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咄咄逼人

一個不起眼的辦公區角落，付天雲拿著手機假裝回複信息，眼角的餘光暗暗看著李想想跑到朱平辦公室，多時沒有出來，付天雲嘴角微微露出一絲冷笑。

在付天雲眼裡，朱平是人如其名，各個方面都平平無奇，能力平庸，為人處事奉行中庸之道，反正就是誰也不得罪，說白了就是個萬金油，這種人是怎麼做上高管的，付天雲心裡深深的不屑。

付天雲有驕傲的資本，一米八五的個頭，長年健身練就了一副好身材，稜角分明的臉雖然不算帥，卻別有一種硬朗的風格，海外留學的時候就吸引了不少洋妞，欠下了不少風流債，對於男女問題，付天雲一向很放得開。畢業后，先是混跡於歐美的基金信託公司，回國后又進入國內最大的商業地產公司做到地區公司的總經理，然後又被鴻源集團老闆重金聘請做公司總經理，三十幾歲有這樣的成就，算得上年輕有為。也難怪付天雲眼睛長在頭頂上，尤其是對公司的這一幫老將，橫豎是看不上的，就覺得土裡土氣，沒見過什麼世面，只不過是早年就跟著老闆，年長日久，自然多少有點感情。做生意，當然是利益為先，感情什麼的都要靠邊站。付天雲也跟辛明董事長多次談過這個事情，想要換換血，引進一些外部高管，自然也是想找一些自己人進來，自己人好辦事，這是顛不破的真理。權力，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是辛明董事長一直不置可否，這讓付天雲心裡有些打鼓，辛明董事長已經五十多歲了，看似和藹可親，寬容大度，但是能夠在中國早期野蠻的市場環境中殺出重圍，建立起自己的商業帝國，絕對不可小覷。

付天雲遲遲沒有動人，一方面是因為董事長曖昧的態度，另一方面也因為人事權還在朱平這，或者說，辛明董事長通過朱平的手，把持著人事權。對於老闆來說，人財兩條線，絕對是左膀右臂，要牢牢抓在手裡的。財權輕易不能動，太敏感，而且對於付天雲來講，鬼知道財務的賬本里藏著多少貓膩，民營企業的賬本，太多秘密了。

以付天雲的智商，絕不會傻到要去動財務。更何況，財務總監孫海英，那是跟了老闆二十年的老臣，絕對是忠心耿耿，除了辛明董事長，也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包括他總經理。這位孫總有點娃娃臉，年過四十卻依然保養的很好。剛加入鴻源的時候，付天雲暗地裡覺得孫海英這名字真是土氣，等見到真人卻沒想到這麼好看。

在中國，七八十年代的生人，受限於社會文化和知識水平，取名字整體都比較保守和統一，就是男孩叫「建軍」、「建國」、「建華」的一大堆，女孩叫「紅英」、「紅梅」、「紅霞」的一大堆，諸如此類。

付天雲一度想在公司推行外企那一套直接叫名字的做法，簡單平等，還顯得自己親民，還在會上鄭重其事的讓大家叫自己的英文名Frank，大家在會上嘻嘻哈哈的答應了，結果散了會，該叫付總的繼續叫付總，以前前倨後恭的依然前倨後恭，並沒有什麼變化，最後不了了之。中國人啊，總是有股子奴性，付天雲在心裡下了這樣的結論。慢慢的，付天雲開始享受這種「奴性」，被人當成「王」一樣的感覺，都說民企老闆在自己公司就像皇帝一樣，那種大權在握，睥睨天下的感覺誰不喜歡呢？難怪古代人人都想當皇帝，付天雲心想。

踱著步子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付天雲下了一個決心，先拿下朱平。

付天雲這樣想，

除了因為李想想，更因為權力-人事權。卧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更何況，這個朱平還睡的這麼安穩。付天雲盤過朱平的底，朱平也不過才來了3年，跟其他一些跟了老闆十幾年的老臣比，不能算是老闆的嫡系，而且這個人一直很中庸，不溫不火，也不拉幫結派，跟誰關係都不錯，但跟誰關係也都不深。只要根基不深，那就好辦。

想到李想想，付天雲又鬱悶起來。這個姑娘，真像當年的自己，聰明，漂亮，還帶點小性感，在這群管培生里，絕對的鶴立雞群。當時面試的時候，付天雲驚為天人，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魂都給勾走了。付天雲自己覺得今天做的事也算不過分，沒想到這姑娘反應這麼大。其他的女下屬，哪個不是恭恭敬敬，言聽計從，想到這，又讓付天雲有點惱火，這股子火卻轉移到朱平身上，這傢伙，這不是橫刀奪愛嗎。

這時候電話響了，付天雲拿起手機看到是老婆打來的，心裡一陣煩躁，他不愛自己的老婆，更討厭這段婚姻。他的婚姻本質上就是一場政治聯姻，如果不是老爸在工作上出了嚴重的問題，他也不會用這種方式，讓岳父岳母出手相救。

付天雲接起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天雲，我約了朋友在王府井麗晶酒店吃飯，你等下也過來吧，7點鐘，別遲到。」說完，也不等付天雲說話，就掛了電話，付天雲正想借故推脫，電話里已經傳來了「嘟嘟」的掛機聲，只覺得有一股子氣憋在心裡出不來，嘆了口氣，看了看錶，已經6點20分了。

國貿離王府井倒是不遠，但是這個時間，正是最堵車的時候，付天雲也不想去擠地鐵，想想地鐵里各種奇奇怪怪的味道，付天雲心裡就只有抗拒。但看著窗外國貿橋上長長的車流，和閃爍著的車燈，付天雲收拾著東西，下樓去到地鐵一號線。

下樓的功夫，財務總監孫海英打了個照面，孫海英見是付天雲，停下腳步，打了個招呼，想了想，又說：「付總，下半年的預算下周要跟辛董事長彙報，您記得把控一下。」

付天雲答應著，道：「好的，預算很重要，我會先仔細看過。」

在去麗晶飯店的地鐵上，付天雲腦子裡慢慢形成一個計劃，拿起手機給總辦的秘書打了個電話如此這般安排了一下。

BJ，是一個沒有春天和秋天的城市，已經九月了，天氣還是又熱又乾燥。周楠正敷著面膜，看著綜藝。這是個婚戀的節目，男生女生們帶著家長，像在菜市場買菜一樣相互挑挑揀揀。這能遇到真愛么，周楠對此深表懷疑。

眼看已經晚上十年了，室友李想想回來了。

周楠看著李想想一臉的不快，問：「這麼晚才回來，去約會了？」

李想想看了周楠一眼：「都沒有男朋友，約個什麼會。」

周楠眼睛一轉，說：「我可聽說付總對你青眼有加，不會是跟領導約會去了吧。」

李想想怒目相視，道：「胡說八道，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周楠悠悠道：「我倒想去。」

李想想瞪大眼睛：「你不會喜歡付總這款吧？」

周楠道：「年輕有為，身材健壯，」周楠特意加重了一下語氣，「簡直就是行走的荷爾蒙，有很多女孩喜歡好嘛，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我都想去總經辦還沒機會呢。」

李想想道：「求你了，跟我換換吧。」

周楠道：「好啊，我找領導說說，咱倆輪崗的崗位換換，我是一點也不想在人力部門輪崗，就是個後勤打雜的，掙錢少，沒前途。」

李想想認真的說：「我覺得朱總人挺好的啊。」

周楠不屑：「朱平總，都說他是平庸的平，一點個性也沒有。」

李想想淡淡道：「你要是想去總經辦，我是真願意跟你換換。」

周楠眼睛亮了：「好啊，我去找領導說說，你可別反悔哦！」

朱平看著下半年人工成本的預算頗感意外，竟然增加了10%，這一下就增加了上百萬的支出，按照慣例，董事長根本不可能同意這樣的預算。

莫名其妙。

朱平把負責薪酬績效的老徐叫了過來，問：「為什麼成本一下增加這麼多？」

老徐名叫徐可，之所以稱之為老徐，並不是因為年齡太老，其實也不到四十歲，只是有點禿頂，又有點中年男人的發福，加上部門其他員工相對年輕，就顯得老了。老徐從基層一步一步干到個中層經理，資歷也深一些，同事們叫老徐也隱含尊重的意思。老徐工作還算認真，就是有點小聰明，為人處事要圓滑一些。這類人，在哪個企業都很常見，在這個城市也很常見，圖的是個穩當、安生，老婆孩子熱炕頭才是他們的宇宙盡頭。工作嘛，對很多人來講就是個「活」，幹活拿工資，僅此而已。什麼主人翁意識，奮鬥精神，在這類人身上是找不到影子的。不過好在老徐倒沒出過什麼太大的差錯，所以也就一直在這個崗位上待著。

老徐道：「這是付總要求的，說是要改善員工福利待遇，提升員工的忠誠度。」

朱平疑惑道：「這麼大事怎沒沒跟我說，這是什麼時候跟你說的。」

老徐道：「也不是付總直接跟我說的，是總經辦的畢主管跟我說的，我以為領導們都已經溝通過了，所以就把預算做進去了，這不，剛做完就趕緊發給您審閱。」

頓了頓，老徐又說：「畢主管是付總的得力助手，也許是付總太忙了吧！」

朱平拿起電話打給付雲天，卻不料一直打不通，跑去付雲天的辦公室敲門也沒人，總經辦的人一個也不在，朱平又嘗試聯繫畢主管，電話也沒人接。問了問其他人，說是付總帶著總經辦的人去項目調研了。

朱平隱約覺得不踏實，明天一早要跟辛明董事長彙報預算，這個時候去搞什麼調研？這個付天雲，很反常啊。一直到晚上，朱平也沒聯繫上付天雲，也沒聯繫上總經辦的畢主管。

果然，辛明董事長一看預算增加10%就火了，指著朱平的鼻子罵了一通，本來實體商業最近兩年就不好做，線下的商業被線上搶走了大量客戶，尤其是年輕客戶，公司不降薪裁員就不錯了，竟然還在增加成本，你這個人力資源總監是怎麼當的，懂不懂業務，花錢這麼大手大腳。

朱平被罵，轉頭看向付天雲，卻見付天雲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這時候財務總監孫海英出來打圓場：「朱總一向為公司著想，這次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考慮，要不然，讓朱總說說？」

朱平心裡感激，又覺得付天雲有問題，等辛明董事長罵完，沉吟道：「本來從公司經營情況，起初沒有考慮增加成本，後來覺得很多員工長期沒有加薪，有些基層老員工也一直沒有繳納保險公積金，現在外部市場環境不好，就更有必要穩住老員工，跟公司共克時艱，所以準備適當的增加一些成本，同時呢，今年下半年增加預算后，明年的預算也就不再增加了，其實從未來一年半來看的話，成本是可控的，不會對經營造成負擔。」朱平說了這番話，一是顯得有理有據，二是做個鋪墊，好把話頭給到付天雲，讓他來解釋解釋增加預算的理由。

朱平望著付天雲，道：「付總也提供了意見，也請付總講講吧。」

付天雲環顧一周，看著在座的十幾個高管，又看了看辛明董事長，開口道：「朱總，這個預算增加的確實不合適，這樣會大幅增加運營成本，今年的利潤目標可能就保不住了。」

付天雲竟說出這樣一句話來，朱平登時心裡咯噔一下。

付天雲接著道：「預算的事情我也參與了意見，我的想法是在原來的基礎上降低10%的人工成本，現在怎麼不降反增了呢，朱總作為公司的大管家，要對公司全局有充分的理解和認識，人力啊，要懂業務，不懂業務，怎麼支撐業務呢？」

付天雲還在滔滔不絕的說，每句話都像利劍一樣扎過來，刺得朱平的臉熱辣辣的，什麼叫如坐針氈，如芒在背，辛董事長在場，朱平強忍著沒有發作，心裡快速的思考著，到底哪裡得罪這位大爺了，突然來這麼一下。

付天雲道：「我建議人力資源部門要認真反思，梳理和總結清楚問題，有需要我可以全力支持。」

事情發展到這，朱平就算把老徐和畢主管拉過來當面對質也意義不大了，反而就成了高管之間的鬧矛盾了。

朱平強忍著怒氣，慢慢道：「付總說的很有道理，我們回去會認真總結，更好支持業務。」

付天雲忽然道：「這樣吧朱總，我建議人力資源部門的幾個專業負責人，同時向我彙報工作，這樣我們可以緊密結合，深度發現和解決問題。」

朱平看了一眼董事長辛明，辛明看著電腦，彷彿沒有聽見，又彷彿聽到了，但什麼都沒說，似乎沉浸在思考什麼問題上。

朱平笑了笑：「只要對公司有好處的，我都支持。」

其他高管看出了朱平的尷尬，市場部的總監高玉豐是個風姿綽約的交際高手，這時候出來解圍，笑道：「付總太偏心了，我們市場部也有好多問題，也需要領導關心，等您不忙的時候，也給我們指導指導唄！」

高玉豐兩隻眼睛彎彎的，一笑起來，更顯的人美笑甜，整個會議室彷彿又恢復了生氣，大家都舒了一口氣，紛紛要求付天雲「加強指導」。

董事長辛明似乎終於看完了電腦里的資料，把電腦一合，彷彿剛回過神來，說：「哦，你們都形成共識了是吧，那就這樣吧，我有事，先走了。」

朱平回到辦公室，心裡不是滋味，這時候電話響了，一看是高玉豐，朱平心情不佳，就摁下了沒有接。

沒幾分鐘，又打過來了，這回不接就不好了。朱平接起電話，道：「高總，不好意思，剛剛有點事情沒接您電話，您有什麼指示？」

朱平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完，高玉豐那邊傳來銀鈴般笑，神神秘秘道：「老朱，你啥情況，怎麼得罪我們這位付大官人了？」

朱平苦笑道：「我要是知道，那不就不得罪了嘛，我也納悶呢，誰知道怎麼回事！」

高玉豐頓了一下，說：「晚上我們去喝一杯，給你借酒消愁的機會，怎麼樣？」

朱平沉吟了一下，說：「好，恭敬不如從命。」

掛了電話，朱平覺得奇怪，高玉豐什麼時候這麼關心他了。

沒多久，會議室里的故事就像瘟疫一樣，在辦公室里擴散開來。辦公室就是這麼奇怪，正經工作上的事大家不怎麼關心，一旦發生點什麼八卦，立刻就會光速傳播，就算是沒有親自在場的人，也說的繪聲繪色，有鼻子有眼。最後越傳越離譜，尤其是傳到了基層，那就更加添油加醋，比電影電視劇還精彩。

這不，沒多久林小嫵就來了，關上門急切切問道：「朱總，聽說您和付總大吵了一架，還說您要辭職不幹了，董事長都同意了！」

朱平哭笑不得，沒好氣的說：「對！」

林小嫵更著急了，抓著朱平的手臂道：「這個付天雲，我就說他不是什麼好人！」又道：「你走了，他肯定要收拾我們這些蝦兵蟹將，我趕緊找獵頭的朋友給我看看外面的工作機會吧。」

朱平輕輕推開林小嫵，道：「以訛傳訛，我們沒有吵架，我也沒有提辭職，董事長更沒有同意。我看，付天雲是想要人事權，董事長沒說話，我也猜不透辛董的意思，走一步看一步吧。」

林小嫵這才鬆了一口氣，道：「領導你放心，我肯定擁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