「沒事。它是不會對沒有敵意的對象做出攻擊的，應該。」

「應該？這要是出了什麼差錯那可是……算了，我在旁邊看著，必要的時候拉你一把吧。」

「而且，我聽到它在呼喚我。」

菲妮蒂挑了挑眉毛，沒再說什麼。

她們的身後，鍾蹇和穆爾沒有跟著她們一起去。他們都把握好了武器，提防著上方的熊怪的動向。

數十步之內，范夢迢和菲妮蒂已然走到了黑繭的旁邊。菲妮蒂看著范夢迢伸出雙手觸碰黑繭的表面之後閉上了雙眼，她的肌肉和神經也隨之緊繃，隨時準備著從黑光之下救下身旁的少女。

然而，數秒過去，這黑色的完美球體沒有對范夢迢的接觸做出抵抗。這讓菲妮蒂稍稍放鬆了一點。

范夢迢閉上雙眼之後，看到了一些好像不屬於自己的記憶。

那是一個個透明的艙式容器中，漂浮的人體。印象中，似乎有一個黑色的人影走在身邊。雜亂的管道……閃閃發光的儀器……決心與悲慟的衝擊……子彈橫飛之中的奔跑……

似乎有什麼在身體深處就要噴薄而出，她不禁喃喃自語：「好久不見。」

剎那間，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黑色籠罩了。又是一瞬間過後，又恢復了正常。

不管是留守在後方的數人，還是繭旁邊的菲妮蒂，甚至是上方的熊怪，都將視線投向了失落之繭的方向。毫無疑問，剛剛的視界變化說明，繭有了什麼動靜。

他們的視線盡頭，一層黑色的物質勾勒出兩隻翅膀的形狀，就像懷抱又如同守護著其中的存在。與范夢迢的掌心相對的位置，另一雙手的形狀也逐漸成型。

隨後，翅膀向兩側張開並化為無形，黑色物質融入了一個人形的存在。

那是一位少年的模樣。舒曼教授的瞳孔頓時緊縮。

黑色物質塑造出他的身體，隨後又構成了他的衣物。稍長的夾克式風衣，內里則是普通的襯衫和牛仔褲，一式純黑色，親切的就彷彿少年剛剛還在大街上行走一樣。

少年的身體沒有浮空太久，就落到了地面上。范夢迢上前兩步，輕輕扶起了正好睜開雙眼的少年。

她如同迎接一個久別的故人，對著尚且迷茫的少年說了一句話：

「歡迎回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