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巴掌
「咚」一聲沉悶的響聲響起,接著,瓷片破碎的脆音在寂靜中尤為的突兀。
一隻白皙的手扣在茶壺蓋子上,緩緩的,殷紅染在了白色的瓷壺上,又流在了台案的表面。手掌抬起,茶壺四分五裂,壺中的茶水將桌上的血漬沖淡,手的主人偏側著頭,半個側臉沒有絲毫表情,微微端起的下巴,半遮著眼的發簾和黯淡的側眸,映在一個少年的臉上,陰陰鬱郁的,卻帶著幾分囂然的氣息。
抽出左手,拔出右手中刺入的幾片瓷片,仍在桌上,毫無表情的樣子好似很平常,少年輕甩了甩手上的血液,伸向案邊的一塊黑布,擦了擦,輕輕咬了下嘴唇,倒在床榻上,看著天蓬,不覺右手掌心口子里血珠再次滲出,接踵而至的是劇烈的咳嗽,少年捂著嘴,緩緩移開左掌,掌心裡是一抹刺目的血痰,少年諷刺似的搖搖頭,「第九十八次」一道淡淡的聲音響起,聲音淡漠中夾雜著凋敝之感,少年緩緩閉上目。
沒多久,門突然響了,又輕又有規律的響動傳來時,少年睜開眸子,身體滾下了榻,匆匆忙忙的將台案上的碎片扔到角落,將血漬收拾乾淨后,輕輕拉開了門。一個身著青綠色的短衣小丫頭正甩著頭上的小辮子,笑著,背上的背筐大大的,壓在小丫頭的肩上,墜墜的樣子顯得那麼弱不禁風。
「冰竹表哥,我回來啦。」小丫頭在門口笑著開口,屋中少年只是點點頭又咳了幾下,方才開口,「冰斕表妹今日很高興」聲音依舊平淡。冰斕卸下了背上的的大筐,「當然了,收穫頗豐嘛,冰竹表哥你先挑,挑完我好交公了事。」冰竹看著筐「你全交了吧,交的越多,越貴重,得到的紫晶幣也越多。」冰斕晃晃小手「沒有用,我一個人,夠用就行,要那麼多紫晶幣作什麼啊?冰竹表哥,你這病什麼時候好啊?」冰竹搖了搖頭,從筐中拾起了三株苦含草,「這三個便夠了,多謝斕表妹了。」冰斕笑著搖頭而去,冰竹望著遠去的冰斕,輕嘆「無爹娘的苦命人,冰斕表妹,也難為你。」
日落城,冰家,但凡是小輩,未及成年禮的小輩都需去冰家東邊的葯山上採藥,用以回來換取紫晶幣,紫晶幣是日落城內外的流通貨幣,日落城二流家族冰家倒為了小輩找了個既有動力採藥,又有動力歷練的好方法。
冰竹從有記憶起自己便病在床上,最初倒有一段時間是沒病的,但自從父親逝世后,冰竹便病在床上,也不得像其他人那樣去採藥,雖然每個月都有例錢送來,但那點兒微薄的可憐的錢,也堪能維持個吃喝用度,冰竹屬於冰家直系,冰竹父親冰岩是如今族長冰靖的哥哥。冰岩死後,冰竹無娘,便一直呆在冰家。
輕輕的將門關好,捏掉了苦含草沾泥的根,也不煎熬藥,拾起一株揉了揉直接送入口中,沾著些水珠的草藥入口冰涼涼,但緊接著的苦澀傳出,蔓延了舌尖口腔,冰竹低垂著眸子,唇齒開合間將苦含草碾碎,綠色的汁液流入了喉嚨,苦澀中有淡淡的清涼,濕潤了喉嚨后,冰竹止了咳,吐出了碎草沫,在榻上盤坐下,掌心相對,黯沉的眸子輕輕闔上。
簡單的只有一床一案一書架的小屋又靜了下來。冰竹閉著眼,調著呼吸,有節律的一呼一吸連帶著微微顫動的眼瞼,感受著微熱的氣流貫穿於身體,冰竹心神緊緊繃起,眉心皺起,氣流湧入了胸口,胸口中央那個悶悶的位置,「唰」熱流順利的涌過了那個位置,便消散的無影無蹤,那一股溫溫熱熱的感覺,消失的太快,而胸口的沉悶感仍是很明顯的存在,冰竹仍舊坐著,擺著雙掌相對的姿勢,半柱香后,如遇而來的劇咳傳來,一口痰吐出,仍舊夾著血絲,只是更濃,顏色更深。
冰竹抹了抹嘴角,低沉的開口,「第九十九次」冰竹看了看夕陽的餘暉,這次的時間很長,足足用了半個時辰,是他準備了好久才開始行動的,若正常,一炷香足矣,畢竟重複了七年了,從疑惑到憤怒到麻木到平靜,時間磨去了情緒卻留下來性子。沖穴,這個從小便熟悉的名字,在日落城,小孩子從小便需調呼吸,吐納天地間的空氣從而在丹田中凝聚氣流,接著順著經脈衝擊體內的各處關卡,叫作沖穴。一共一百零八個穴殼,分為三十六主穴和七十二側穴,穴殼猶如一層壁障,沖穴便是衝破壁障將吸納入丹田的溫熱氣流引入穴殼,延及周身。而化在身體中的氣流便叫內氣,而隨之而來的力量便叫做內力。沖穴也有順序,內氣由丹田發,行小腹經脈到前胸後背,而這正是三十六主穴所在,而餘下的七十二側穴分佈於四肢上,頭頸無穴,而一百零八穴全部衝破后,內氣轉化為內力可以外放,而成這些人為「血脈貫通者」當然即便是貫通者也有高低之分,那便得比較丹田內的內氣儲存量和精純度了。
冰竹如今衝擊三十五穴,還差一穴便可衝破所有主穴,進而衝破側穴了。但,第三十六穴冰竹已不是衝擊一回兩回了,一日一百回,日子也不長,也就七年而已。
七年前,八歲,剛剛衝破了三十五處大穴的冰竹還未來得及為自己的成功喝彩,便收到了一具冰冷冷的屍體,沒有傷痕,冰冷的樣貌讓冰竹痛哭,冰岩的屍身被冰竹抱著。整整一晚,冰冷的冬夜將冰竹的淚水凍結在冰岩的袍子上。
而後第二日,冰竹發著高燒送葬,回來后便一病不起。燒退了,留下了咯血的毛病,身體狀況倒沒什麼別的變化,只是長咳不止,進而,冰竹發覺,自己沖不破第三十六穴了,那沉悶悶的穴封壁障很明顯的存在,但每次衝擊時,都順利的穿透進而消散的內氣總是矛盾的存在,即有了壁障,又能穿透卻不破裂,卻又真實存在,主要的是內氣進而消失。冰竹在矛盾中也沒探究出個所以然。
在日落城內外,流傳著一句話「引內氣一日一至,荒修行一日一肆。」冰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個狀態,說是荒廢修行吧可每天都倔強卻無用的引起入體,如若說自己在修鍊但似乎和不修鍊比起來只多饋贈來了些明裡暗裡的尖酸調調。
「呼」冰竹長呼了一口氣,緩緩走到了茶几旁,微斂著眸子,從茶壺中倒了一盞茶,濾去口中的血腥味。目光看向窗外,天陰沉沉的,秋冬交界之時一切都沉沉悶悶,壓抑的喘不上氣來,冰竹又打量了一會發暗的天色,天色漸沉,夜將至。
冰竹略勾了勾嘴角,「第一百次,最後一次」擔了擔粗舊的樸實袍子,盤坐在榻上,剛剛閉上眼睛,如影隨形的咳嗽便響起,冰竹心煩的皺了皺眉,隨即鼻吻處輕顫幾下,眉毛舒展開,微微有規律的氣流從鼻息吸入,又輕輕呼出。內視那一道溫暖氣流流經身上的經脈,舒適的感覺傳來,「三十六」心中默念一聲,氣流在第三十五穴後生生停滯下來,一滴汗在冰竹下巴上滾落,在灰色的袍子上打濕成一個不規則的圖案,強行停滯吸入的內氣極其耗費心神,冰竹不敢大意,這是他偶然之間整出的一個沖穴方法,一般沖穴,是一股一股的內氣不停的衝擊,直到衝擊開為地,而冰竹則將數股內氣都憋在一個穴前,一次性衝擊,雖然很好用,不過痛苦加成,而且危險性極大,第一次嘗試受了重傷嘔血,引得那位……導致自己……
「十二股了,開始吧」冰竹心中想了一下,手印一變,匯聚在第三十五穴之後,三十六穴之前的內氣如卸了壩的大堤,一股腦的沖向了三十六穴,內氣及穴,不出所料的消失,不過因為是十二股內氣融合一起沖穴的緣故,消失慢了不少,冰竹強壓住劇痛,緊緊盯住三十六穴的地方看著內氣接觸了穴口緩緩的消失了,再看時似乎有什麼小亮點……「砰……啪」一聲巨響響起,「噗」一口很清脆的吐血聲傳出,「呃……啊」急促的喘息聲,接著血沫隨痰咳在地上。
抹去嘴唇上的血漬,緩緩抬起頭,「冰姚,本少爺有沒有說過我的屋子周圍一里內沒我允許誰也不許靠近。」冰冷冷的眸子直直的盯著將房門一腳踹開的冰姚,餘光掃了掃四分五裂的房門,心中不禁有些黯然,剛剛那一腳的力度足以說明冰姚已經衝擊側穴小有成效。「少爺,哈哈哈,啊呸呸,你也不怕說出去讓人笑話,冰家出了一個衝擊了七年都沒沖開一穴的天才少爺!哈哈……」「冰姚,你給我弄成內傷的事我不計較了,馬上給我滾,我不想因為你壞了我的心情。」
冰姚拍拍手,「好好,說的真好,弟弟說的對的很,不過嘛,弟弟似乎忘了前幾天我託人告訴你的話了吧…嗯?」冰竹冷哼一聲,「冰姚,你的話讓我噁心,不要以為你是族長的兒子你就很了不起,我告訴你,收起你心中的東西。讓我離遠一點,呵,冰姚,即使我不存在,她們也不會…實話實說你真不配」
「啪」一聲清脆的響聲,「冰姚,我覺得很好…冰姚」冰竹將頭扭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