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冰山與火焰

夜深了，高玉豐邁著婀娜的步子回到家裡，酒精的餘力還未散去，燒得臉上紅紅的，熱熱的，更顯得她嬌艷欲滴。

軟綿綿地躺在沙發上，天花板彷彿一圈圈轉了起來，看得高玉豐頭又暈起來，勉強翻了個身，閉上眼睛，朱平身上的餘味似乎還縈繞在側。高玉豐慢慢脫去外套，讓身體自由的呼吸著空氣，也讓內心徹底的放鬆下來。

人，在晚上總是特別容易鬆弛，尤其是白天緊繃了一天之後，所以晚上總是會胡思亂想，做出一些平時不敢想，不敢做，甚至意想不到的事情，等到清晨清醒過來再後悔，再不可思議。

本來今天兩個人只是小酌，聊著聊著，也許是后海的夜色太曖昧，也許是今天調酒師特意加了烈酒，也許是，高玉豐太孤獨了！自從四年前和前夫離婚，一直都單著。三四十歲的女人，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有種貓撓似的感覺，一陣一陣的侵襲著四肢百骸。

修長的腿慵懶地垂在沙發邊沿，歲月並沒有刻下太多的痕迹，反而增加了溫潤和豐腴。高玉豐本來就是個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女人總是容易產生故事，各種故事，故事中多半得有個男人，今晚，這個男人是朱平。

朱平躺在床上，睜著眼睛，不可抑制地回味著的這晚上的瘋狂，成熟少婦的殺傷力，有時候遠遠超過青春期的小姑娘。有那麼一瞬間，朱平覺得自己又被點燃了，在經歷了這麼年的摸爬滾打，灰頭土臉過，春風得意過，一步一步爬上高位，早已心如止水，看淡人生，沒想到在這個夜晚再次迸發出了星星點點的火花。

當兩人在喧鬧的酒吧里，不得不貼著耳朵說話才能相互聽到對方說話，似乎一下子就激發出了隱匿已久的荷爾蒙，昏暗而閃爍的燈光和搖擺的紅男綠女，刺激得神經也麻痹起來，不知怎地，兩人就抱在一起，然後就吻在一起，高玉豐纖巧，靈動，徹底把朱平攪亂了。當朱平撫摸著高玉豐的身體時，甚至能感覺的她身體的顫慄的反應。

那一刻朱平忽然想起了初戀，那是高中時候的同桌，北方女孩子，端莊文靜，一笑眼睛就彎彎的，和高玉豐有幾分神似。那時候朱平總是考年級第一，拿獎拿到手軟，同桌的成績一般，每次下了晚自習朱平還要給她補會課，然後一起走路回家。那天晚上，小縣城的道路兩旁，路燈昏暗的很，下次里突然跳出一隻野貓，喵嗚一聲后一閃即逝，把同桌嚇得夠嗆，一下子就扎進朱平懷裡。那是朱平生平第一次抱女孩子，又軟又香。當兩個人從驚恐中反應過來，立刻臉通紅，卻沒有放開擁抱，就這樣，兩個人互相送上了初吻，當朱平輕撫她時，那種緊張的顫慄跟今晚彷彿一摸一樣。

有那麼一恍惚間，朱平彷彿覺得眼前就是初戀。

男人，不管有過多少女人，在內心深處不曾忘卻的，還是初戀。那時候的愛，最坦然，最純粹，最瘋狂，最深情。

男人至死是少年！

朱平長長的嘆了口氣，身旁的愛人已經早早睡去，微微的鼾聲表示此刻正沉浸的美夢中。一陣愧疚湧上心頭，朱平想，以後堅決不能再這樣了。

高玉豐是個對辦公室氣候感應非常敏銳的人，同時也會非常留意不尋常的情況。就像剛剛看到人力資源部的老徐、周楠輪番的去付天雲辦公室，一呆就是一兩個小時。

高玉豐有點同情朱平，但並不覺得老徐和周楠有什麼錯，在職場，沒有絕對的忠誠，職場人只忠誠於權力，

並不一定忠誠於哪個人。那種只對一個人忠誠的人，很容易在權力的交替中被邊緣化。就像現在的林小嫵，明顯不太受待見，誰都知道林小嫵是朱平的鐵杆、迷妹。

辦公室政治怎麼來的，就是這麼來的，本質上是權力的更迭，利益的博弈，加上一雙雙暗中觀察的眼睛，和竊竊私語的嘴巴。

林小嫵這兩天氣悶得很，眼看部門的人都一個勁往付天雲那跑，說是彙報工作，其實就是表忠心去了。

林小嫵不是個笨人，知道什麼對自己有好處，但是她不能這麼做。一方面是朱平對她確實有知遇之恩，把她從一個小助理慢慢培養成中層幹部；另一方面，做了「叛徒」別人會怎麼看你，新主子會不會信任你，搞不好兩邊都得罪了反而不落好。林小嫵就這麼僵在這，進退兩難。

高玉豐路過林小嫵的工位，看她一臉愁眉苦臉的樣子，心裡一軟。笑道：「小嫵，忙著呢！」

林小嫵見是高玉豐，趕忙站起身來，答應道：「高總好！」

高玉丰神秘一笑，道：「好好工作，支持好你們朱總，你們可是公司的支柱。」

高玉豐沒頭沒腦的這句話，搞得林小嫵莫名其妙，心道，啥頂樑柱，都要被偷梁換柱了。嘴上答應道：「業務為王，高總您這部門才是公司的支柱呢，我們就是搞搞後勤工作，支持好業務部門。」

高玉豐喜歡林小嫵的嘴甜，沖著林小嫵一笑，輕輕哼著調兒就走了。

林小嫵頗為機警，細細琢磨著高玉豐的話，這是什麼意思呢？

朱平這段時間明顯感覺被架空了，需要簽批的文件底下人往往會先去找付天雲彙報，就算朱平覺得不妥，底下人支支吾吾半天，說是付天雲的意思，朱平就不好駁回了，只好同意。而朱平批過的流程，卻常常被付天雲打回來，批示的意見也很簡單：請朱總再做考慮，或者請提供詳細的說明依據，但是不管朱平提供什麼樣的「依據」，該批不過的，還是批不過。

這還不算，付天雲總在會上有意地拿流程審批慢，批評人力資源部效率低下，考慮問題不全面、不細緻。雖然主要是批評人力資源部的員工，但是大家都聽得出，這分明是在批評朱平。而朱平則面如寒霜，一言不發，不公開對抗，也不檢討問題。

官大一級壓死人，縣官不如現管，中國人總能把一個複雜的事情總結的極為精闢。不管你是什麼級別的幹部，總能被上一級壓得死死的，這是由權力的邏輯決定的。作為上下級，涉及到決策的事項，你得請示一下吧，這一請示，領導就有機會拿捏你。上級不同意，你不能越級彙報，在職場，逐級彙報是規矩，越級彙報是大忌。就算你越級彙報成功了，以後誰還敢用你？除非你是大老闆的心腹，那就不叫越級彙報，你彙報的越多，反而越受到重用。但是你跟老闆走得太近，也會讓別人忌憚你，生怕你打小報告，人家要是什麼都防著你，那還怎麼加深關係？誰還跟你說真話。

還有一點，就是凡事無絕對，一個事情這樣做可以，那樣做也沒錯，這時候就取決於領導要什麼。好比出差，是坐高鐵呢還是坐飛機，領導可以從經濟上考慮，乘坐便宜的高鐵，也可以從效率上考慮，乘坐更快速的飛機。這樣也就導致領導想拿捏你，你做什麼都是錯的，你買高鐵票，領導說為什麼不買飛機票；你買了飛機票，領導反過來說為什麼不省錢買高鐵票。

就好像相聲演員郭德綱有個段子，說黑社會打人，看你戴帽子，啪一巴掌，誰讓你戴帽子的；完事你把帽子摘了吧，啪又是一巴掌，你怎麼不戴帽子。聽著是個笑話，到了職場，那就是現實。

儘管如此，朱平也沒有找過辛明董事長訴苦告狀，只是小心翼翼的堅守著工作原則底線。小孩子才會告狀，成年人只能隱忍，等待時機。

付天雲就像一座冰山，高傲，冷酷，堅硬，正正地擺在朱平眼前，讓朱平步履維艱中感受著陣陣寒意襲來。

儘管這段時間日子不好過，卻還是有三個人讓朱平覺得暖心。第一個當然是林小嫵，這姑娘一直堅持著立場不變，儘管受到了冷遇，這平時看起來嬌里嬌氣的姑娘，反而愈加堅定。朱平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這些年的心血沒有白費。

還有李想想，現在不鬧著要換部門了，反而在總經辦呆住了，時不時的傳遞一些消息過來。無非是人力資源部門哪個人又去付天雲辦公室了，進去多長時間之類。還有就是總經辦對他的私下議論之類。

朱平想，這姑娘這是要做小間諜的節奏，雖然略覺不妥，但是確實很暖心。

最不可思議的是高玉豐，自從那晚后，兩個人的關係變得說不清道不明，儘管都盡量保持著距離，但氣場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

有次跟付天雲開完「批鬥」會，高玉豐發來一條信息：沉住氣，靜待變化。

朱平揣摩著這句話的意思，靜待變化，靜待什麼變化？高玉豐是知道些什麼，還是為了安慰他？變化會是什麼呢？朱平越琢磨越覺得另有深意。

這幾個女人，讓朱平複雜的情緒，平復了不少。

李想想伸了個懶腰，看著旁邊的周楠，周楠正抱著手機，一條條發著信息，嘴角含著笑，臉上泛著光，好像一隻釣到大魚的小貓。

李想想問：「看你那樣，是中彩票了，還是交男朋友了？」

周楠不屑，悠悠道：「彩票我所欲也，男人亦我所欲也，兩者不可兼得，舍彩票而選男人亦！」

「哇塞，真的是交了男朋友啊，是誰呀？有照片嗎讓我看看！」李想想好奇道。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周楠一臉神秘。

李想想笑道：「不說，那我可要撓你痒痒了！」說著動手動腳起來。

周楠被撓的花枝亂顫，豐滿的身材更顯的妖嬈，誘惑。

幸好李想想也是女人，女人之間，那就算不得什麼特別的隱私了，北方的大學都是公共浴室，女孩子們洗澡時坦然相對。周楠這身材，那是驕傲的本錢，女生羨慕，男生哇塞。

周楠的家庭條件不太好，從小深知改變命運只能靠知識，發奮努力，從小地方考到BJ重點大學，家裡也是砸鍋賣鐵供她讀書。畢業時加入鴻源，那也是沖著工資來的，因此放棄了一個小學教師的工作，沒辦法，那個崗位工資低了一大截。周楠還有個弟弟，也在上學，現在自己工作了，要掙錢補貼家裡，給弟弟交學費。

不知何時起，流行一個「鳳凰男」的稱呼，專指那些從農村考到大城市上大學的男生，通過上大學出人頭地，在反哺家庭。說起來，周楠就是一個「鳳凰女」，這些孩子往往逃脫不了家庭帶來宿命，因為負擔重，往往急功近利，渴望快速的成功，有時候反而就把人壓垮了。

內心裏面，周楠是羨慕甚至嫉妒李想想的，她千方百計想要得到的，對於李想想來說，只是稀鬆平常的東西而已。條條大路通羅馬，但是有些人一出生就在羅馬。

命運真是不公，周楠常常慨嘆。有些人做出的選擇，一開始就註定是個悲劇。

李想想注意到，最近周楠換了包包，換了手機，連化妝品也換了大牌。

這個周楠，是找了個有錢的男朋友？

付天雲書房隨便翻著書，遲遲沒有睡覺，夜已深了，老婆已經睡了。現在這個社會，似乎都反了過來，以前是女人操勞，男人呼呼大睡；現在是男人睡的越來越晚，女人反而舒舒服服的睡美容覺了。男人睡得晚，多半因為壓力大，心事重，白天瞎忙活，晚上瞎琢磨。家裡的事，工作的事，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件也不能不惦記著。

付天雲很鬱悶，老婆自從結婚以後，肉眼可見的發福了，關鍵是還減不下來，以至於夫妻生活讓他全無興緻，誰不想金屋藏嬌，這個嬌，可以嬌嫩，可以嬌氣，可以嬌柔，可以嬌弱，但不能嬌膩。現在付天雲就覺得像在吃一塊肥肉，油嗒嗒的，下不了口。

這還罷了，那股子頤指氣使的勁也讓付天雲難受的很。在公司，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別人眼裡，他是年輕有為，志得意滿；唯獨在家裡，他什麼都不是，沒辦法，岳父岳母家的勢力強大，惹不起，也不敢惹。

人生就是這樣，上帝給你打開一扇窗，就會給你關上一扇門。

這扇門，讓付天雲憋悶的很。

這個時候付天雲就會想其他的女人，想起李想想，那個難以駕馭的女孩子，個性如此之強，搞得他連碰也不敢碰。又想起周楠，想到周楠，付天雲就想起她積極來彙報工作的樣子。其實一個管培生，有什麼工作需要向總經理彙報的，無非是獻殷勤罷了。但是付天雲毫不介意，他喜歡別人向他獻殷勤，尤其是喜歡獻殷勤的女人。

女人獻殷勤，必有所圖，但是女人往往又不會謀划的很長遠，急功近利的多，但用處很多，只要給點小便宜就好。

對於周楠，付天雲驚訝於她的身材，即使自己在國外放浪形骸的時候，也並不很多見。

家花沒有野花香，更何況，家裡這朵根本不算花，這壓根就是顆仙人掌，一碰就挨刺。

對於這段時間的工作上的謀划，付天雲很滿意，他成功的打擊了朱平，基本上把朱平架空了，現在人力資源部的大事小情，都被他拿捏的死死的。眼看朱平無還手之力，付天雲覺得有必要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朱平的愛人王瑋注意到了朱平的悶悶不樂。兩人躺床上的功夫，王瑋雙手環著朱平的脖子，問道：「老公，最近是遇到什麼事了嗎？這麼不開心。」

朱平笑笑沒說話，工作的事情，朱平是不願意帶到家裡來的，尤其是工作中的負面情緒，朱平更願意自己承受。朱平覺得男人的事要自己解決，家庭是什麼？家庭是避風港，不管在外面經歷多大的風浪，只有家才能洗去奔波勞碌的僕僕風塵，消除掉刀光劍影后的戾氣。俗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其他都是虛的，只有老婆孩子熱炕頭才是最真實，最溫暖的。

更何況，自己的愛人本來性格就簡單單純，就算跟她說了，那也是干著急，起不到什麼作用。

王瑋不死心，湊過來親親朱平的臉，道：「說嘛說嘛！」

朱平想了想，說：「這段時間事情多，太忙了，可能有點疲憊，放心吧，我沒事！」

王瑋這才放心下來道：「那好吧，要是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哦，我是你老婆，有什麼事，陪你一起扛！」說著做出一副秀肌肉的樣子。

朱平被逗樂了，親了親老婆，說：「放心，你老公身經百戰，小溝小坎的，不算什麼！」

高玉豐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了，拿起來一看，是辛明董事長，大半夜來電話，肯定是有著急的事。來不及多想，高玉豐趕緊接起電話。

辛明董事長不緊不慢道：「小高，休息了吧？」

高玉豐道：「剛躺下，有事？」

辛明道：「明天一早，跟我去上海出趟差，機票已經訂好了，首都機場T3航站樓。」

高玉豐答應了一聲，辛明就把電話掛了。

這麼突然的安排出差，高玉豐有點詫異，莫非出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