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縱橫
加拿大是一個終年寒冷的國家，很多地方冰天雪地，只有南部地區宜居一些，安大略省與美國接壤的五大湖區域，是加拿大的最南部，氣候溫暖濕潤，這裡是華人移民的首選，除此之外，便是加拿大西部的溫哥華了。
多倫多是傳統的華人聚居地，北部的希姆科湖風景宜人，私家別墅星星點點散落在西姆科湖南岸。
康曉月自從與付天雲離婚後，便在這邊置業買了棟別墅，沒到寒暑假，便把兒子接來，在這邊住段時間散散心。康曉月忽然發現，沒有了付天雲，她的人生彷彿一下子打開了，重新把事業做得有聲有色，全世界旅遊，不但身體瘦了下來，精神狀態也好了許多，以前圍著家庭轉，現在真正活成了自己。康曉月有時候疑惑，難道跟付天雲在一起，只是一種少年時的執念？她以為愛付天雲，但其實並不是愛，只是佔有慾，只是捨不得，最後使得兩個人都痛苦。
也許應該感謝周楠，周楠的出現，讓她和付天雲都看清了自己，康曉月有時候想，她畢竟是一個有見識有氣度的女人，不像個潑婦一樣，一哭二鬧三上吊，走極端。
最近，康曉月發現鄰近的一棟私家別墅易主了，新搬來一位男主人，也是華人，在這邊華人倒不奇怪，不是華人反而才奇怪。這人身材修長，一身灰色休閑裝，出入常戴著墨鏡，偶爾摘下來，精明的目光中帶著些許警惕，這讓康曉月心裡猜測，不會是國內出逃的貪官吧！她見過有些貪官，在國內撈一筆，跑到國外，剛來的時候就是這樣，看誰都像紀委。
這套別墅的銷售顧問大衛是個在加拿大定居已久的華人，借著移民潮小賺一筆，慢慢在多倫多紮下根來。他在幫客戶辦理交割手續，忍不住隨手翻看買主資料。陳仿，加拿大陳氏貿易集團總經理。看起來是一個商人，投資移民，大衛心想。
公司現金流日益枯竭，貸款未能展期，應付資金額越來越大，這樣下去死路一條。穆千山額頭擰成了「川」字，剛毅倔強的臉上呈現出疲態，最近幾年千翔擴張的節奏太快，負債率太高，此次收購中瑞耗費了大筆資金，而擠兌則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怎麼辦！穆千山坐在寬大的座椅上，閉上眼睛把頭靠在椅背上，久久地思索。
中瑞基金的董事長陳中瑞失蹤，千翔的接管團隊只呆了兩周就迅速撤出，中瑞群龍無首，證監會發來了問詢函，中瑞原高管此時均持觀望態度，無人站出來收拾殘局。
這樣一家極有名氣的大公司，彷彿一夜之間就陷入了混亂與崩潰。
辛明在新加坡足足呆了兩個多月，臨回京前，發了一條信息出去：已辦妥，即日返京，請知悉！
返回BJ后，辛明第一件事是處理詹濤的舉報信，這些信他逐一看過，雖然罪名甚多，但大多並無實際證據。辛明思索許久，還是把詹濤找來了。
當一封封舉報信展示在詹濤面前，詹濤毫不怯懦：「辛董，您可以隨便調查，我是清白的。」
辛明笑笑：「我知道。」
「哦？」詹濤有些驚訝。
「我創辦這家公司這麼久，還能不了解這些人么？」
「那您叫我來的意思是？」詹濤不解。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亡國之災，起於蕭牆。好日子真的過的太久了，最近這些年我一直覺得內部存在很大的隱患，內部拉幫結派，貪污享樂，不思進取，曾經的奮鬥精神早就不復存在。
甚至......」辛明遲疑了一下，接著道：「連我自己都在被惰性侵蝕。這些年，我一直在物色優秀的人才，希望藉助新人，把公司再帶上一個台階。」
詹濤靜靜傾聽，這個時候，傾聽勝過表達。
「人性最難是貪慾，恐怕我們都很難突破這個人性的弱點，雖然近些年也有起色，但內部的矛盾也一直在加劇，不管是新人還是舊人，總歸是堪不破貪慾。你知道為什麼我一直撮合你和玉豐嗎？」
「辛董錯愛，我們很感激。」
辛明欣賞的眼光看著詹濤：「你們倆是我身邊最真實的人，我喜歡真實，可能見慣了虛偽，就覺得真實特別可愛。」
「真實就意味著稜角。」詹濤感慨。
「在我心裡，你是一個不錯的接班人，至少對我你是坦誠的。」辛明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這讓詹濤心頭一震，不知何意。「但最近我在新加坡靜下心來好好想了想，現在的局勢，不適合你，未來更是撲朔迷離，對於你來講，鴻源不值得留戀。」辛明這幾句話說得非常誠懇，詹濤卻吃了一驚。
「辛董，您想讓我離開鴻源？」詹濤忍不住問道。
「不，是追求更好的前途。就連我，也要好好想想，未來的鴻源和我，將往何處去。」辛明緩緩道。
詹濤一時間無言以對，兩人沉默了一會，辛明又道：「其實眼下有個很好的機會，你難道沒有看到？」
詹濤疑惑：」您指的是？「
「現在中瑞大亂，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觀，有的人舉棋不定，有的人暗中覬覦，但都不敢輕舉妄動。但中瑞這麼大的盤子，有關部門絕不會坐視不管，總要有人出來收拾殘局，誰第一個站出來，誰就掌握了先機。你想想，漢末混亂之際，為何偏居西北的董卓掌握了大權。」
詹濤眼前一亮，彷彿撥開雲霧見日出，又是一片新的天地。他雖然把中瑞北方區的管理交給了副職，但仍然是名義上的北方區總經理，北方區又是規模最大的區域，這個時候總部管理團隊已然渙散，但各大區的管理班子卻仍然完整，的確不失為一個機會。
詹濤辭職，這個消息瞬間傳遍了鴻源，部分人竊喜舉報信起了作用。付天雲則半喜半憂，喜的是終於把詹濤趕走了，自己再沒有直接對手；憂的是周楠提出了辭職，對於這個女人，付天雲五味雜陳，周楠曾經是他所愛的人，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也是他曾經傷害過的人。周楠的離去，也許就是一段人生旅途的結束。
付天雲沒有挽留，時候到了，總要離開，強留是留不住的。最美好的永遠是回憶，而不是當下。
春天來了，天氣暖了，百花開了。人！也變了。
林小嫵看到姜魚的朋友圈裡跟葉青青親密的合影，默默刪除了姜魚所有的聯繫方式。
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多的是，林小嫵安慰自己。說來也怪，刪掉姜魚的聯繫方式后，卻突然接到周正的電話。
周正還是那樣嚴肅、刻板而慢條斯理：「林小嫵同志，我是周正。」
「周正同志你好！」林小嫵笑了，不知道為什麼，想到周正，她總覺得好笑。
「今年三月份我們剛剛召開了重要的會議，會後我認真學習和領會了會議精神后，認為有必要跟你深入地談一談。」
「跟我談？談什麼啊？我也不知道你們開會的內容，也不清楚會議精神是個啥。」林小嫵莫名其妙。
「我認為會上提出來的精神文明建設很重要，我尤其感覺到自己精神世界的貧乏，迫切需要提升和改善，而你的精神世界很豐富。經過認真的研究分析，我認為你可以幫助我提升精神文明建設。」
「是嘛，我有這個本事？」林小嫵哭笑不得，這算啥子理由。
「我認為你是有的，在上次跟你見面之後，我又進行了大量的實踐，實踐后得出的結論是，只有跟你在一起研討的時候，我才能夠有深入的心得體會。」
林小嫵暗罵，什麼實踐，是跟女人相親去了吧。
就這樣，林小嫵又接著去上」黨課「了，只不過，他們在思想上的交流更充分，更豐富了。
但林小嫵不知道的是，姜魚的媽媽卻極力反對葉青青。姜媽的理由很簡單：這個女孩子精於算計，功利心太強。
聽聞此評價的葉青青，在姜魚面前默默垂淚，直至最後泣不成聲。夾在中間的姜魚被搞得鬱悶之極，無法可施。他說服不了老媽，但又覺得要對葉青青負責；這個時候才想起林小嫵的好，但又無法再面對林小嫵。
向來大大咧咧、性子隨意的姜魚，忽然明白了什麼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哪個叫「卻道天涼好個秋」！
提了辭職的周楠，約著李想想見一面，李想想忙於應對青春悅的強大競爭壓力，分身乏術，只好跟周楠約在了她辦公的倉庫。
周楠開車跟著導航到了地方，打電話給李想想，李想想迎了出來，兩人碰上頭，李想想道：「倉庫裡面環境不好，要不然咱們在外面走走。」周楠欣然同意。
這座倉庫位於一個郊野公園旁邊，出了倉庫步行不過幾分鐘，便進了公園步道，雖然是下午時分，但旁邊不時有遛彎的老人和騎行的自行車手，一派自然祥和的景象。
周楠忽道：「想想，我羨慕你！」李想想愣了一下，捋了捋因為太忙碌而凌亂的頭髮，瞪著因缺乏睡眠而浮腫的眼睛：「羨慕我，羨慕我什麼？」
「你聰明能幹，家庭背景好，簡單純粹，總是自信滿滿。」周楠認真看著李想想道。
「你也很棒啊，工作也非常出色。」
周楠搖頭：「你不懂，我出生在貧困縣貧困村，從小到大最深的記憶就是貧窮。你知道嗎，小時候我和妹妹一年沒吃過一點肉腥，我妹妹實在忍不住，在集市上偷了人家一片豬頭肉吃，賣肉的人抓住我妹揚手就是一巴掌，我當時跑去護著妹妹，被踹了幾腳。從此以後，我們姐妹倆就被別人當成賊一樣，別人都躲著我們。我想，你肯定沒有經歷過。」周楠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掛著笑，李想想卻覺得那笑比哭還讓人心酸。
「都過去了，你看你現在多優秀啊！」李想想安慰著周楠。
「所以我內心很自卑，我發誓要改變命運，唯有付出更大的犧牲。」周楠看著路邊開出的朵朵桃花，迎風招展，嫣紅如美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付出了什麼。
李想想沉默不語，她不知道周楠付出了什麼，但她明白，周楠付出的東西，她恐怕一輩子都做不到。李想想忽然對周楠敬重起來，她從沒有對周楠如此敬重過，在過去相當長的時間，周楠更像是她的競爭者，鞭策者。
「想想，我還要感謝你一件事，感謝你救了小樺！」周楠突道。
李想想卻有點意外：「這件事你也知道？」
「我知道，我很感激你，雖然一直把你當成競爭對手。這事我發自內心的感激你，你挽救了周樺的人生。」
「可是，你怎麼知道？唉，我特意跟皎皎她們說，不要告訴你的。」李想想略有些慚愧。
周楠搖搖頭：「不是皎皎她們。小樺有個室友，叫夏蓮，窮苦人家的孩子，格外不容易，我每次去看小樺，都會悄悄塞點東西給她，也是為了讓她幫忙照顧一下我妹妹，那次出事，她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把我嚇壞了，前段時間我送給那女孩一部手機，好能夠隨時知道我妹妹的情況。我想明白一個道理，女孩子要富養，要不然沒有見識，很容易抵抗不住誘惑。我帶著小樺到處吃喝玩，帶她見世面。」
李想想頓悟：「小樺並不知道這些對嗎！」
周楠搖搖頭：「我不能讓她知道，那次出事之後，我看到她驚慌失措的樣子，像極了小時候偷東西吃被抓到，我不管多心痛都要裝作若無其事，只有這樣，才不會讓小樺心裡留下傷痕。」
李想想又一次驚呆了，異地處之，她絕不可能做到周楠這樣，她太簡單太率真，根本藏不住事。「你是個很好的姐姐。」李想想發自內心讚賞周楠。
「我這次辭職離開，以後恐怕難有機會相見了，臨走之前，跟你說說知心話。」周楠嘆了口氣，道：「恐怕也只能跟你說說真心話，我是一個沒什麼朋友的人，只有你，算是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
「祝你前程似錦！」李想想說的格外認真，這確實是發自肺腑的。
「謝謝！」周楠伸出雙臂擁抱李想想，彷彿擁抱一段人生的過往。她們溝通不多，各行其是，卻又相互見證對方某一段職業旅程，臨別之際，感慨萬千。
李想想卻突然躲了一下，周楠有點愕然，隨即歸於平靜。李想想有點尷尬，猶豫了一下，道：「對不起，你別誤會。我，我好像特別不適應跟別人身體接觸，我，我有時候覺得我好像有心理障礙！」李想想彷彿鼓足勇氣，「尤其是對於男人，我甚至心裡會覺得厭惡。」
周楠心頭一震，她不懷疑李想想說的話，她只是沒想到原來完美如李想想也有這樣致命的缺陷。電光火石間，周楠忽然明白，為什麼李想想這麼優秀，卻始終單身一個人，從沒發現身邊有戀人，即使是關係最好的孟皎皎，也都沒有肢體上的親近舉動。大家都以為李想想高冷，原來竟是因為這個！
李想想很鬱悶，卻不知道該怎麼辦，而且她很怕別人知道，卻告訴了周楠。這真是一對奇特的女孩子。
生而為人，終究是不完美的。
千翔集團賣資產的消息一出，商界又是一片嘩然。這個商業大鱷多年來從未有過變賣資產的情況，明顯是扛不住了，斷臂求生。
穆千山帶著財務副總裁肖劍一個月談了五家地產巨頭，出售資產包。千翔的狀況已經是公開的事情，幾家地產巨頭也都抱著趁火打劫的心態，把價格壓得極低，遠低於正常的市場估值。
肖劍氣得血直往腦門沖，肚子里把對方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穆千山卻極為冷靜，不管對方開出什麼價碼，他都神色平靜。
詹濤回歸中瑞基金上海總部，對外宣布由北方區暫時接管總部管理，接下來會進行內部整頓，儘快恢復管理秩序，請各界保持耐心，不要聽信謠言，中瑞仍然是一家實力雄厚的金融機構，此次經歷管理上的波動，相信很快會恢復。
這一消息迅速傳播開來，各方態度不一。
中瑞的眾多合作方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來一些，經過數連跌的股價也逐漸趨穩，除了那些看到詹濤接手後悔莫及的原高管，大部分普通員工陸續回到辦公室正常上班。
鍾雨看到這則消息，對詹濤卻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個人不簡單啊！
遙遠的多倫多一家華人開的便利店裡，陳仿在網上看到這個消息，略顯驚訝，心道，沒看出來詹濤有這樣的本事。
詹濤走後，辛明立刻交代給朱平一個任務，把林羽京從公司禮送出去。
朱平明白，這個安插在鴻源的眼線，算是到頭了，辛明也算是好脾氣，能忍這麼久，仁至義盡了。
而此時的林羽京卻正在打著小算盤，詹濤走了，自己是第二大股東在鴻源的唯一代表，現在應該由他來代表中瑞，行使詹濤原有的權力。朱平的到來，讓林羽京彷彿看到了理想照進現實，但由朱平跟他談，他心裡卻有點不爽，他覺得，應該由辛明來跟他談話才是，這才符合他第二大股東代表的身份。
不過，林羽京臉上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了，然後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鬧。朱平也不跟他爭吵，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等林羽京吵累了，坐下休息的功夫。朱平忽道：「說實話，別人舉報詹濤我能理解，沒想到連你也舉報詹濤，像你這樣窩裡反的人，誰會用你呢！對了，這個舉報信大部分都是編造的吧，誹謗同事按照公司制度，是要開除的。你要想好，是不是要讓公司開除你，圈裡人怎麼看你！」
林羽京張口結舌，突又怒道：「誰寫舉報信了，我沒有舉報詹濤，你不要污衊我！」
朱平不耐煩地轉頭看向別處，道：「現在黑客技術和刑偵手段都很先進，要不然等我把證據拿到你面前，咱們再談！如何？」
林羽京當然不敢應承，自從發現陳中瑞對詹濤有懷疑，-他就不遺餘力地抹黑詹濤，就算舉報信查不出是他，其他的事恐怕也能查到他。更何況，他根本不知道朱平是怎麼知道舉報信是他寫的，做了壞事，總會心虛。
所以人才要坦坦蕩蕩，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
也許林羽京永遠想不明白，為什麼關鍵時刻詹濤能站出來，光明正大地收拾殘局，而他只能偷偷摸摸搞小動作。
周楠辭職后不久，一家新的房地產開發公司悄然成立，法人代表、總經理均為周楠。在魏家人的圈子裡，一個新星就此冉冉升起。
經過近三個月的艱苦談判，終於有人接盤了。穆千山幾乎以七折的價格賣掉了三成的項目，整個資產包交易額達到兩百億，接盤的是建築巨頭北方建工，這是與東方基建南北並立的國資企業，與東方基建不同的是，北方建工不做路橋這些基礎設施建設，最早做工業建築，後來房地產開發規模越來越大，便逐步轉型做民用建築施工。
這一筆大交易震驚了商業界。
北方建工的出現很突然，就在穆千山苦談無果的時候，北方建工主動聯繫了穆千山，表達了接盤的意願。這無異是雪中送炭，談判進行的異常順利，只是相較之下，價格壓得更低了。穆千山顧不上那麼多，現金流就是血液，再不輸血，千翔集團就完了，只要緩過這口氣，千翔還能再站起來。
穆千山靠自己多年來在商界攢下的聲望，苦苦支撐著千翔不倒，他還需要繼續堅持一段時間，因為現在還只是簽訂了意向協議，正式協議需要等對方董事會批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