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厭厭夜飲平陽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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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又相繼遊覽了重甲營、騎兵營、神機營、和攻車營,端得是規模宏大,空間壯觀。
天色漸晚,篝火四起,兵士送上煌焱帶到軍中犒賞的酒肉,皇子臣女和士兵們圍坐在一起談天說地,齊樂融融。
鳳鸞道:「皇兄,歷朝歷代莫不以兵戎為國之大事,古代共有幾種兵制?」
煌焱仰口灌了一口酒,橫袖抹去口邊酒水,微醺道:「前朝設立中央集權較早,幾個大一統王朝才有機會建立了一些精銳的軍隊,並在史書上留下名號。這塊土地上數千年來便戰事頻繁,生靈塗炭,兵制也是多種多樣,有全民皆兵、備征,強征、世兵、以及募兵。」
鳳鸞放下手中油泠泠的烤羊腿,「全民皆兵我知道,民族一旦進入生死存亡的危難關頭,全民被強制投入戰鬥意識形態,這種形態很可怕,所有人都是被迫的,像是春秋戰國時期,這種形態就經常出現。」
煌焱道:「不錯,要使我們白璧國遠離這種可怕的災難,便要富國強民,帶出一支足夠有能力保護我們族人免遭塗炭的強大軍隊來。」
曼妃嫣咬牙撕去一條鹿肉,潔白貝齒嚼得是津津有味,緩聲:「那麼什麼是備征、強征?還有那兩個?」
煌焱笑道:「虧你哥哥還是軍人,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曼妃嫣臉上一紅,笑道:「父親要我和妹妹無憂無慮的生活,所以從來不跟我們講這些。哥哥當年入征之時,也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毛頭小子!」
她咯咯笑了一下,眉間又現出一絲憂鬱,「唉,說起來都已經去了三年,對於軍隊里的事相信已經懂得很多了吧,但不知他過得好不好?」
煌焱低眉不語。
鳳鸞道:「實幹興邦,空談誤國,比起你哥哥來,我反而寒顏。想想我十八年的人生,不過是一隻關在金絲籠里沒有見過風浪的金絲雀,不比你哥哥,是翱翔在蒼天之上的雄鷹。」
曼妃嫣莞爾一笑:「在我因為思念哥哥而感到分外難過的時侯,你卻能真心實意的讚美他,我感到我欣慰。不過六殿下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吧,你也有你的優秀和長處,這些年跟著帝師,想必是學到不少經國濟世之才了吧。」
鳳鸞搖頭道:「不然,經國濟世之才談不上,倒是被強迫著啃掉不少書本,灌入不少學問。有學問容易,但想把這學問化作才華,為己所用,可就有點難。」
曼妃嫣失神地望著他,說不上話。
鳳鸞轉而望向煌焱,「兄長,你再給妃嫣講講什麼是備征、強征、世兵、和募兵吧。」
煌焱道:「好,我先說備征制。備征制是常態,朝廷平時只保持少量軍隊,通過查詢登記,確定一定數量的兵役人群,他們平時只需保持一定強度的基礎軍事訓練,戰時快速徵召,加入軍隊中,或從事軍隊輔助任務。」
鳳鸞思忖片刻,抬頭凝視著他的眼睛道:「像是德興朝………………」
煌焱道:「不錯。我再說強征制,是規定年齡在某一年到某一年的所有男性,必須無條件加入軍隊執行作戰任務和軍事輔助任務,這是民族進入危機狀態的緊急措施。強征制對社會生產破壞極大,不到萬不得已,一般不會採用。」
曼妃嫣喝了一口甜酒,呼了一口氣,微笑:「那另兩種呢?」
煌焱道:「世兵制,便是軍事精英集中的制度,家族中成員世代為朝廷軍隊人員,這樣限定了軍隊構成和兵役人群構成,朝廷側重這部分人的福利和待遇。而募兵制是通過招募軍人,即『志願從軍",軍隊構成複雜,且招募來的不一定都是軍隊需要的人。朝廷需要保持龐大開支和經費來供養這支軍隊,但軍隊意志力不高,對他們來說,軍人不過是一種職業,在缺少報酬時,會戰力低下甚至嘩變。」
曼妃嫣嘆口氣,「想要維持一個國家長治久安,看來還要靠你們男人呀。」說罷,笑起來。
煌焱看她道:「不,是靠你哥哥。」
曼妃嫣起先被他一嚇,聽他說哥哥,瞬間恍然,開心地笑起來。
鳳鸞笑道:「我聽父皇說,你哥哥好像快回京了吧!」
煌焱道:「不錯,我也有所耳聞,他在前線打了勝仗,將乃蠻族向北逼退兩千里不敢來犯,乃蠻族已經準備遣使求和,恐怕他過些時日便要班師回朝,接受父皇犒軍和冊封了。」
曼妃嫣心下雀躍,「前段時間我見過爹爹寫了一封家書給哥哥,上面說哥哥不久后將回京,我還以為又像是三年之中的許多時候那樣,不過是空歡喜一場。眼下聽你們兩位皇子也這麼說,難道哥哥真的要回來了嗎?」
煌焱笑道:「他在邊關苦戰,你有沒想過他回來以後你準備送他什麼禮物?」
曼妃嫣笑道:「哥哥他一向喜愛刀槍棍棒,我覺著送他一柄上好的刀劍,他應該會很高興吧?」
煌焱微微搖頭。
曼妃嫣詫異,正待要問,鳳鸞笑道:「他在邊關打仗,恐怕見得最多的便是刀槍棍棒了,好容易回到了這個溫柔鄉、富貴窩,你又送他這些見都不想再見到的東西,怕不把他氣死。」
曼妃嫣張大眼,仰著腦袋想了半天,「哥哥今年都二十一歲了,還沒有成親,我……」
她抬眼看向他們,只見兩位皇子相視一笑,似乎在打什麼壞主意,她莞爾笑道:「我也不笨,因為你們想到的呀,我也想到了。」
三人笑起來,心照不宣。
煌焱和鳳鸞送曼妃嫣回到相府,已經天色大暗,月從東升了,曼祝德早已派人在門上瞭望,見小姐回來,忙打發人去向老爺稟報。
花鶯兒從馬上抱下渾身浸冷的曼妃嫣,又是抱怨又是親熱,想要罵罵她,但看到她臉上甜甜的笑容,再大的氣也立時消散了,一邊謝過兩位皇子,送走了他們的車駕,帶著她回到屋子。
曼妃嫣捧著一杯熱水,縮在被子里跟花鶯兒嘰嘰喳喳,興奮地講了一晚上白天的見聞,看到花鶯兒頻頻被驚得目瞪口呆的樣子,就打心眼裡地湧起一股成就感。
最終,在花鶯兒困意襲卷,無奈的抗議聲中,她才無奈地熄燈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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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綴滿天空,散發璀璨光華。
華麗馬車停至六皇子府邸門前,在此守望多時的苗晉卿一見欣喜若狂,一奔而來,一臉急切抓住車榬,「六殿下,你可總算是回來了!」
「什麼事,這麼慌裡慌張?」鳳鸞走下車拂拂衣袖,不緊不慢。
他苦著臉,「太師他老人家來了。」
鳳鸞峰眉微挑,「什麼時候到的?」
「都等了一個多時辰了。」他忙附在他耳邊。
鳳鸞回頭看著苗晉卿,「有說是因為何事嗎?」
苗晉卿眉頭幾乎擠成一個川字,「好像是因為太子的事。」
鳳鸞蹙眉沉思,忽然轉身又往馬車上走,被苗晉卿一把拉住,不解:「殿下你去哪?」
他回望一眼府門內,「你就跟外公說我沒回來,我先去其它地方避避。」
「為何?」苗晉卿詫異。
鳳鸞不耐煩,「先別管那麼多,我先走了,被外公的人看到,可就不妙了。」
苗晉卿莫名其妙鬆開手,撓撓腦袋,始終想不通一向跟外祖親密無間的鳳鸞,怎麼眼下聽聞外祖大名就趕著要跑。
話音落,府內就傳來一個聲音:「咦,六殿下你可算是回來了。」
鳳鸞臉色一暗,回身,舒爽的笑容立刻揮灑在俊臉上,「哦,是德佑啊。」
倪德佑是蔡霖敏貼身侍從,身材魁梧,相貌清雅。
他剛自大堂走出,抬眼見站在車上的鳳鸞,立刻叫一聲,走到門前微笑,「六皇子殿下,去哪風流快活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鳳鸞下車走到他跟前站定,笑道:「還能去哪兒?去圍場打獵,不過可惜,沒什麼收穫!」
倪德佑爽朗的笑十分感染人,「改天殿下去,別忘叫上我。」
鳳鸞笑道:「素聞倪老弟你精擅騎射,早想看看你馬上英姿,就這麼說定,改日我派人請你,可不許推脫!」
「一定一定!」倪德佑笑著抬眼凝視他,「太師已在大堂等候多時,六殿下快去瞧瞧吧!」
三人來至大堂,見蔡霖敏正端坐主位喝茶,抬眼見孫兒回來,放下茶杯道:「最近天色漸涼,孫兒你身上衣單,你身邊人是怎麼伺候的?」
鳳鸞笑道:「不關他們事,孫兒今日前去圍場打獵,穿得太厚施展不開,因此身上衣單。」
蔡霖敏臉色慍怒,「孫兒你何必對外公說謊,外公已聽得手下人回報,說你今日與太子一同游飛龍軍營,還有曼祝德女兒也在。」
倪德佑一臉訝異看向鳳鸞,見他臉色尷尬,沉默不言。
蔡霖敏瞥眼四周,「這裡沒你們事,都先出去!」
十幾人秩序井然退出,屋裡安靜下來。
鳳鸞抬頭看,「外公你何必在那麼多人面前拆穿我?」
蔡霖敏面色森然,冷冷道:「我是你外公,你對外公都不老實,當然要小懲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