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白話

朱常絡很急很煩惱，眼下已經是萬曆十五年了，據他所知的歷史，不久的幾年後，嚴格來說是在萬曆十九年的時候，一次致命的失誤，一生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的申時行，牆倒眾人推，無奈之下黯然告職還鄉，從這個人的離去的那天開始，明朝真正的走入了黑暗，從此一蹶不振，不可收拾。

區區四五年的時間，彈指即逝。朱常絡眼前要做的就是無論如何要在萬曆十九年後的那一天之前，竭力改變那個即定歷史，因為申時行的存在對於自已，對於大明都太重要了！自已既然想逆天改命，那就少不了申時行！

等待永遠得到是被動，進攻才是最好的防禦。想起永和宮事件后，萬曆對自已態度一如從前，並沒有太大的改觀，朱常絡心中冷冷一笑，指望這個爹主動的給自已點陽光雨露是不可能了，即然不上道，那就逼你上道吧。

所以朱常絡今天來到坤寧宮昭陽殿，名曰問安。內宮裡的規矩很大很多，其中一條就是晨昏定醒。簡而言之就是早上晚上都要給長輩問個好。皇帝要向他娘的問好，小老婆們要向大老婆問好。如此類推，孩子們也要象娘親問好。

這宮中有資格當娘娘的很多，可是有資格當娘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皇后。

別看鄭貴妃人五人六的，論起縱橫六宮，權勢煊天皇后也得靠邊站。可就是在當娘這一點上，她也只是個娘娘，卻當不了娘。就連她與萬曆視為寶貴金蛋的皇三子朱常洵也得管她叫母妃，叫皇後為母后。

皇后不稀罕朱常絢，就如同鄭貴妃不稀罕朱常絡。對於朱常絡的問安，王皇后是相當高興的，見朱常絡邁著小步在一群隨從護扈下進來了，臉上先就樂開了花。

「母后，兒臣來給您請安，您今天可好？」小短腿將跪不跪的時候，王皇后左右早就上來扶住，繪chūn更是將他抱起，放到皇后坐著的龍鳳榻上。

王皇后愛憐的摩著他的頭，笑道：「小鬼頭，母后能有什麼不好的。倒是你母妃，我也有些rì沒看到她了，她身體可好些了？」

恭妃稱病已有些時rì，其實沒什麼病。稱病是朱常絡給他娘想的借口，永和宮一事後，恭妃與鄭貴妃之間已經勢同水火。鄭貴妃雖然敗了個灰頭土臉，顏面掃地，可是經此一役之後，萬曆為了安撫愛妃，恩寵比之先前越發加倍。

這種情況下，恭妃一旦有個錯處短處落在鄭貴妃手裡，那下場可想而知。所以朱常絡便和恭妃商定，惹不起咱躲得起，關門養病！咱不見人總可以了吧，不出門就沒錯，讓鄭貴妃干張嘴咬空氣，有力無出使！

兒子雖然年紀小，可是主意正，恭妃就聽朱常絡的，上了告病本子。萬曆巴不得永遠不見她才好，立馬准奏。因為朱常絡關係搞的好，皇后應朱常絡請求，也下了懿旨曉諭內宮嬪妃，任何人不得前去攪擾恭妃休養，違者重懲不怠。直接把憋著一肚子氣存著心找茬的鄭貴妃氣個倒仰，無奈之下只得暫且放過，且等秋後算賬。

母子倆說了幾句家常話，朱常絡眼睛轉了幾轉，直奔主題。「母后，兒臣有一事求您。」王皇后這時拿朱常絡如同心肝寶貝，寶貝有事相求，怎麼能不答應。

「小鬼頭，有話對母后說，直講無妨。我們娘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朱常絡心下感動，不管怎麼說，眼下的王皇后對自已是真心的好。

「母后，兒臣今年六歲了。聽下人說，這個年紀民間家的小孩也都開始讀書了，兒臣不想蹉跎歲月，不讀書不明理，長大后就不能幫母後分憂！」

讀書是朱常絡來找皇后的真正目的之一！因為他知道歷史上的朱常絡一直在萬曆二十二年的時候，才被允許讀書，而那個時候，他已經十三歲了。十三歲是個什麼概念？他爹萬曆十四歲的時候就能娶媳婦了，而把他這個親生兒子當傻子般的養了十三年！

其實讀不讀書啥的朱常絡很不屑，前世填鴨式學習的知識沒有因為穿越而拉下多少，相比於這些孔孟之道，諸子百家，沾了站在巨人肩膀上俯瞰眾生的他，自然有一份超然優越感。再說朱常絡還有一個很光棍的想法：咱是要當皇帝的，沒必要去學那什麼八股文，詩詞古風什麼的吧。。那些事留著狀元們干就好了。

讀書就是個借口，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借這個理由走出去，讓朝堂上群臣看到，他們要扶植的皇長子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那麼懦弱、無能的不堪一用。眼前只要做到這一點，就是給了鄭貴妃當頭狠狠一擊。

朱常絡也是沒有辦法，鄭貴妃實在是太強大了。就算自已拉上皇后幫忙，也遠遠沒有和鄭貴妃叫板的資格，因為鄭貴妃身後站著一個幾乎無法戰勝的人，當今皇上！

歷史證明朱常絡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朝堂上的那些力量。可是那些力量來得太晚，三十幾年才熬出頭？黃花菜都涼了！朱常絡要做的就是提前激發這股力量，加以利用，來改變自身的困境。

王皇后很欣慰！尤其是最後那一句為母後分憂的暖心窩的話中含著的隱晦的意思更讓她動心。先不說別的，喜安逸，惡辛勞是人之本xìng。一個六歲的孩子，正是瘋玩的年紀。能主動要求過三更燈火五更雞的苦讀生活，著實難得，此子堪稱大器！王皇后慨嘆自已果然沒有看錯人！

欣賞歸欣賞，對於朱常絡的要求，王皇后沒有直接張嘴答應。皇子讀書不是她一個皇后管的了的事。自從和鄭貴妃撕破了臉，再想過以前那種裝聾作啞、韜光養晦的rì子已經不可能了，鄭貴妃已經騎自已頭頂上，若是再由著她將他的兒子扶植起來，到時自已死無葬身之地！

想到這裡，王皇后定了定神，溫笑道：「絡兒，你要讀書求上進，母后喜歡不盡。可是這事非同小可，皇子讀羽，卻需你的父皇允准才可以。你且忍耐幾天，過幾rì便是初一，待你父皇來時，我替你上稟如何？」

朱常絡歪了歪嘴，找萬曆說？那純粹是實心木杖吹火，此路不通。考慮充分的他也知道王皇後有心無力，他今天來的目的是找靠山的，他的靠山是王皇后，王皇后的靠山是李太后。這個世界不管怎麼變，有一點是相同的，就是比後台。前世不是看誰的乾爹多麼，在這裡就得看誰的靠山硬了。

「母后，父皇不喜歡我，不會讓我如願的！」朱常絡也不裝了，直指核心。嚇得王皇后心中一陣撲嗵，先捂了朱常絡的嘴，jǐng惕的眼光四下一掃。繪chūn識意，連忙四下里一看，沒有什麼可疑人等，王皇這才放下心來，繪chūn得了眼sè，去大門外守著去了。

「絡兒，講話須防隔牆有耳！你今天說的話若是傳到你父皇耳中，只一個心存怨懟就能治你個不孝之罪，到時母后也護不得你，知道么？」

這麼嚴重？果然是萬惡的舊社會啊！朱常絡吐了吐舌頭，乖乖點了點頭，悄聲道：「母后，我大病一場后，醒來后對好多事我都看明白了。」

「你都看明白什麼？」王皇后也很好奇一個六歲的孩子到底能看出什麼來。可是後來的一一事實都證明他們今天這場母子對話，居然變成以後流傳悠久著名的翻身兒童勵志說，對於這點王皇后和朱常絡始料不及。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我爹是與別人不同的，後來娘告訴我，我爹與別人是不同的，他高高在上，富有四海。而我只能生活在破敗的宮裡，我和她都過得很不好。而且從小時有記憶起，我幾乎沒有見過他，於是從很小時候，我一直都在幻想，我的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心情好的時候，我會想，他或許高大威武、威風八面；心情差的時候，我會想，或者獐頭鼠目、猥瑣下流。

當我第一次真正見到他的時候，我仍是忍不住的吃驚。他真的是非常英俊的一個人，身量高挑魁偉，穿的衣裳也很考究，一舉一動，一言一笑，都帶著一種讓人傾慕的雍容優雅。我當時就知道他是我的爹。

事實上我的感覺是對的也是錯的。對的是他真的不喜歡我，錯的是我認為通過我的努力能夠改變他對我的印象。所有的人對我和娘都很不客氣，他們說我娘低賤，說我是賤人生的孩子，對此我感覺很辛酸或是屈辱。

好長一段時間，我一直固執認為爹是不喜歡孩子的。因為他不喜歡任何孩子，所以也包括我，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我錯了。我看到爹抱著三弟露出的笑容，就象燦爛的陽光包圍著他們。從那一刻起，我第一次覺得我是那麼的卑微，象他們腳下踩著的塵土一樣。

我想證明自已，想要什麼事情都做好，這樣會不會讓父皇對我刮目相看，讓他認可我，我想，在內心深處，我是多麼的期待能有一份父愛屬於我自已。

這份對話讓王皇后一字不拉也沒改的抄錄成文，通篇上下沒有時下八股文一貫的破題立意轉承接合，一字一句樸實直接，聲情並茂，難得是那一股濃情真意，如同一陣清風吹進了每一個看過這篇大白話的人的心裡。

這一段話內容不長，可是裡邊包括了大量的信息，有血有肉有愛有淚有恨有情有怨。。而且。。陽光向上！

幾天後就是初一，在皇后委婉的向皇上表達了皇長子要求讀書的請求后，萬曆帝那一臉的jīng彩表情，讓她一生難忘。可皇上的表現更讓她難忘，他什麼也沒說，拍拍屁股揚長而去。打和罵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拿你當空氣，被無視的王皇后徹底的絕望了。

王皇后不是恭妃，她有見識有背景有文化，當然她還有靠山。在死了求皇上的心后，王皇后拿著這份朱常絡口述，由她筆記的文章，就來到了慈寧宮。

事實證明朱常絡這一篇的白話文，可以打動無數人。在皇后授意下轉抄出宮，頓時在民間在朝堂引起一陣陣轟動。這種新奇的寫法一時大熱，人人效仿，到最後居然撼動了明朝文壇的走向，推動了明朝小說蓬勃發展。。這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絲毫不出意料的，皇太后被打動了。。而且打動的一塌糊塗，眼淚鼻涕一把把的便是最好的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