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落日
金泉和季雲一路追著謝挽幽到了萬佛宗,本想進萬佛宗尋人,沒成想他們根本連萬佛宗的大門都找不到,一直在竹林里兜圈子。
金泉性子急躁,在竹林里無頭蒼蠅般繞了好四圈后,直接惱得劈出一劍,砍倒了周圍一片蒼翠欲滴的竹子,憤憤罵道:「該死,這才第一天,我倆竟然就跟丟了人,還被那小丫頭溜得團團轉!」
季雲皺了皺眉,一雙鷹隼般的眼睛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沉穩地勸道:「冷靜點,不可自亂陣腳。」
金泉焦躁道:「都過去了這麼久,謝挽幽肯定已經跟萬佛宗的人說上話了,我們根本不知道她跟萬佛宗談了什麼,萬一她動了什麼不該有的念頭……」
「慌什麼?」季雲不慌不忙:「她總不能把萬佛宗的人帶在身邊,一同前往蓬萊島,等到了蓬萊島,我們有的是辦法收拾她。」
金泉也想到了這層,這才堪堪壓下被戲耍的怒意,抬手收起自己的武器,語氣不好地問:「那接下來怎麼辦?」
季雲眯起眼:「等。」
萬佛宗的入口,他們應當是找不到了,除了等待,他們別無他法。
金泉挫敗地捶了一下身旁的竹子,乾脆氣憤地原地坐下了。
季雲也尋了一塊乾淨的地方坐下,盤腿閉目,開始打坐。
金泉被氣得心境不穩,自然無心打坐,他暗自復盤了半天,忽然想起一件事:「哎,對了,不是說謝挽幽還養了一隻變異的銀翼雲紋貓嗎,剛剛怎麼沒看到?」
季雲睜開眼,也想起了這回事:「是不是藏在袖子里了?」
「謝挽幽看著沒腦子,防備心倒是挺重,」金泉冷哼一聲,眼睛轉了轉:「聽說謝挽幽很寶貝那隻貓,她最好祈禱,那隻貓別落到我們手——」
他話音未落,忽然面色一變,側身朝旁邊避去。
幾乎就是下一秒,他方才所坐的石頭便化作了一片混雜著冰渣的湮粉。
金泉雖然躲避得及時,卻還是被四散飛濺的碎渣波及,臉上被刮出了一道血痕。
然而他沒來得及伸手觸碰,下一道霜刃般的悍然劍氣便朝他逼了過來,這下,金泉總算辨認出了來人是誰,暗罵一聲,急忙旋身避開這道攻擊。
謝挽幽腳尖輕巧地一蹬翠竹,於翩飛而下的竹葉當中化作一道白光,如離弦之箭一般再次朝金泉而去。
她步步緊逼,金泉堂堂一個大乘期圓滿,在她的攻勢下竟隱隱出現了頹勢。
金泉接住接踵而至的三道劍光,一種幾乎稱得上驚駭的感覺如潮水般襲來。
在謝挽幽進入萬佛宗之前,他跟謝挽幽交過手,那時他還能感覺到,謝挽幽對拂霜劍的控制還透著一股青澀,並不能完全發揮拂霜劍的力量。
可現在他與謝挽幽交手時,卻發現,謝挽幽對拂霜劍的掌控力竟離奇地精進了一大截!
可她只是離開了幾個時辰而已啊,這幾個時辰里,究竟發生了什麼,才讓謝挽幽有了如此恐怖的進步速度。
金泉暗暗咬牙,心道不好。
本來他的境界就是靠丹藥堆上去的,實力跟不上等級,雖然他大乘期的境界穩壓謝挽幽的合體期,但是這修真界誰不知道,劍修是所有修士里最能打的。
——特別是那種有本命劍的劍修。
把劍修逼急了,他能跟本命劍人劍合一,實力甚至可以短暫地暴漲一個境界。
更別提謝挽幽的本命劍是神器拂霜劍,若謝挽幽真達到了能跟拂霜劍人劍合一的境界——那她或許真的有能力吊打大乘期。
金泉也是被謝挽幽接連不斷的狠厲攻擊逼急了,眼神一厲,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掌中聚起一道強悍靈力,直直朝謝挽幽頭上劈去,他知道這一
掌不會對謝挽幽造成重傷,但只要能打斷謝挽幽的攻擊,讓她冷靜下來,那便達到了他的目的。
但金泉怎麼也沒想到,謝挽幽身上居然有一個極強的防禦法器,他這一掌劈下去,直接觸發了法器的防禦機制,將他用的所有靈力都反彈了回去。
金泉始料不及,被反噬的靈力震得倒飛出去,一連砸斷了四五根竹子才停下來,摔在地上時,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他正要爬起來,謝挽幽飛身過去,將寒氣四溢的拂霜劍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沉甸甸的重量壓在肩頭,金泉頓時僵住了,不敢再有任何動作,只色厲內荏道:「你幹什麼!殺了我,盟主不會放過你的!」
謝挽幽掃了一眼旁邊面色沉沉的季雲,對金泉冷冷道:「本來我都快立地成佛了,多虧了你,終於讓我想起了拿起屠刀的滋味。」
金泉一時沒弄明白謝挽幽話中的深意,聽謝挽幽真有殺他的意思,心中生出了幾分驚惶,謝挽幽有防禦法器在身,不是他能對付得了的。
於是他將目光轉向季雲,怒吼道:「你愣著做什麼,說話啊!」
季雲和他都是大乘期,若是聯手,還有可能制服謝挽幽。
季雲卻沒動手的意思,而是上前一步,做出了謙恭的姿態:「劍主息怒,金泉性子急,方才只是一時口快,劍主教訓過他,想必他必定不敢再生出那種念頭了。」
金泉:「你——」
季雲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金泉只好勉強壓下挫敗感,不情不願地咬牙道:「是,對!我不敢了!」
謝挽幽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明明方才的動作里滿是狠辣,可金泉看著她,卻發現她的神態和眼中情緒都很平靜,莫名讓金泉感到了一種極強的割裂感。
謝挽幽聲如冷泉,緩緩道:「再敢打小白的主意,我就殺了你。」
說罷,她踩了金泉一腳,骨裂的聲音立即響起。
金泉勉強控制住扭曲的神情,只能吃下這暗虧。
謝挽幽已經御劍而起,頭也不回地離開。
季雲追上前,回頭看了金泉一眼:「你沒問題吧。」
金泉冷冷地笑了一下:「要不你也被踩斷腿骨試試?」
季雲於是扶他上了自己的飛行法器。
路上,金泉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咬牙道:「季雲,我們這次都看走眼了,這他娘的是個狠角色。」
……
謝挽幽一路御劍前行,狂風捲起她的長發,拂過她沒有什麼表情的面龐。
她手裡握著一張地圖,此事,一個紅點正在地圖的某處閃爍。
那便是蓬萊島所在的位置。
蓬萊島在靈澤之上,靈澤是一片海域,生活在靈澤內的海獸大多具有攻擊性,有神智的海獸會拉幫結派,根據實力和族群劃分地盤。
總之,靈澤情況複雜,這張地圖便是老島主給她的,可以避開那些敵視修士的海獸地盤,走最安全的路線直達蓬萊島。
謝挽幽現在御劍飛行的速度上來了,一天內從萬佛宗抵達靈澤,根本不是問題。
黃昏之前,謝挽幽便看到了靈澤的碧藍波濤。
此時紅日西沉,落日的橘紅染紅了海面,一輪鹹蛋黃似的太陽逐漸沉溺於橘色的海。
這景色應當是極美的,謝挽幽忽而想起了小白,小白一直生活在陸地,還從未見過大海。
她頓了頓,打開了防禦法器上的通訊功能。
對面的幼崽幾乎是秒接,圓圓的貓貓頭馬上出現在了投影里。
它把臉湊到了投影前,白色小鬍鬚和粉色鼻子全都清晰可見,蓬鬆雪白的絨毛如一般柔軟,聲音也甜甜軟軟的:「娘親!小白好想你呀!」
聽到這聲音
,那個困住她的透明罩子就彷彿被融化出了一道缺口,謝挽幽不自覺翹了一下唇角:「寶寶,娘親也想你。」
謝灼星羞赧地抖了抖耳尖,娘親很少叫它寶寶的,它已經四歲,不是小寶寶了……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謝灼星的爪爪悄悄開了個花,喉嚨里很誠實地發出了小小的呼嚕聲:「娘親,你到盆子飛來島了嗎,有沒有被壞蛋欺負呀?」
「盆子……飛來島?」謝挽幽開始覺得有一點好笑了,察覺到自己有想笑的趨勢,謝挽幽心口不由一松。
還好還好,清心經帶來的斷情絕愛debuff不是永久效果,還是能破解的!
謝挽幽跟傻乎乎的幼崽解釋道:「不是盆來島,是蓬萊島,蓬鬆的蓬,萊是……」
謝挽幽說到這裡,也解釋不下去了,萊怎麼組詞來著?而且小白學到這個字了嗎?
謝灼星乖乖蹲坐著,還在等待娘親的解釋,見謝挽幽停下,疑惑地歪頭:「是來吃飯的來嗎?」
謝挽幽:「不是……唉,娘親也不知道怎麼跟你說」
修真界的字還是跟簡體字有一些不同的。
謝灼星想了想,靈機一動:「狐狸叔叔很快就回來了,可以讓狐狸叔叔教我呀。」
聽到狐狸叔叔這個詞,謝挽幽心尖頓時一顫,隱隱泛起了波瀾。
謝挽幽感覺心口痒痒的,像被封燃晝的狐尾搔了一下。
要命,怎麼會這樣啊,想起他的名字,就好像又戀愛了一次。
「娘親?」
謝挽幽回過神,輕咳一聲,欲蓋彌彰地對謝灼星說:「娘親還沒到蓬萊島,只是覺得海上的夕陽很好看,所以想分享給小白一起看。」
說罷,就將通訊畫面換了個方向,轉向天際處絢爛宏大的落日。
沒見識的幼崽果然被這樣漂亮的美景征服了,發出了小小的驚呼聲。
謝挽幽問:「好看吧?」
謝灼星超大聲地回答:「好看!」
謝挽幽說:「海里有很多好吃的,娘親以後撈點小海鮮上來,給小白做燒烤,好不好?」
謝灼星尾巴再次晃成了小螺旋槳,開心道:「好耶!小白可以噴火,幫娘親做燒烤!」
純粹的快樂是能感染人的,謝挽幽原本被清心經攪亂的心情立即好了許多。
她正要說什麼,忽然聽到一道低沉的男聲響起,語帶嫌棄:「快擦擦嘴,口水都淌下來了。」
謝灼星聞言,下意識用爪爪抹了一把嘴,卻什麼都沒擦到,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它轉頭氣鼓鼓地瞪封燃晝:「狐狸叔叔,你又騙小孩。」
封燃晝戳它腦袋:「你是小笨蛋,就騙你。」
說罷,他施施然地在椅子上坐下,看向謝挽幽:「去過萬佛宗了?」
謝挽幽想起被迫讓她斷情絕愛的清心經,不由有些頭疼:「去了。」
封燃晝眯起眼打量她:「你的表情怎麼有點不對,萬佛宗給你的方法有問題?」
「我覺得很有問題,」謝挽幽嘆氣:「我學了那個清心經,學完后,我的心就像是在人間殺了十年魚一樣冷。」
「清心經?」封燃晝彷彿聽到什麼很離譜的東西,神情一下子就冷了下來:「你確定是清心經?」
謝挽幽一陣莫名,看封燃晝這幅眉頭緊鎖的模樣,心中也開始打鼓:「佛子和五蘊大師說的都是清心經,應該沒錯……怎麼了?」
封燃晝深深看她一眼:「清心經,是萬佛宗的本門心法,我沒想到,他們為了幫你壓住拂霜劍的負面影響,居然把本門心法也傳給了你。」
謝挽幽完全沒想到五蘊大師輕描淡寫就讓她學的清心經居然還有這樣的來處,這下是徹底的目瞪
口呆:「啥?」
封燃晝緩緩道:「凡是學過清心經的,全都忘卻紅塵,無欲無求,無一例外。」
「謝挽幽,」封燃晝語氣沉重,神色複雜:「你沒有原地出家,現在還能記得我們,對我們已是真愛無疑。」
謝挽幽:「……」
她沒敢說,其實她真的忘了他們幾刻鐘。
就算她現在還能抵禦清心經對她的影響,可她若是一直使用清心經,會不會有一天,她會再也記不起小白和封燃晝?
謝挽幽並未感到樂觀,反而很是失落。
若真有一天,她登臨大道,成太上忘情之身,又該將封燃晝和謝灼星置於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