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哭悲
張平的老父親在收拾整理他生前的衣物,喪事上的習俗歷來透露著一股無情,要是人沒了,便要把他留在世間一切都一把火燒盡,不願給剩下的人留著任何念想。
李衍不忍,過去搭手幫忙。
老人看見是他,立刻要跪下,他連忙把人拉起「老人家別這樣,您這是折我壽啊。」
老人抹抹眼淚「恩公啊,要不是您給的銀子,我們老兩口連個體面的喪事都沒法給平兒啊。」他面目蒼白,眼神放空,像一具失了魂的偶人。
「是我們沒本事,連縣裡的大夫也請不起,要是當時能多找一些大夫來看看,誰知道不會碰見善治獸傷的,難說事情會有轉機也不一定啊。」
李衍想起前世看的科普,狂犬病在科技發達的現代都無葯可醫,潛伏期或長或短,但發病便是個死,毫無迴轉餘地。
他拍拍老人家的手臂,不知道該不該說些話來安慰,但又覺得,生老病死這種人生大事,也不是他這樣的外人可以隨意評價的,輕飄飄的安慰,除了給自己道德上的滿足感,對於死者家屬來說,也是一種二次傷害。
「我的平兒真的苦啊,我們眼睜睜看他吃了吐吐了吃,過年留的臘肉熬得細細的小米粥,他也是怎麼吃的就怎麼吐出來,喝肉湯也吐,喝水也吐,那麼大個孩子,到最後我一把就能給他抱起來。」老人家喃喃道,他也沒注意李衍有沒有在聽,他的精神已經被他兒子的離去摧毀了。
「前一天他還讓我抱他出去晒晒太陽,我看他笑的那麼好,以為他就要好了,誰知道第二天一早就......
我去看他的時候,他嘴裡咬著被子,那麼厚的被面啊,都給咬破了。他這是太疼了啊,他太疼了,但是又不想吵醒我們,我的平兒啊,把自己活生生給疼死了……
他走的時候孤零零的,我和他娘都沒有陪著他,他會不會害怕啊,他小時候最怕黑了......」
聲音越來越小,老人家軟綿綿地滑到了地上,李衍趕忙招呼張顯把人抬到屋裡去,又找了王永春過來幫忙照顧。
李衍站在那,看著一堆人忙來忙去,太陽照在身上,卻好像一盆冷水澆在他身上,他想著張平父親之前的言語,呼吸越來越急促,有什麼直衝頭頂。
張顯過來看見他臉色不對,問他是哪裡不好。李衍猛地反應過來。他拉著張顯衝出屋子,站在院子的角落,直勾勾地盯著張顯,讓他有些不自在。
「我若告訴你張平並不是因病而死,而是被人害死,你會信我嗎?」
張顯皺了皺眉,定定的看著他,看他的表情不像玩笑,「我會信你,但你得和我說清楚。」
若這不是天災而是人禍,他想想張平父親之前的樣子,捏了捏拳頭。沒有人有資格去毀掉任何一個人。
李衍回憶道「你還記得張平為何被咬嗎,他父親說是去林子里偶然被咬的。我之前在葬禮上遇到杜若,她也說偶爾會遇到張平,但是張平為什麼會去林子,他又不會打獵,也不會採藥,為何要經常去林子里?」
張顯沒反映過來「你怎知道張平不會打獵,再說了,那林子挨得咱們村那麼近,他們過去玩也是常有的事。」
「我們進去他家屋裡兩次,你可見到他屋子裡有任何的弓箭或者獵具?一把能夠打到獵物的獵具可不便宜,可絕不會隨意丟在屋外或是柴房的。」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他沒說出來,他至始至終不相信會有人被小熊貓那種戰五渣給咬死,
這個死因實在難以讓人接受。
張顯想了一下,確實是這個道理。
「再說了,如果真是因為玩鬧去的林子,王永春他也不會一有事就找上我,因為他也不知張平被咬之事。
並且杜若來弔唁的時候,並未和王永春打招呼,他兩完全不認識的樣子。若是去林中玩樂,總不會是張平一個人去玩,若是兩人一起去的,便是一兩次沒遇到,也不會次次都沒遇到。
既然王永春不認識杜若,那便說明張平是一個人去的林中。所以,第一個疑點便是,張平為何要去林中?」
「再來,我小時候讀過一些醫書來打發時間,隱約記得這個獸咬發病之症,最重要的特徵便是畏光畏水,甚至有人是生生被渴死。當時張平父親說的話你也聽見了,又是喝水又是曬太陽的,這麼明顯的癥狀,怎會是瘋犬症?」
李衍越說越激動,聲音不由得大了起來,有些路過的村民都看了過來。
張顯眼前又浮現起當時站在張平床前的情形,「杜大夫的醫術遠近聞名,鄉裡面的人都愛找他治病,以他的醫術,又怎會看不出來,還替你解圍,坐實了這瘋犬症。」
張顯和他對視一眼「所以,這第二個疑點便是,杜大夫為何說這是瘋犬症?」
李衍點點頭,「張大哥,你對杜大夫有什麼印象嗎?」
「要說印象確實不深,杜大夫是在你們家之前搬到村子里的,他待人和善,有時候碰到實在困難的也不會收人家診費。杜若的娘好像是因為生她時候難產而死,杜大夫又當爹又當娘的她拉扯大,過的也很是不容易。」
他們正說著,便見里正來了。他們趕忙上去。
但見里正給張平靈前上了香,又去找張平的父親安慰了許久,隨後便轉頭向他們過來。他來問這兩天村子里有沒有什麼異狀,李衍正要報告,卻被張顯拉扯了一下,他便把話岔開了。
里正走後,李衍用眼神詢問,張顯表情嚴肅「村裡人與人的關係盤根錯節,在沒有找到證據之前,報告官府也不過是打草驚蛇。」他想了想確實是這個理,便不再追問了。
但那兩個疑點仍然橫貫在他們面前無法解決。第一件事還好說,可以跟張平的夥伴打聽他最近的活動,看看有什麼值得注意的。
但這第二件事,確實難以下手,如果不與里正彙報,又怎麼尋求官府介入去查案呢。貿然去跟別人打聽杜大夫,必然會傳到正主的耳朵里。
李衍正抓耳撓騷,卻看見一個熟悉的人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