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怪人
書房內空空蕩蕩,寂靜無聲,若隱若現的屏風之後似乎有人,又似乎無人。
看著這一幕,江源頓覺頭皮發麻。
「在我之前,有人前來拜訪過先生嗎?」
低聲問了門童一句,見對方搖搖頭,江源表情更是凝重。
「把陳大叫來,小九,隨我進去。」
目光望向小九,對方頓時心領神會。
二人躡手躡腳從房門進入,一左一右地朝著屏風走去,腳步格外之緩,沒有發出一丁點的動靜。
在距離屏風還有一步遠的地方,二人又對視了一眼,互相點點頭。
緊接著江源一個箭步竄了過去,屏風後面的景象頓時映入眼帘。
後面的陳設同前面一般,除了一張案幾,一襲坐墊,一隻三足憑几之外再無他物,更沒有什麼人,抬頭看看小九,見對方同樣的目光看著自己,江源心中有些奇怪。
一個大活人,竟然說不見就不見了?
正納悶著,他突然覺著身後似有響動,剛欲轉身,一道尖利如同鋸木頭的聲音突然傳來。
「是在找我嘛?」
幾乎在同時,江源也轉過腦袋,只見一張瘦如枯柴,布滿皺紋的老臉貼在面前,一雙小眼睛在深凹的眼眶裡咕嚕直轉。
本來心弦就緊繃著,突然看到這麼一副模樣,差點沒把江源嚇得心臟跳出來。
當即一個踉蹌,腳底不穩,踩著憑几就重重摔倒在地上。
幾乎在同時,小九也沖了過來,擋在他身前。
「看你挺大個小子,竟如此膽小,可笑可笑。」
又是如鋸木頭般的聲音響起,直到此時,江源才看清眼前之人。
這是一位年歲頗大的老翁,身材不高,骨瘦如柴,皮膚暗黑,頭頂上長著幾根稀鬆的白髮,枯槁的形容彷彿隨時都會咽氣一樣。
「長這副樣子,也不能怪我膽子小吧。」
心中給自己找了個借口,江源從地上爬起,正想問問眼前之人是誰時,門外突然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范希,你又來我書房搗亂。」
熟悉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一位老者率先踏入房門。
此人身高八尺,鶴髮童顏,頗有些氣度,這正是岳潛,和江源記憶中的長相完全一致,而陳家兄弟也緊隨其後。
岳潛和被稱作范希的老翁站在一起,兩人的長相氣質對比的更加明顯。
「嘿,老岳,看你說的,這怎麼能叫搗亂呢,我剛剛可是替你給這位李老爺答疑解惑呢。你不感謝我倒也罷了,還出言污衊,真是可笑可笑。」
擺著手,范希趁機尋了個空檔從門中竄了出去,一溜煙就不見了蹤影。
只留下岳潛站在原地,表情一臉的無奈。
「讓你受驚了李端,這范希就是脾氣有些怪異,不過人倒是不壞。」
見岳潛在對自己講話,江源趕忙躬身施禮。
「哪裡,是端來得突兀,叨擾了先生。」
「誒,不必客氣,以後有空便常來坐坐。」說著岳潛走來攙起江源,態度同昨日大相徑庭。
這一下弄得江源有些受寵若驚,當下更是恭敬。
「對了,剛才他說為你解惑,是所為何事?」
聽對方這麼問,江源趕忙把剛才二人對話簡要講述一番,岳潛一邊聽著,一邊滿意地連連點頭。
「他與老夫所想分毫不差,這范希雖面上不靠譜,實則有經緯之才,按他所說的去辦此事定可能成,
只是需要些耐心罷了。對了,他就住在墨宮旁側的小院中,改日老夫帶你去上門拜訪,此人之奇,讓你也開開眼。」
見岳潛主動邀請,江源更是誠惶誠恐,當下再拜表示感謝。
「那就多謝先生了,端告辭。」
「誒,不必急,何不用過飯食再走呢?」
......
即便今天岳潛格外客氣,也改變不了最終四人圍坐在屋檐下吃飯的命運。
「想不到啊,原以為昨日我們是受了委屈,沒想到這就是墨宮最高待遇了。」
看著碗中的小米,江源不禁感慨一聲。
「老先生素來節儉,講究節用之道,他本就為官清廉,給百姓治病又不取分文,這麼多年一直是這麼簡樸過來的。」
一邊扒拉著碗里的飯,陳大一邊嘟囔道。
「沒想到啊,這才短短一個上午,你竟就能講出這麼有水平的話來。」見五大三粗的陳大也能文縐縐來兩句,江源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他不知岳潛用了什麼手段,不過一個上午的時間,就讓陳大這般大字不識一個的莊稼漢改變了說話的風格。
「不過道理我都懂,只是剛才你不是已經吃過一頓,為什麼現在還在吃。」
「我沒吃飽。」陳大嘿嘿一笑,說話間碗已見底,目光便不由得就向江源的碗投來。
不過今天不比昨日,站了一上午的江源早已飢腸轆轆,當下趕忙用左手將碗蓋住,打消了對方的念想。
「對了,趁今天機會和你們講一件事情。」
轉移開話題后,江源的語氣突然嚴肅,三人一聽也趕忙放下碗筷,抬起腦袋。
「有人要殺我,是何文。」
說完他將目光轉向小九,示意對方來解釋。
「是這樣的,之前有人在老爺碗中下毒,雖不知具體是誰,但幕後主使應是何文無疑。目前庄中第二批人已到,我已挑出幾人,都是個頂個的獵戶好手,兩人一組,每晚守在老爺兩側房中防備,此事以後就交由陳大哥你來負責,至於春兒和其它丫鬟,安全起見後續我會遣到其他院去。」
「沒問題,」陳大拍拍胸脯,「也把我算上,這些兄弟們我都熟,都有經驗,每年夏天我們都守小豬崽子,防備山中的狼群叼走,真要有人敢來,定讓他走不了。」
見對方信心滿滿,江源搖了搖頭。
「何文為人陰險狡詐,手段狠毒,劉二跟隨他多年,只因我提了一下賬本的事,就慘遭他毒手。先前我還不太相信他敢直接對我出手,但今日聽完范希老先生的分析,恐怕何文已得到張顯的默許,因而以後我們的行事更要萬分小心。」
說著江源頓了頓,又把目光轉回小九。
「凡是參與的鄉親,都要告知此事危險,凡願意者加兩倍的賞錢,不願者留在原位,絕不勉強,明白了嗎?」
「我去安排。」小九點點頭。
「老爺,這是哪裡話,您是我們的大恩人,要沒有您,鄉親們現在還不知去哪兒流落呢,大家正愁沒機會報答您,莫說是守夜,就是真的要我的命,陳大也絕不說半個不字。」
一番話說的情真意切,江源聽在耳中,心裡也有些許感動。
當下沒有多言,只是用力拍了拍對方的膝蓋。
沉默了一會兒后,他這才又把目光轉向二娃。
「二娃,錢莊在大街上,平時人來人往,絕難有什麼危險。但你也要時刻小心,少言多看,不該打聽的千萬別好奇,明白嗎?」
「放心吧,」二娃也學著他大哥的樣子拍拍胸脯。
「我心裡有數,況且何文貪財,錢莊的夥計都不服他,現在又是人人自危,他想對付我們沒那麼容易。倒是我們可以給點小利,那些夥計絕對能把他的醜事抖一籮筐。」
「這是個方向,但不可冒進。」江源擺了擺手。
「眼下我需先搞定張顯,才能騰出手對付他。收拾一個何文容易,但是他這些年吃進江家多少銀兩,我可都要他吐出來。」
說定之後,午飯很快用過,二娃回錢莊,江源三人打道回府。
接下來幾日,每天清晨江源和小九出門去刺史府衙求見,見不著面后便到墨宮蹭飯,下午或是聽岳潛講學,或是回家處理雜事。
僕人的更換已基本完畢,中秋大典的安排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由江心負責招呼,一切都處理的井井有條,但相應的是家底日漸虧空。
就在這一日,又等了一上午的江源見刺史府依舊沒什麼動靜,正準備招呼小九去墨宮時,突然,大門敞開的府衙走出一人,頭戴冠,看穿著打扮像是衙門的雜役。
他腳步不停直接走到江源面前。
「二位老爺,大人請二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