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凈化的火焰源自不死的魔法師…
這是陸雨執行過的眾多獵殺任務之一,其實並不算新奇,非要說有什麼不同,這一次是以公開的方式進行,今後是否仍會有此種獵殺發生,還要根據白鳶的需求而定。
獵殺不只是為獵殺本身,陸雨得通過看似瘋狂的舉動讓雨都的生靈明白,白鳶不再是那個一直躲在陰影里的魔法師,雨都得有她的一席之地。
陸雨並不在意獵殺的過程,只要被寫進申請的傢伙統統死掉就好,但當他回想這一過程還是覺得有趣。
就比如不斷被他踢打,最終把門撞碎,隨著門的碎片一同跌落進大廳的倒霉武士所製造的喜劇效果。
聚集在大廳的僕從一開始只是在等待不懂得該如何敲門的巨人,哪想飛進來的竟是已經死掉且變得破碎的武士。
先是如沉入海底的死寂,隨後便是大呼小叫的四處逃竄,見此情景陸雨有些忍不住笑,就好似在上演樹倒猢猻散的鬧劇。
陸雨按照申請一一殺掉必須殺掉之人,直到最後,在這幢建築的最高層,也可說其是這幢建築的最深處,陸雨找到了這幢建築的主人。
這幢建築的主人正拋下賓客躲在他的「快樂之地」做著快樂之事,這是他常做的,更是他用以確認快樂真的存在的必要手段。
這幢建築的主人不單單是這幢建築的主人,更是這幢建築所在街道的主人,也是因為他,這條被他統治的街道才會如此安靜,就連抽泣或向神明乞求也只能偷偷進行。
這幢建築的主人正忙於確認快樂本身,直到陸雨掐著一個已經死掉的武士的脖子闖入他的「快樂之地」,才大夢方醒般發出憤怒的咆哮。
陸雨的闖入在這幢建築的主人看來簡直匪夷所思,他自認是這片領地當之無愧的王,他的王位更受到比他更為強大的王的庇護,他的存在是必然,更是不可被挑戰的,只因他的存在彰顯著雨都的真實。
但在今天,就在此刻,竟有人妄圖挑戰這份真實。
這幢建築的主人,這條街道的王在憤怒之後立刻恢復了冷靜,他把睡袍披到身上,他用以取樂的「工具」卻是奄奄一息了,他的這個取樂「工具」就來自這條街道,她在陸雨看來還很年輕,甚至剛剛邁過用以標記是否仍是孩子的那道界線。
陸雨沒有理會這幢建築的主人,也就是這條街道的王,他走近奄奄一息的女子。
女子的臉上除了顯而易見的恐懼與痛苦,還有著讓人見了便覺疼惜的傷痕,女子的目光正在發散,但她仍試圖抬起手來,似想觸及什麼,又像是懇請某人能否帶她離開這個名為人間的煉獄。
女子遭受的屈辱與折磨,連同女子即將步入的死亡,這一切都無法更改。
陸雨不理會這幢建築的主人在質問什麼、怒吼什麼,他握住了女子抬起的手。
女子感受到了一絲不乏善意的溫暖,這份溫暖很特別,只因除了溫暖還有冰冷,她不討厭此種冰冷。
女子收攏目光,當她與陸雨對視,似有話要說。
「很抱歉,我來晚了,雖無法拯救,至少能讓你以化解仇恨的方式離開,能告訴我你在恨著什麼嗎?」陸雨的心被刺痛了,他的心裡或是記憶里藏著與這個女子相似的存在,他曾為其努力過、反抗過,甚至不惜死掉,但他的付出只換來恐懼與隔閡。
女子望向這幢建築的主人,她的眼中滿是如面對蛇蠍一般的懼怕。
「我會終結你的仇恨,我為殺他而來。」
女子眼中的懼怕被剝離,剩下的就只有仇恨,女子想要呼喊,但終究發不出聲音。
陸雨握著女子的手,女子的手正在失去熱度。
這幢建築的主人當然不會縱容陸雨,就在陸雨忽視他時,他立刻挪到門邊,並喊來十餘武士,一場惡鬥即將上演。
陸雨並不厭惡武士的惟命是從,正如他並不厭惡為白鳶的需求殺人,這一切都是被允許的,也就沒了對錯之分,選擇接受就好,這是陸雨的信條。
女子就要死了,陸雨不想放開她的手,更不會放開她的手,哪怕武士已向他攻來。
陸雨憑著單臂抵擋,這隻仍擁有自由的手握有隨手撿來的刀。
陸雨想笑,面對女子又不好真的笑,便只得將這份有著蔑視的笑藏在心裡,「我是魔法師學徒,卻在以近戰的方式抵擋武士,你是否覺得這樣的我有些可笑呢?」
女子的嘴角微微上揚,她死了,但在死掉的剎那把最後一絲微笑留給了陸雨。
陸雨的心再一次被刺痛,幼年時的他很難理解人與人之間為何要彼此傷害,人與人之間為何要一次次上演折磨與殺戮,隨著年紀的增長,陸雨終於明白這就是生活的本質,或者說這就是人的本質。
人的成長離不開傷害,人的慾望也同樣要以傷害的方式才能得到滿足,即便明白了這一切,陸雨依然不願接受,但又必須接受。
就在陸雨陷於短暫的思索之時,一名武士終於等到機會,他揮刀把陸雨的左前臂砍落,鮮血噴濺,隨著左前臂一同落下的手仍緊握著女子的手。
眾武士已經見識了陸雨的強大,更因陸雨未使用他所擅長的魔法而懷有戒心,他們見陸雨受了重傷非但沒有一擁而上,反倒怕陸雨魚死網破,便不約而同地退到這幢建築的主人身前,築起一道看似堅不可摧的防線。
陸雨面無表情,仍有鮮血順著駭人的傷口噴涌,待他站起身來面對敵人時,就好似失去手臂沒什麼了不起,就好似因失去手臂所遭受的疼痛並不存在。
這幢建築的主人突然想起有關陸雨的傳聞,他所統轄的武士也都想到了,他們就像在祈禱某種奇迹的發生,但又懼怕奇迹真的發生。
「丟掉手臂沒什麼,倒是可惜了這件衣服,好好的衣服沒了袖子,」陸雨低下頭來,「老師並不寬裕,她為我置辦的這件衣服我是喜歡的,知道嗎,你們不該這樣,我大概會生氣,非常非常生氣。」
「你不覺得痛嗎?」
陸雨聞聽忍不住笑,「你怎不問被你折磨致死的這個女孩兒是否覺得痛?當然了,你的大部分快樂都源自女人,不,你的大部分快樂都源自女人的痛苦。」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我就是好奇,你已經瘋狂到就連丟了手臂也不覺得痛嗎?」
「是會痛的,好在習慣了,正如你的那種習慣經歷了日積月累的沉澱,我的習慣也是如此,我猜你們是想見證奇迹吧,想知道我為何會被列入不死族。」陸雨抬起殘缺的手臂,「那就請盡情欣賞吧,這樣的好事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看到的。」
何為不死族?凡是能逃脫時間審判的都會被列入這一族群。
幼年時的陸雨當得知自己是不死族時並未就此感到開心,他意識到逃脫時間的掌控未必是好事,就比如他之所愛慢慢變老時,屬於他的時間卻停滯了。
逃脫時間就意味著會失去更多,最重要的失去或許是死亡,對於某些人或某種人生來說,死亡才是最好的饋贈。
幼年時的陸雨當得知自己是不死族,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憂慮,就算掌控死亡的時間會停滯,但決定成長的時間仍在以流逝的方式不斷向前,那麼問題來了,這份有關成長的時間何時會停下?
是有這樣的不死族存在的,屬於他們的有關成長的時間或是在其幼年時停滯,或是在其年邁時停滯,也就是說部分不死族(他們是缺少運氣的少數)只能以孩童或年邁之姿在無限的時間裡掙扎。
陸雨很幸運,他的有關成長的時間依然在流逝,他也有著很有可能會發生的不幸,他的有關成長的時間要在其年邁時停下呢?
逃脫時間掌控的形式是有很多種的,陸雨所代表的只是其中一種,卻又是極為特別的一種。
眾人望向陸雨的斷臂,這條斷臂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生,先是冒出如破土而出的肉芽來,隨後便是幾乎瘋狂的相互纏繞,在纏繞的作用之下,骨骼、肌肉,以及構成手臂的其他要素都在重建。
眾人發出驚呼,不怪他們,任誰見此情景都會如此。
陸雨的手臂不再殘缺,他的手臂恢復如初。
恢復過程只消耗了十餘分鐘。
漫長的十餘分鐘,但又是短暫的十餘分鐘。
陸雨轉身望向留在腳邊的已經脫離他的那條左前臂,「我猜你也不希望讓你的家人看到你這樣,我猜你也已經足夠痛恨這個世界,不想在這個世界留下什麼。」
陸雨的話當然不是對他的左前臂說的,陸雨的掌心燃燒著火焰,「請允許我帶走你的一切,在此化為灰燼好了,火焰會洗刷屈辱,火焰也會毀去啃噬著你的靈魂的仇恨,請相信我好嗎,哪怕這裡是被浸泡在雨水裡的雨都,但也有能夠起到凈化作用的火焰存在。」
陸雨釋放出火焰,死掉的女子連同他的殘臂在火焰中燃燒。
陸雨再次面對他的敵人,「你們可以離開,你們的主人必須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