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投之鼠
「呦~沒想到這麼多熟面孔都在啊~」
隨著大門被緩緩打開,一道身影從雨幕中緩步走來,待其步入光線充足的地方后,眾人才看清楚對方的模樣:此人頭戴著一頂深灰色的禮帽,身著一件看上去就有些年頭的棕色風衣,甚至可以從上面看到一些明顯的污漬,雖然看上去並不破舊,但卻總感覺給人一種邋遢的感覺。
身材上不算矮小,儘管被衣服包裹得很嚴實,但還是給人一種靈活幹練的感覺。如果平時大街上遇見這種人,絕大多數人都會顯露出異樣的目光,有意無意地選擇避開。不過在這間怪人齊聚的酒吧里,他的這身行頭並沒有過於引人注意。
起初眾人並未對來訪者產生多大興趣,僅僅只是在本能的驅使下習慣性地看向聲音來源。但當此人取下帽子,將那一副表情充滿嘲笑的老鼠面具展現在眾人面前時,在座之人除了蝶小姐的神情一如既往外,其他人皆產生了截然不同,難以言表的情緒波動。
「喂,喂,喂,喂,喂喂喂!」
羽織男突然從座位上暴起,明明被收納在盒子中的手槍,此刻卻被他緊握在手中,舉槍對準了這位剛剛到來的不速之客,隨之徑直走到他的面前,將槍口狠狠懟在其眉心處。
「你tm是活得不耐煩了是嗎?誰給你的膽子居然還敢出現在我們面前?!」
「是我叫他來的。」
就在羽織男搭在扳機上的手指準備發力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個聲音突然開口打斷了羽織男的下一步動作。
羽織男愣了一下,隨後不解的轉頭看向身後的狐面男,有些難以置信的問到:「死狐狸,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狐面男回答的同時,起身走向蝶小姐,接過為他調配的雞尾酒,轉身坐回了原位。並敲了敲桌子,示意讓鼠面男坐過來。
「抱歉,你也看見了,我今天是受邀而來,所以請麻煩讓一下。」鼠面男抬起手指輕輕推開頂在自己額頭的槍口,側身繞過羽織男,抽出椅子坐在了狐面男的對面,留下已經氣得發抖的羽織男站在原地。
「這麼多年不見了,沒想到各位還是老樣子,真讓人懷念……」
「廢話就省省吧。」狐面男突然打斷了他的諂媚。
「叫你來不是來敘舊的。很不巧,你也看到了,今天來的客人有些多。但也無妨,可以說讓大家一起聽聽,畢竟如果你來這兒的理由不能讓在座的各位滿意的話,我很難保證你能不能完整的從這裡走出去」。
未待鼠面男繼續開口,一股熟悉的殺意再次從其身後湧出,正當他要回頭查看時,一支槍已經狠狠頂在他的腦後,羽織男正站在他的背後,手指搭在扳機處蠢蠢欲動。
鼠面男將手臂舉起,肘部彎曲假意做著投降的姿勢,用略帶嘲諷的語氣說道:「雖然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過這裡了,但這裡的規則應該是不會變的吧,為了我一個無名小卒壞了這裡的規矩,不值吧?」
此時的羽織男早已經氣得渾身發抖,搭在扳機上的手指隨時都有走火的可能性,儘管如此鼠面男依舊一副處事不驚的模樣,完全沒有那種被人扼住命脈的恐懼,反而依舊不斷用言語刺激著隨時可以取他性命的羽織男,似乎有十足的把握斷定:
此刻的羽織男不敢對他開槍。
「響尾蛇rattlesnake,請慢用……」伴隨著極具誘惑的聲線,一隻纖白細膩的手將一杯顏色鮮黃的雞尾酒放在了鼠面男所在的桌子邊緣,原本僵持的兩人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有些疑惑,紛紛看向這隻手的主人,只見蝶小姐不知何時已站在兩人之間,俯身將酒杯推置到鼠面男的面前。隨後便旁若無人地起身從羽織男的身旁走過,準備回到屬於自己的工作崗位……
「這裡不是解決恩怨的地方……」在與羽織男擦肩而過時,蝶小姐用那幽柔的耳語低聲對其說道。
此刻,羽織男的憤怒已經壓抑到了臨界點,儘管在蝶小姐那充滿魅惑的叮囑下恢復了些許理智,但此時讓他壓制住積怨已久的怒火顯然有些不切實際。短暫的心理鬥爭后,羽織男暴喝了一聲,將手槍舉過頭頂,朝向天花板快速扣動著扳機,將彈膛內的子彈傾瀉而出,槍聲在狹小的空間內不斷回蕩,久久未散。
在座的眾人似乎早已對此類場景見怪不怪,對突如其來的槍響並沒有做出什麼應激反應,只有蝶小姐看向天花板無奈地嘆了口氣。待聲音消散,手槍不斷傳出空倉射擊的聲音,羽織男才長舒一口氣,將手槍放下收回自己的口袋。透過面具右眼的空洞狠狠瞪了鼠面男一眼,完后才憤憤不平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維修賬單我會寄到老地方的。」蝶小姐說著,同時將一杯淡褐色的雞尾酒遞到羽織男的面前。
「插曲結束了,差不多該聊正事了。」
狐面男舉起酒杯,熟練地沿杯壁邊緣微微抿了一口,隨後便看向對面的鼠面男,語氣嚴肅且略帶不屑般說道:「特意讓我邀你來這個地方見面才肯談的交易,想必內容一定不簡單吧。」
「能跟你們做的交易,向來都不簡單吧。」
鼠面男訕笑:「不過既然你答應我的請求,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們接受了這筆交易?」
「只能談得上是感興趣吧。」
狐面男搖晃著杯子,舉止中充滿了傲慢:「畢竟於私而言,我很期待看到你走出這裡后被大卸八塊的樣子。」說完,便不懷好意地將頭瞥向一旁吧台的方向。
「好歹也是曾經一起共事過的夥伴,別那麼無情嘛。」
鼠面男將酒杯端起,順勢舉過頭頂,讓杯中的鮮黃色的雞尾酒同上方的燈光位置重合,透過光線的照射,原本鮮艷的色彩顯得更加驚艷,宛如一件傑出的藝術品。在一番端詳過後,鼠面男才重新將視線看向坐在對面的狐面男,語氣稍帶玩味兒地說道:
「不過既然是我主動要求來這兒跟你見面,何必不先聽聽我來此的目的,再去思考怎麼處理我?畢竟這次帶來的東西,在這兒才有價值,我相信你們會很感興趣……」
「吼……」
狐面男好奇地打量著面前這個渾身破綻,毫無威脅可言的男人。
「有意思,說來聽聽。」
鼠面男將酒杯放下,從懷中取出一張照片,照片看似很新,應該是剛剛被列印出來不久。鼠面男將照片在空中揮動了幾下,隨後放在桌子上推到了狐面男的面前。
狐面男不屑地將照片拿起,滿不在乎地瞟了一眼。這一瞟不要緊,但當他看到照片上的內容時,他整個人瞬間怔住了幾秒。一直搖晃杯子的手,也如時間靜止一樣僵在了原位。過了許久,狐面男才緩緩回過神來,放下酒杯,警惕地看著面前這隻老鼠,語氣中充滿質疑地問道:
「我怎麼知道這是不是真的?」
「你可以賭一把。」
鼠面男再次拿起酒杯,仰身靠在椅背上。
「我是個賊,又不是騙子。如果你認為照片上的東西是假的,你完全可以放棄接下來的談話,直接把我幹掉。」
鼠面男將杯子與面部持平,透過未被酒水沒過的部分,隔著宛如水晶般通透的杯體看向對面神情凝重的狐面男:
「不過我相信,你是個理智的人,不會做出危害自己利益的傻事。」說完,便用餘光瞄向一旁用同樣方式盯著自己的羽織男。
狐面男的嘴角微微抽搐,將照片再次放在面前仔細打量,又過了片刻,當確認已經無法從照片中獲得更多有用信息后,狐面男才緩緩抬起頭,重新審視起面前這位其貌不揚的男人,隨後試探性地問道:「那照片上的東西現在在哪裡?」
「請你明白一件事。」鼠面男看著手中的酒杯,拙劣地模仿著像狐面男那般搖晃,感受著杯中液體翻湧產生的力度。
「我是來做交易的,不是來做善事的,自然也不會傻到親自把東西弄到手帶在身上來跟你們談條件。畢竟,我又打不過你們。」
此刻,狐面男已經了解到了目前大致的情況:
鼠面男來此的目的並不是要交易照片上的東西,確切地說,是交易物品所在位置的情報。也確實如他所說:這樣東西在這兒才有價值。也難怪他會冒著被殺的風險特意要求在這裡進行交易。雖然還不清楚鼠面男是從哪裡得知了這件物品的風聲,不過他既然選擇了主動聯繫,那就說明這隻狡猾的老鼠已經認定了他們有交易的資本。
儘管目前還不知道他想用這條情報交換什麼,但如果不先滿足他的條件,想從他口中撬出自己想要的信息基本是不可能。哪怕是想對他進行嚴刑逼供,但就目前的情況來判斷,很難否定其有協助者這種可能性,如果未能讓他安全回去,協助者很有可能會捷足先登,將照片上的物品藏匿甚至銷毀,到那個時候再想得到相應的情報將會更加困難。也許聽上去有些過度謹慎,但單就狐面男一人對這隻耗子的了解,這點擔憂,還遠遠比不上此人的奸詐程度。
短暫思索片刻后,狐面男將握在手中許久的照片放下,語氣稍帶試探性地問道:
「開個價吧,你想要多少錢?」
「哈哈哈哈……」
在聽到狐面男的回答后,鼠面男竟不由得大笑起來,由於發笑使得身體活動幅度突然增大,手中的酒險些因搖晃而溢出,似乎狐面男的這般發言在他眼中很是滑稽至極。狐面男也同樣被這突如其來的笑聲搞得有些惱怒,語氣略顯不悅地問道:「有什麼好笑的嗎?」
「我還真是被看扁了吶……」
鼠面男緩緩低下頭,一束犀利的目光從面具後傳出,甚至隱約泛出些許紅光,宛如動物對觸及自己領域的來犯者發出威懾那般,散發出陣陣殺氣,死死盯著狐面男,言語之間充斥著壓迫感:
「在你們眼裡我什麼時候已經淪落到幾個錢就能被打發的地步了?」
氣氛瞬間緊張起來,就連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器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殺氣本能地擺出了準備迎戰的姿勢。至於羽織男更是直接將手槍再次掏出,迅速更換完彈匣后,將槍口重新對準了鼠面男。
「那你想要什麼?」
面對此人突如其來的情緒變化,狐面男雖然看上去依舊保持著冷靜,但實際內心早已惴惴不安。在這劍拔弩張的氛圍下,此刻雙方的立場已被完全顛倒,明明身為獵人,如今卻被看似毫無威脅的獵物死死盯緊,只要走錯一步,獵人不僅會空手而歸,甚至還會被獵物反撲過來,將獵人撕咬扯碎,吞噬殆盡。
這次,鼠面男什麼也沒有回答,而是將酒杯放下,伸出食指在杯口處畫了一圈,隨後便不斷地敲擊著酒杯,一臉詭笑地看向眾人:
「我要的,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