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初見成效

9月26日，星期一。

由於是拜訪重要客戶，今何年平生第一次享受了公司專車的待遇。

豪華氣派的高檔商務車，寬敞又舒適，空氣中散發著淡雅的香薰味。

司機問他是否要聽音樂，喜歡哪種風格。

他沒多想，隨口說了句校園民謠，旁邊的盧泉林不禁嗤笑一聲，令他覺得很羞惱。

司機也笑說，車裡沒有校園民謠，只有不同風格的古典音樂，如果按作曲家分，有巴赫、瓦格納、貝多芬、莫扎特、柴可夫斯基、海頓、勃拉姆斯、肖邦、威爾第……

司機一口氣就流利地背誦出三十多位藝術家的名字，其中大部分，今何年聽都沒聽過，即使是那幾個聽過名字的，也僅僅是知道個人名而已。

「那就算了，安靜點好。走吧！」

說完，他心裡想，要走向人生巔峰，看來僅僅努力工作賺錢還不夠。

真正的富人不僅是錢多，更是一種生活方式，和另一個層次的社會關係，自己想要融入他們、被接納，似乎還有很長的路。

同樣的江面，同樣的大橋，同樣的高樓林立、車水馬龍，從專車的窗戶看出去，彷彿一切風景，都與坐在擁擠的公交車裡，所見的不一樣了。

不僅是因為車窗的隔熱防窺貼膜阻擋了更多的強光，更是因為心情的變化。

一想到，白天坐在豪華商務車裡的自己，晚上還要回到那個11平方米的隔板房，真是百感交集，不知是喜是悲。

巨火日化母嬰產品線在本地最大的經銷商，叫做集多商貿。

老闆叫韋雲，五十多歲，皮膚黑，有領T恤衫扎進肥大的西褲里。

他的辦公室與翁進民的董事長室比起來，就是陋室。

老闆辦公桌後面，沒有世界地圖或山水畫，而是整面牆的商品陳列，對著窗的另一邊也是。

除此之外，還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樣品箱，不到五十平方米的辦公室，顯得有些擁擠凌亂。

主人遞上香煙，今何年婉拒。助理沏來好茶，他便細細品覺，但目光全在兩面牆的各種競品上。

互相介紹之後，盧泉林和韋雲寒暄起來，輕鬆地聊起家常，再說到今年第四季度的營銷計劃以及明年的野心，最後，落到今何年這位年輕的、新上任的名義產品經理身上。

「如今真是英雄出少年，我原來以為方經理就夠年輕了，沒想到，今天見到今經理，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有多優秀啊！」韋雲奉承道。

「韋總您真會夸人。剛進您的辦公室，我只覺得您是個實幹家，現在覺得，您不僅實幹，還是個情商高手。難怪能做成這麼大的生意，代理了這麼多大牌。」

「小買賣小買賣，主要靠你們產品好，市場歡迎，賞我們口飯。咱們取長補短，相輔相成嘛。今天有幸和今經理初次見面，以後也請多來坐坐，指導指導我們。」

「韋總過謙了，我就是個小學生，今天來就是跟您學習的，指導兩個字可不敢當。不過嘛……」今何年開始拋出鉤子，等魚兒咬。

「有什麼想法，您直管說。」韋雲雖然對一個毛頭小子的「不過」不以為然，但好奇心還是被吊了起來。

今何年站起身，走到貨架前，看著滿眼的各種競品，煞有介事地說：「韋總，您覺得我們巨火的產品為什麼一直引領市場、長盛不衰嗎？」

「質量好嘛！」

「對，但質量只是個局部因素。

從總體看，是因為定位準確，體現在產品功效、品質、價格、形象設計、渠道模式等多方面因素的有機組合，才有今天的競爭力。每個單品都是如此。」

韋雲和盧泉林都點頭稱是。

他接著說：「而我們公司能對市場有這麼強的把控力，是因為我們的調研很厲害。所以……」

他後半句欲言又止，拖得足夠長，以至於韋雲有種不祥的預感，幾乎忍不住要站起身了。

「唉，我說了，希望您別介意，我只陳述客觀情況，您自己判斷。」

「您說您說，不要緊的。」

魚咬鉤了，剩下的話就能自然而然地拋出來，而不引起超自然的懷疑。

「好吧，韋總。根據我們市場部今年的詳細研究論證，這幾大品牌的貨都已經不再適應消費者的需求，至少是在海都乃至整個國東大區，都是這樣，接下來，您肯定賣不動。」

他用手一一指了貨架上與巨火產品並排陳列的其他十幾個產品，分別屬於巨火最大的三個競爭品牌。

在海都市，這三大品牌的市場份額佔比加起來，接近40%，而巨火一家也佔了接近40%。

假如那三家的產品從此賣不動了，這空出來的市場份額，將幾乎全都會被巨火搶走，形成壟斷趨勢。

韋雲和盧泉林都哈哈一笑，嘴上說願聞高見，心裡想的則是信口雌黃。

「具體怎麼分析的，既複雜，而且也涉及我們公司的獨家研究方法，是我們公司的機密。就像我說的，調研厲害，才是我們公司真正的核心競爭力。不過結論是可以公布的，畢竟馬上就會得到市場驗證。」

「好啊，今經理有獨門秘籍，那我肯定相信，拭目以待。看來這個季度，我要多跟盧經理訂貨了啊！」

今何年知道他們不信，無所謂，詛咒已下，靜待應驗。

關鍵是，有了這番鋪墊，這詛咒才好合情合理地出口，讓人以為真的是做足了研究的結果，而不會聯想到是什麼邪術在起作用。

第二天，又去拜訪另一個大經銷商，如法炮製。

這位經銷商三十多歲，直接笑他不懂裝懂、胡言亂語。

盧泉林自然將這一切都告訴了方來，連他都不以為然。

然而，從這一天起，那三個品牌的銷量真的就一日不如一日，連著一周都是如此。

也不知為何，商超、母嬰會所和各平台的網店，顧客對那些競品就是突然不愛了。

同檔次產品中，自然只剩巨火的可選，銷量也便呈現出突然的暴增。

於是，兩大經銷商手裡的庫存告急，需要馬上補貨。再考慮到雙十一、雙十二、聖誕、元旦甚至年貨節這些超級大促，如果這一趨勢還將繼續，那便是要補巨量的貨才行。

方來和盧泉林都傻了眼，趕緊啟動預先想好的計劃——沒貨，暗中從別處調。

可問題是，一切來得太突然了，經銷商那邊等不及他們慢慢地暗箱操作。

把貨從海都發往外省，繞個圈再運回來，要四至五天。

韋雲猶豫再三，終於選擇在晚上打電話給今何年要貨，甚至主動提出加價。

只要確保不斷貨就行，這事解決了，不光要請他到本市最高檔的餐廳吃飯，還有額外的贈禮。

儘管韋雲是個厚道人，沒有告發、也不可能告發盧泉林串貨一事，也沒明說贈禮是什麼，但今何年一聽就明白了前因後果，推理出了方來的整個計劃部署，包括過去玩的那些把戲。

「韋總，您信我了嗎？」

「信，信，今經理料事如神……」

「不，您誤會了。我是說，這個位子，雖然我現在是臨時坐坐，但坐下了，可能就不會再讓出來。只要我證明了我能坐，方來就坐不了了。那麼，您對他，包括王總，就不必太顧忌了。有些證據，請您務必保管好，需要的時候，您願意借我用一下嗎？」

半分多鐘的寂靜之後，電話那頭再次傳來聲音：「好！」

「嗯，那我也保證，為您解決供應問題，請韋總放心。」

放下電話，今何年就打給盧泉林，讓他明日把最近的庫存和出貨報錶帶到公司。

翌日，今何年選了一間小會議室，一看到那些報表，就印證了自己的種種猜測。

和上次一樣，表格故意做得複雜而混亂。

「這是生產供應部給我的數據，你自己看看。」他也拿出一疊文件，丟到盧泉林面前。

盧泉林不用看，已經心虛了，不說話，心中想著，有方來和王賢東撐腰，你又能怎麼樣呢。

「你肯定在想，有方經理和王總經理在後面撐腰，我也不能拿你如何吧？」

盧泉林雙眼一瞪，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怎麼會？您可別這麼想，現在您才是我上司。」

「知道就好，我現在對你就一句話，沒貨就沒工作，全行業都找不到工作。不信你就大膽試試。」

說完，今何年便起身出了會議室，回到他那個屬於末位淘汰者的臨時工位，邊走邊想：「加30的智商還真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