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涌

林秀中午飯到食堂的時候，直接找到了夜白，著急地告訴他：「十二出事了。」

「我知道。「夜白非常淡定地說。

故事要從前一天上午說起。

昨天東區停電了，勞動區里的機器和燈都停止了運作，勞動區的工廠是在地下，沒有窗戶，裡面也陷入了一片徹底的黑暗。此時，十二正從廁所隔間出來，只好摸摸索索地走到洗手池，匆忙洗了手，便準備離開。

在全黑的環境下，人的聽力會變得更加靈敏，突然她聽見一個很輕很輕的窸窣聲音，十二僵了一下，頭皮暗暗發緊，馬上警覺了起來。

她在原地僵了有一分鐘左右，確定沒再聽到那個聲音后，就接著摸索著往外走。

還沒走出門，突然被一股力量狠狠抓住了衣領，然後撞向了牆。十二被抵在牆上，迎面受了幾個鋒利的的巴掌，十分有力量，根本沒給她反應的機會。那大漢一手鉗住她的脖子，一手用力揮掌，任由她怎麼抓、怎麼抵抗，都是徒勞。

這幾掌打完，臉上又挨了一記厚重的拳頭，這一拳下來，十二的鼻子也流出了鮮紅色的血液，腦子也開始發懵了，已經疼得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她能感覺自己的血肉像一團火在燃燒，她覺得自己的臉已經被打得有些麻木，慢慢開始發脹了。

那男人突然發話：「你不是和那個臭小子走得很近嗎？」

不用思考，也知道這大漢是誰了。

他把十二用力摔扔在地上，用腳狠狠踢了她的小腹好幾腳，然後跨在她身上，彎腰正準備揮拳。

突然他的胸腔發出一個奇怪的聲音，是利器插入血肉的聲音。

沒等他反應過來，十二喘著顫抖的粗氣，又瘋狂地插了好幾次，直到身上那人倒在了她身上、沒了聲息，她才喘著大氣，驚恐地將身上的男人推到旁邊，緩了一會兒，摸索著那奄奄一息的男人，奔著他的頭，十二狠狠地將手上的那把剪刀插入了男人的頭顱。

沒一會兒，洗手間內的燈恢復了電量，又運作了起來，燈光罩在那男人血肉模糊的軀體上，屍體的頭上還插著一把長剪刀，那剪刀則是她工作時裝在胸前用來剪線頭的剪刀。

驚恐未定的十二看著眼前的景象，眼睛在屍體上來回打轉，身體有些發抖無力，她面對著一切，不知所措，又害怕又茫然。

臉上與腹上的傷痛還在火辣辣地灼燒著，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腫脹得更厲害了，視線內也能看見自己眼眶周圍腫脹起來的皮膚。但她驚魂未定、大腦一片空白，彷彿也聽不見洗手間外面傳來了兩個女生交談說笑的聲音，倆個女生剛進門見到洗手台旁邊地上的屍體，沒忍住，立馬驚聲尖叫著跑出了洗手間。

幾分鐘不到，幾個警察迅速跑了進來，紛紛對著十二舉著槍，為首的是長風，他一臉嚴肅，觀察了一周，又掃了一眼十二，見她臉上紅腫一片，甚至有些看不清原來的面貌，因為她眼眶周圍開始泛著淤青，鼻子下面還有明顯的兩道血痕，嘴巴也腫了，臉頰兩側也能看見那深粉紅色的巴掌印，彷彿是用硃砂印上去的。

長風記得，十二原先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孩子，但此情此景，她十分狼藉。

警察們也看明白了這個場景背後的故事：一個男人施虐一個女孩子，然後被反殺。

長風立刻讓兩個警察扶著十二去醫務室，其他人留下來處理一下現場。

正指導著任務，對講機那邊叫他趕緊去行政樓那邊，說是新的觀北監獄長到了。

長風在此之前，只是代理監獄長，之前的獄長退休了，一直找不到人來替位，而長風那時候又是剛剛離開部隊的少校，幾番周折才來到了這裡，當起了代理監獄長。

他處理好了一切，跟其中一位警官交代了一下，便去迎接新的監獄長了。

十二這邊做完檢查和包紮，發現沒什麼內傷，都是皮外傷，掛了鹽水之後，就被送到了東區宿舍樓的地下室，那裡就關禁閉的地方。

無論如何，十二這次是殺了人，無關乎原因，按照規定，都是要先關著的，至於如何處決，最終是要看監獄長如何定奪。

一般禁閉室裡面是啥也沒有的，廁所也沒有，但是警員們都非常貼心地給十二鋪好了一張床，送了很多食物和水，以及在房間角落放了一個尿壺。

十二的整顆頭都被白色的繃帶包裹著，她躺在警員給她鋪好的床上，旁邊的食物也是一口未動，只是躺在那裡，透過繃帶的縫隙獃獃地盯著天花板。

夜白的耳目早已散布在警員里、在各區的超能人里，所以十二的事他早就聽說，在他聽到林秀的話之後，臉上非常淡定，但其實夜白越淡定心裡就越難受，因為如果一切都在他掌握中，他會笑著講話，可如今他的淡定中卻又帶著一絲嚴肅的神情，這說明他其實也說不準十二的處境了。

他飯也沒吃幾口，便自己端著盤子離開了，留下了三臉懵逼的林秀、金錫、烈爾。

新來的監獄長是ter從其他地方調過來的，是個白人，大家都叫他史密斯，為人比較嚴肅迂腐。

推開辦公室的門，長風沖著站在屋內的那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敬了個禮：「史密斯先生，你好，我是代理監獄長長風。」

「我聽說了剛剛發生的事。」胖胖的史密斯皺著眉頭，一臉的不高興，他說：「在這裡，這個守衛森嚴的觀北監獄，一個超能人殺了另一個超能人，你覺得，是否就是你們的失職呢？」

「是的。」長風承認道。

「那個女孩兒呢？」

「在地下室的禁閉室里。」

史密斯看了眼低著頭的長風，隨後繞過桌子，坐在了椅子上，他抬頭看著長風，問道：「你覺得該如何處理呢？」

「那個女孩是正當防衛，她身上有很多的傷口和淤青，都是那個男人打的。」長風想到了當時十二瑟瑟發抖的樣子，

「你怎麼就知道是正當防衛？女衛生間可是沒有監控的？」

「可是一個男人怎麼會出現在女衛生間？」

「好了。」史密斯隨手拿起了旁邊的一摞文件，故作認真地看起來，漫不經心地說了句：「你先走吧，總之，那個女孩兒過幾天，要被送到總部那裡去。」

長風猛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史密斯，送到總部的超能人，那就是必死無疑啊。

可見史密斯一副冷漠的模樣，似乎是明白了什麼，便轉身離開了。

長風跑到東區禁閉室看了一眼熟睡的十二，就又跑去外面的超能人休息區巡邏，等到了北區的休息區的時候，他就注意到夜白的熾熱視線了，他知道夜白和十二關係好，想必他是來問十二情況的，所以就注視著一步一步向他走來的夜白。

「想問長風警官一個問題。」

「我知道。你放心，她的傷並無大礙。」

「那長風警官可有曾考慮過我之前對你說的事情？」

長風嘆了口氣，看了看周圍，那對兄妹、一個有錢商人、金錫……幾乎整個北區都是夜白的人，不錯，是夜白的人，他們北區的超能人都加入了夜白的特殊計劃行動中，其他區也有不少，而長風則是其中一環，非常重要的一環。

夜白一直在暗自操作自己在監獄里的關係網與擴展自己的人脈，因為也是忽略了那個大漢，沒想到那個大漢會如此迅速，在換區之前，就對十二下了手。

見長風沒說話，夜白就咧著壞笑的嘴，無辜地說道：「長風長風，人如其名，還是能如其名呢？」

聞言，長風立刻警惕了起來，夜白的手什麼時候伸到他身上的？他怎麼知道他也是超能人的？

「你和你的醫生朋友關係是好，但我的眼線更多。」夜白坐在了長風旁邊的草地上，拍了拍地面，說：「警官，坐下聊聊天吧。」

警員不會和犯人肩並肩地坐著聊天，但他們超能人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犯人，所以在觀北監獄，偶爾會有這種警員和超能人坐在地上聊天的場景。

長風猶豫了一下，便坐在了夜白的對面。

「你知道超能人以後的命運嗎？」夜白問道。

「不知道。」

「我知道你讓你的醫生朋友幫你更換了體檢信息，你也害怕自己是超能人，然後被自己人給關起來。」

「我不是怕。」長風堅決地否定道。

他確實有原因，他之前也和林秀一樣，從朋友那裡了解到了「超能人計劃」，與林秀不同，長風的能力是最早出現的那批，也就是磁射風暴的第二天。

不過，他是想要世界上的所有人知道，超能人不是壞人，也不是怪物。所以他想隱藏身份，以一個內部人員的身份去了解情況，但是目前他還沒有任何頭緒。

「好吧。」夜白語重心長地說道：「我不想威脅你，但我要你知道，你和我們這些關在這裡的所有超能人都是同類。」

「你的計劃是什麼？」

「我的計劃？除非你答應加入我，我才能把計劃告訴你。」

長風利落地起身，對夜白說道：「我不僅和你們是同類，我和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是同類，我的存在並不是為了站隊、找幫派。」

「哈！」夜白嘲笑了他一下，意味深長地說道：「最後你會發現，你就是這樣的。」

「因為，人類，也是一個幫派。」

看到長風帶著一張冷漠的臉離開，守護和金錫坐到了夜白旁邊。

「怎麼樣？」守護問：「他同意了嗎？」

「他會同意的。」夜白躺在了草地上，狡黠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天上的太陽，高深莫測地說：「給他點兒時間吧。」

結果夜白說的沒錯，第二天午飯的時候，夜白幾個人正在食堂的角落吃飯，長風一臉焦急的模樣，急匆匆走了過來。

「我靠，他來了！是同意了嗎？夜白你神運算元啊？」金錫不禁感嘆道。

「沒那麼神。」夜白凝重地盯著向他走來的長風，說：「他來得這麼急，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長風走近之後，臉色深沉，堅定地對夜白說：「我加入你！」

「好啊。」夜白放下筷子，問：「出了什麼事？」

「史密斯要啟動『超能人計劃『！」

此言一出，除了專心吃飯的烈爾，滿座震驚，尤其是林秀，她覺得那個計劃完全可以改名為「超能人清除計劃」。

其實，長風也是一小時前了解的，史密斯叫他到辦公室，和他交代了一下這個緊急任務，命他去做好明日研究人員的住宿安排以及實驗室的檢查。

當長風問為什麼任務會這樣急的時候，史密斯表示他也不知道。

真是讓人措手不及啊！

「後天便要開啟超能人的實驗，而明天ter研究人員就會抵達觀北！」

「什麼？」林秀已經沒心情吃飯了，緊緊皺著眉頭，緊盯著長風，驚訝道：「這麼快？」

「這次的實驗史密斯給了我一些文件，但目前，我不能拿給你們看。那些文件的大概意思是，觀北監獄要先進行超能人能力的篩選，然後根據超能人的能力進行分類，提取不同的超能人的特殊基因，最後他們要創造出更多的超能人。」

「更多的超能人？他們不是覺得我們是禍害嗎？」金錫問道。

「超能人如果成了軍隊，那就是一支勢不可擋的軍隊，你懂吧？」林秀解釋道。

金錫咦了一聲，驚道：「這麼一說，細思極恐啊。不過，仔細想想看，對我們好像也沒有什麼害處吧。」

他說得有道理，其他人也覺得在這個時代加入一個有意義的軍隊也挺不錯的。

「不。」

烈爾突然發聲否定了這個說法，他瞪著大眼睛，憐憫地看著眾人，悶悶說道：「會死人的。」

不等眾人反應，他又說：「其實做過實驗的超能人，不止我一個，我記得當時有十幾個，但他們大多數都死掉了，因為ter的人做實驗時，為了控制超能人的能力，他們會打抑製劑，讓他們短時間內暈厥過去、無法使用能力。但，就是因為這個抑製劑，很多超能人就沒再醒過來。」

「這抑製劑真這麼可怕嗎？」金錫表示很吃驚。

林秀也說：「超能人的體質雖然強於常人，但身體體征卻極其不穩定，這個抑製劑就像安眠藥一樣，少吃是幫助睡眠，多吃則是原地升天。巧就巧在，每一個超能人對這個抑製劑的敏感度都不一樣，對抑製劑過度敏感的自然就死了，而能活下來的，至少體征還是非常穩定的那種超能人。」

聞言，眾人皆轉過頭，目光讚賞地看了一眼烈爾。

「他們確實是想通過創造更多的超能人，來創造一支堅不可摧的軍隊。」長風解釋道：「但我看了一眼文件裡面，有一個警告，上面說，超能人的身體雖然強壯，但卻極有可能在幾年之後就會死亡，少則一年，多則四年，死亡原因可能是由於身體衰竭。所以，他們想要創造的超能人軍隊，其實也是在草菅人命。」

「！！！！！」一堆人震驚不已，這頓飯是真沒白吃，一頓飯的時間接受了這麼多的信息量，多麼有價值的一頓飯啊。

「情況我們了解了。」夜白嘆了嘆氣，對他而言，今天的信息也算是挺爆炸的，一堆超能人竟然全部都是短命鬼啊。

但還有個重要的人，他還惦記著呢。

「十二到底什麼情況？我的眼線只說她被關在了你們行政樓的地下室，你那個史密斯有說怎麼安排她嗎？」

「幾天之後要把十二送到總部去。」

「總部？」林秀知道，十二這點兒小事根本不值得被送去總部，但十二作為超能人被送去總部，那必然是凶多吉少了，也沒準兒會利用她大肆宣揚超能人的負面形象。

「我知道了。」夜白有些無奈，說話的聲音也變小了。

超能人的體質有多好？十二能說明一切。

當晚十點鐘左右，在陰暗的禁閉室里，外面走廊的燈也關了，她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被關在禁閉室的超能人。此時，她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腫脹已經消退了大半，疼感也少了許多。

房間里不太通風，有些潮濕，十二覺得頭上臉上的繃帶有些悶，傷口也有些癢，她在黑暗中胡亂地將繃帶拆了下來，果然皮膚透了些氣，舒服了很多。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走近她的房間，那人還帶著一把冷白色的光把，這光把是以火把為原型，只不過這個光比火把亮了好幾倍，是高科技的產物，她的房門被打開后，瞬間就能把整個房間照得透亮。

開門的正是長風，他右手拎著一袋子水果，左手舉著光把，進屋后，就把水果放到十二的床鋪旁邊，說：「這是夜白給你的。」

隨即看了一眼旁邊的尿壺，他覺得十二不是犯人，不應該受這樣的對待，於是問：「你要上廁所嗎？我可以帶你去。」

「好。」

於是，長風便帶著十二去了值班室旁邊的廁所。在走廊里，他注意到十二的面部傷的癒合程度，不禁暗自驚嘆了一下超能人的痊癒能力。

那張臉已經消了腫，除了有些淤青，基本上都和常人無異。

在十二進洗手間的時候，長風與值班室的警員溝通了一下：「兄弟，除去晚上睡覺時間，你以後每隔一段時間去問一下那個女孩兒需不需要上廁所。」

「好嘞，兄弟。」

送十二回了房間，長風順手就把尿壺帶走了，臨走前交代了一下：「想上廁所的話，值班室有人會帶你去的。」

「謝謝你。」

哐當，沉重的禁閉室的門關了，十二看了看那個光消失的方向，她覺得今天很疲憊，尤其是頭，有點痛，她總有一種想要從一個地方立刻瞬移到另一個地方的想法。

又摸了摸床邊的那袋水果，心裡非常暖，隨後躺在了床鋪上，很快就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