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歸之雨

第七章 回歸之雨

時間已經步入深夜,整個城市也迎來了短暫的喘息,不必再迎合著人類的喜好而展示自己,沒有多餘的雜音和刺眼的人造光,白日的繁忙煙消雲散,短暫但安逸地享受著來自屬於自然的平靜。

一棟隨處可見的混凝土巨獸此時正依偎在城市的角落,隱匿於黑暗之中,看似早已陷入沉眠,實則卻有一隻眼睛依舊散發著光亮,彷彿在尋找著這座鋼鐵森林中的獵物,或者,是在警覺可能危及自身的狩獵者……

透過被雨水浸濕的窗戶,一個男人正坐在辦公桌旁,倚靠在椅子上,一遍遍地翻閱著早已泛黃的卷宗。頭頂的風扇在吱呀作響,傳出的陣陣微風卻成了此刻男人唯一的慰藉。泛紅且布滿血絲的雙眼說明他已經許久未合過眼了,身上的警服依稀可見到明顯的汗漬以及油漬,看樣子有些日子沒有清洗過了。

「霍隊,休息一下吧。」一名年輕的男警官緩步走來,小心地將一杯還散發著熱氣的黑色液體遞到了男人面前。

霍警官聞聲將手中的資料放下,雙手拇指用力地按壓著太陽穴,以達到提神的效果。有些歉意地對剛剛到來的男警官說道:

「對不住了,小陳。這麼晚了還讓你陪著我。」

「沒事的,我還年輕,熬夜還能扛得住。」陳警官回應道。

霍警官伸出一隻手指試探性地感受了一下杯子的溫度,然後將杯子端起,放在嘴邊將熱氣吹散,一大口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隨後便見其眉頭緊皺,臉上寫滿了痛苦的表情。緩了好一會,男人才長舒了一口氣,將杯子放下,拿起剛剛放下的卷宗繼續陷入思考。

「霍隊,既然喝不慣黑咖啡,為什麼還要強迫自己喝?」陳警官不解地問。

「凡事都要有代價的。」霍警官抬起頭,語重心長地說道:

「就好像抽煙會讓人獲得短暫的愉悅,但卻會對肺部造成傷害;喝酒會讓人身心放鬆,但卻會對肝臟造成損害。再獲得的同時也要支付對等的代價。如果我喝咖啡既想利用它讓頭腦保持清醒,又想規避它苦澀的味道,最後代價可能會反噬在其他上面,到時候可能就得不償失了。」

「喝個咖啡而已,沒你說得這麼玄乎吧?」說著,陳警官看了看杯中已經喝了一半的白咖啡。

霍警官見狀笑了笑:「這種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你就當是我這個老頭兒沒事閑得給自己找罪受吧。」

「對了,霍隊。」陳警官突然話鋒一轉,語氣略帶嚴肅地對霍警官說道:「我接到了通知,上面派來的專案組今早就要到了,到那時這件案子就要完全交由他們負責處理了。」

「該來的還是要來了嗎?」霍警官有些落寞地嘆了一口氣。

「沒辦法,上面已經做出的決定,不是我們可以左右得了的。」陳警官也無奈地說道。

「但我是實在信不過那群來歷不明的人。」看著桌子上雜亂的檔案,霍警官的內心五味雜陳。

「霍隊,這件事已經不在我們的負責範圍了,死磕下去也沒有意義。」陳警官安慰著。

「往好了想一想,至少你不用再為這個案子整夜整宿地不合眼了。」

霍警官看了看放在桌上的鏡子,裡面映射出了自己那副憔悴的面孔,凌亂的頭髮和茂密的鬍子讓原本就布滿歲月痕迹的臉顯得更加蒼老了幾分。

「也是確實該休息一下了,要不然這把老骨頭可能都撐不到退休了。」霍警官隨手將手裡的文件丟到一旁,站起身懶懶地伸了一個懶腰,活動活動了筋骨后,徑直走向不遠處的沙發處,仰頭重重地倒了上去。

「小陳,我先睡一會兒,麻煩幫我把窗戶關一下,我怕有風把桌子上的文件吹跑,明天我還要把卷宗整理好還給檔案室,要是弄丟了,管理室的老李頭估計能找我拚命。」

「好的,交給我吧,您老就趁現在稍微休息一下吧。」未等陳警官把話說完,沙發處便已經傳出來陣陣鼾聲,只見霍警官用小臂遮住雙眼,頭枕著外套,早已沉沉地睡了過去。

陳警官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起身走向辦公桌前,將一旁的窗戶關好,看著滿桌被雜亂堆放的文件,陳警官小心翼翼地將散落在各處的紙張聚攏在了一起,細心地將成堆的文件分門別類地規整好,仔細檢查數遍,確認無誤后,才將文件放回了屬於各自的文件夾里。

一番忙碌過後,陳警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將剩下的半杯咖啡喝了個乾淨。看著已經熟睡的霍警官,陳警官走上前,將自己的外套脫下,小心翼翼地蓋在了霍警官身上。隨後便關好燈,離開房間,消失在了幽暗的走廊里……

正午,陽光透過窗戶將整個房間照亮,一切再次恢復了生機,躺在沙發上的霍警官被一束強烈的日光喚醒,朦朧地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手錶上的時間后,瞬間驚坐了起來,現在已經十點多了,看著空曠安靜的辦公室,霍警官習慣性地按壓起了太陽穴。上一次睡到這個時間才起床是多久之前的事,他自己也記不清了。

打從他加入刑警隊的那天起,睡懶覺就成了一種奢望,忙碌的工作讓人漸漸失去了時間的概念,甚至連家都很少回過。妻子病逝后,他更是將這間辦公室當成了自己唯一的歸宿,隨著年齡的增長,睡眠的時間也越來越短。就這樣不知不覺,自己已從當年的朝氣蓬勃熬成了如今的兩鬢斑白,就這樣迷迷糊糊到了知命之年。

霍警官用雙手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從回憶中清醒過來。不管過去發生什麼事,有多麼懊悔和不堪,過去的事既然已經發生過,再怎麼糾結與後悔都無濟於事,還是把目光看向眼前吧,畢竟今天還有屬於今天的事情要去做。霍警官一邊想著,一邊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啪!」

隨著霍警官起身,一件上衣從他的身上滑落,掉在了地上。霍警官有些納悶地將衣服拾起,輕輕地拍打了一下,把附著在上面的灰塵撣落,隨後將其搭在小臂上徑直走向了他的辦公桌。

然而,當他走到辦公桌前才發現,昨晚猶如戰場的桌面如今卻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就連今天要歸還的卷宗都已經被整理好,整齊地擺放在了桌子的一角。見此情景,霍警官的表情先是充滿了疑惑,直到他餘光看見自己手臂上的衣服時,才瞬間反應過來,嘴角不由得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小子,挺有心啊。」

霍警官一邊自言自語地說著,一邊將桌子上整理好的卷宗文件夾挨個攤開,仔細地依次對其進行清點,待檢查一番確認無誤后,霍警官才將數個文件夾捧在懷裡,緩步走出了房間。

一處走廊的深處,位於盡頭的一扇房門被緩緩推開,厚重的鐵門因年久失修早已變得銹跡斑斑。

而房間內,一名滿頭灰白的老人正坐在對門的位置,翹著二郎腿,藉助著鼻樑上的老花鏡悠哉地看著報紙,當聽到門被推開的吱呀聲時,才緩緩抬起頭。隨即便看見滿頭大汗的霍警官正抱著一大摞文件,艱難地將沉重的鐵門推開,口中還不停地喘著粗氣。見此情景,那位老人非但沒有上前搭把手,反而語氣略帶調侃的說道:「喲,老霍,今天怎麼這麼晚才來?我還以為你把檔案弄丟了,正在想著怎麼跟我交代吶。」

「他媽的老李頭,你就不能咒我點好的,還不快過來幫忙!」霍警官用手肘費力地抵著門,嘴裡罵罵咧咧的說道。

老李頭將手裡的報紙撇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腿腳麻利地走到霍警官面前,接過他手裡的文件,隨手放在了一旁,這才讓霍警官有了一絲喘息。

「你這身子骨不行了啊,怎麼才走這麼幾步道就呼哧帶喘的。」老李頭拿起桌子上的暖水壺倒了一杯熱水,遞給了霍警官。

霍警官接過水杯,熟練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喝了一口熱水,過來好一會兒,才稍微有所緩和。

「我能跟你比嗎?倒是你都到了這個歲數還能這麼活蹦亂跳,才不符合常理吧。」

「哈哈哈,心不老,身不老。」老李頭一邊說笑一邊將剛剛那摞厚厚的文件拿起,重重地放在了自己那許久未用的辦公桌上,濺起了一陣塵浪。

「如果你活得不那麼累心,說不定狀態會比我還好。」

霍警官揮了揮手,言語中充滿了無奈:「我這輩子就是個忙碌命,要是真讓我閑下來,反而渾身不自在。」

「也是,人各安天命,按照自己喜歡的活法才是最輕鬆的。」老李頭說著,已經將桌子上的文件挨個打開,仔細檢查裡面的文件是否完整,見此,霍警官表示很是疑惑,有些不滿地對老李頭說道:

「老李啊,平時我還卷宗的時候也沒見你打開檢查,怎麼今天突然心血來潮了?放心,我每次還回來之前都仔細檢查過了。再說了,這種七年前的事,除了我估計也不會有誰會來翻這種摸不著頭腦的案子吧。」

「你的工作態度我當然放心,別多心了。」老李頭一邊繼續著手裡的動作,一邊回應到:「不過你還別說,除了你以外,還真有人來找我要過這些卷宗。」

聽聞老李頭的這番話,霍警官先是愣了愣,隨後才反應過來了,表情上寫滿了疑惑與好奇,迫不及待地問向老李頭:「誰啊?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今天早上。」老李頭不緊不慢地回答道:「一個沒在局裡見過的生面孔過來找我要被你借走的卷宗,還是個外國人,感覺來頭還不小。起初我還想用卷宗不能帶離檔案室為由拒絕,但沒想到他拿出了局長簽名的申請單,沒辦法我只是說卷宗年代太久了,我需要翻找一下,讓他明天再來,才把他打發走。」

說完,老李頭也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說真的,如果你今天還沒過來找我還檔案的話,我就真要親自過去找你了。」

聽完老李頭講述完早上的遭遇,霍警官顯然有些過意不去,按理說檔案室的卷宗是不允許私自帶出,老李頭是看在以前的交情上才允許他趁其他人不在的時候把卷宗帶走翻閱的。

對此,霍警官向老李頭表示了歉意,並許諾今晚請他喝酒。

但此刻,霍警官的內心已經對今早到來的陌生人充滿了好奇與警惕,多年刑警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個人很有可能察覺到了七年前的那起案件與近期發生的連環爆炸案存在著某種關聯。儘管上面已經下令不再讓他繼續負責最近的案子。但作為局裡出了名的牛角尖。他是絕對不會錯過任何一個可以揭開當年案子真相的蛛絲馬跡,哪怕最後可能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他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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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面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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