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奪吻
此情此景,盛國公的心也突突跳了兩下。
怎麼這場面和盛則寧對他說的不一樣。
皇帝親自送燈給她。
這是不喜歡她?不在意她?不想立她為後?
隱隱有種上當了的盛國公恨不得現在就把盛則寧提溜出來問個清楚,可轉眼間皇帝就像是忽然回過了神,把目光挪回到他身上。
他那雙鳳目微微泛紅,不知是光線的原因還是酒後的緣故,總有一種消極的樣子,「盛國公為官清廉正直,當為百官表率,朕將此燈賜於盛家,望卿不負厚望。」
盛國公連忙表明自己忠心耿耿,定會鞠躬盡瘁,回報官家厚愛。
兩人一個遞,一個接,動作乾脆利落,快到要讓人都忘記剛剛那一段讓人奇怪的小插曲。
盛國公接到宮燈后,順手就遞給一旁的盛則寧。
面對這二次遞向自己的宮燈,盛則寧不好不接,只能低著腦袋,伸手接過。
玉質的手柄上還有防止滑落的刻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打磨的粗糙,還有些硌手。
不過硌手倒也不是最主要的,主要是她手指挨著的地方有些粘膩,她悄悄挪開兩指,瞄了一眼。
果然,白玉桿挑桿上沾一團鮮血。
她下意識以為是還在與封硯回話的盛二爺,可盛二爺一點異常也沒有,更何況他剛剛拿到宮燈不過轉瞬就交到她手裡,怎麼也不該會留下這麼大的血印。
所以只能是拿在手裡時間最久的封硯,可他這手怎麼受了傷?
又是何時給傷了。
還在想著,旁邊的衣袖給人扯了扯,盛則寧見是謝朝宗在對她比劃手勢,讓她一道出去。
那邊盛二爺與新帝的話題已經開始從表忠心開始聊起了今次的秋闈考試,越來越多的官員加入了談論,逐漸有變成一個小朝會的趨勢。
盛則寧更沒了興趣,把燈柄上的血跡擦了擦,走到蘇氏身邊,小聲交代了一聲才離開。
這個時候很多小娘子都提著燈到處玩去了,蘇氏也不好拘著她不放,想讓竹喜照顧好,但是一扭頭就看見竹喜抱著宮燈,兩眼眯瞪,東張西望,就像是一下沒看住,就不知道她家姑娘跑哪裡去了。
「所以臣以為今次秋闈考試,應當更加留意那些寒門出身的學子,說不定還能選出一些棟樑之才……」
「閣老說的不錯,可是世家子里也有玉樹盈階、出類拔萃之輩,豈能因出身太好反遭另眼相看。」
封硯耐心聽他們爭辯了幾個來回,還是沒有忍住把視線轉了回去,想看看盛則寧又在做什麼。
這一看,他的視線落了空。
*
盛則寧本只想出來透透氣,但是被謝朝宗東拉西扯,東繞西繞,竟走出了舉辦中秋宴的香雲堂。
她不免有些不高興,「你有話就說,走這麼遠做什麼?」
謝朝宗比劃了一下手裡的樹枝,假裝那是一把長劍,「你不嫌那些人眼睛礙事,我倒是想把她們一個個挖出來,沒瞧見剛剛一個個都想把你吃了嗎?」
盛則寧默了聲。
無論那些看熱鬧的小娘子當不當皇帝剛剛是喝醉了才失態,但是那宮燈一遞,她就有解釋不完的麻煩。
思及此,她又惱起封硯來了。
謝朝宗找了一個假山靠了上去,用剛撿起的樹枝,朝盛則寧點了點。
「我認真問你,你老實回答,你是不是打算離開上京城。」
盛則寧驟然聽謝朝宗發難,難免一愣。
身後就傳來薛澄驚訝的聲音:「三姑娘想離開上京城?!」
兩人都回頭看去,薛澄不好意思地站出來,撓撓頭,「我、我就是看見三姑娘獨自離開香雲堂,有些擔憂,所以才跟來看看。」
謝朝宗哼了一聲,「什麼獨自一人,薛世子不當我是一個人了?」
薛澄這次沒做聲。
但是盛則寧知道,薛澄肯定是覺得謝朝宗比別人都危險。
「你們也不用見面就吵吧,都多大的人。」盛則寧見到薛澄,其實內心稍微安了一些,語氣都帶著輕鬆快意,清脆動聽。
薛澄點頭如啄米,一味只會符合她,「三姑娘說的極是。」
謝朝宗晃著樹枝,吸引回盛則寧的目光,「少打岔,我看見你上一回在入宮前,盛府後巷就準備了輛馬車,你大哥正準備秋闈考試,必然不會出遠門,盛國公更不必說,想來只有你一心想要跑路。」
「既然被你看到了,那我也實話說了吧,就是我要走,那又怎樣,我早有遊歷的想法,這不是一直沒有得到允許。」
「盛國公這次是允了?」謝朝宗敏銳地抓住這一點,「為何,是你與皇帝的婚事不作數了?」
盛則寧正要回答。
背後不遠處,傳來『咔嚓』一聲。
就像是有人不小心踩斷了枯枝。
薛澄看見兩人齊齊又朝著他看來,趕緊擺了擺手,再老實不過地解釋:「不是我。」
「什麼人!」謝朝宗從假山上跳了下來,大步往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想到居然有人在旁邊偷聽,他滿臉不悅。
「謝二郎君、薛世子可算找到你們了……」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
「黃內官?」謝朝宗頓住腳,側頭看著一名小太監朝他們跑來,「有什麼事?」
小太監撐著膝蓋回話,氣喘吁吁道:「香、香遠堂里正在舉辦采吉,各位郎君切莫錯過啊。」
「謝家還有我兄長在,至於巴巴來尋我嗎?」謝朝宗眯了眯眼。
黃內官抬袖子擦汗,支支吾吾:「這、這畢竟是官家的意思,所有郎君都可以采吉,討個好兆頭。」
謝朝宗瞟了眼盛則寧,對內官口裡的采吉一事提不起勁,他已經不是七八歲的小孩了,還整這些求神問佛的事毫無意思。
「沒興趣。」
黃內官心急,不肯罷休地勸說謝朝宗,好像就一定要勸走他。
「謝二郎君,令尊與令兄可都正在找您,您、這不回去,小的也無法交差啊!」
謝朝宗終於擰起了眉毛,哼了句『真麻煩』。
他不放心盛則寧,眼睛剛轉回來,盛則寧對他揮手,一副歡喜相送的模樣。
「你與薛世子去吧,我正好在這裡透透氣。」她彎著唇,笑得像只偷了雞的小狐狸。
其實就是不願和他們再同路回去。
謝朝宗見她那副得了天大好處的樣子,心裡暗罵一聲『沒良心的』,又交代道:「那好,你別亂跑,小心給人欺負了,等我那邊完事,再來尋你。」
目送三人離開,盛則寧扭頭就走。
誰要等他啊。
*
十五的月亮皎潔,掛在天上和一塊會發光的銅鏡一樣。
封硯從香雲堂出來后就再沒有回去。
也許都看出他有些不勝酒力,誰也不好追究他的去處。
畢竟他是皇帝,總該有一點點自由可以任性吧?
坐在台階上,他抬頭望著廣袤的夜空,和遠處連綿的宮苑。
琉璃瓦映著月光,猶如覆上了一層白霜。
從前他覺得皇宮很小,小到只有禁苑與明仁殿那麼大,舉頭只有四方的天,可實際上皇宮很大,大到他走也走不完,大到他覺得異常的寂寥。
他屏退左右,一個人坐在這裡。
不知道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要等什麼人。
這闔家團圓的節日,無人念他團圓。
身邊兩瓶酒已經空了,他拿起了第三瓶,拔出的香木塞子就順著階梯一路滾了下去,直到碰到一隻綴著粉珍珠的繡鞋,才停了下來。
他聽見有道熟悉的嗓音,被夜風吹到了他的耳邊。
「……官家?」
封硯睫毛顫了一下,緩緩抬起,視線從手上的酒瓶挪開,看向玉階下那道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則寧。」
酒氣從唇瓣里隨著那兩個字一道飄了出來,他感到心口悶疼。
就好像夏夜裡等一場暴雨,每一口呼吸都沉甸甸的、濕.潮潮,讓人胸口窒悶難忍。
暴雨不來,難受。
暴雨來,也難受。
身穿著繁複精美大袖銀紅上襦,腰間一條天水色絲絛勾著纖腰婀娜,小娘子立在台階下,兩袖兜著夜風,裙擺就像是被風吹開的荷葉,搖曳生姿。
就好像是那月宮裡飛下的仙子,美得不似真實存在。
封硯想起自己為何在此處喝酒了。
因為他聽見了謝朝宗的話。
則寧不但要和他一刀兩斷,再無干係,甚至,她還想要離開上京城。
是啊,她既然都打算要走了,怎麼可能再出現在他面前。
莫不是一個夢吧。
封硯搖搖晃晃站起身,伸出一腳,險些踏了個空,身子晃了兩下才險險走下了一步台階。
那台階下的小娘子彷彿被他的危險動作嚇得臉色發了白,非但沒有離開,反而提起裙擺,迎著他往上走。
步搖上的金光在她臉頰邊晃動,她秀美的眉頭輕蹙起,明澈的杏眼裡滿盛著擔憂。
這一眼,越發讓封硯覺得不真實。
只有夢裡,才會這樣美好吧?
「您怎麼一個人在此,德保呢?黃內官呢?」
她喋喋不休的小嘴都看起來格外紅潤,讓他一下就移不開了視線。
甚至她還踮腳,湊近他嗅了嗅,像是一隻對人不設防的小動物,天真無邪。
「您喝酒了嗎?」
「則寧……」封硯把自己的頭靠了過去。
「……欸!官家,您別倒下來,我、我撐不住啊。」
他沒有倒下去,只是把重量任性地壓在了她單薄圓潤的肩頭,兩臂環起她。
空落落的心裡忽然就充實了起來。
何為團圓?
這般才是團圓。
便是她在身邊,在懷中,在心裡。
「官家您是不是喝醉了,您一身的酒氣熏得我快不行了。」那聲音又驚又慌,還有些抗拒。
但是他統統忽略掉了,兩手環得更緊了。
「我沒有醉……我只是、我只是……」
他只是在做一個美夢。
「還說沒醉?德保公公!德保公公你在嗎?在的話快點出來!——啊……唔唔!」
這麼大聲作甚,萬一驚醒了他的美夢,誰來賠他?
封硯用力堵住了她的唇。
辛辣的酒味變得香甜,猶如摻了百花蜜。
他雙腿挾著人,倒坐回到他原本坐到地方,酒瓶被他撞了下去,丁玲哐當亂響,他擔憂極了,捂住小娘子的雙耳,不讓她聽見那碎裂的脆響。
好像這樣做,就不會驚擾這一場好夢。
柔舌與軟唇,就猶如游魚戲花,輕柔地蹭來,搖去,鑽進、滑出,直到頭昏目眩、唇麻舌僵才中止了這一場玩鬧,卻不想緊接著卻是臉頰被打得一偏。
臉上雖疼的厲害,可封硯雙目仍是迷離,不見清醒。
「你喝酒就喝酒,欺負我算什麼!」
封硯聞言,伸手捂了下臉。
其實他的臉上本就被酒氣烘得發燙,感受不出被掌摑的**。
他就把那隻來不及抽回去的手及時握住,溫柔地吻了吻那掌心,低聲問:「疼嗎?」
「不疼!你放開我。」
「那你再打一次。」封硯輕輕道。
頭一回聽見這麼離譜的請求,盛則寧徹底呆住了。
封硯果然是醉得不輕,這講的什麼混賬話?
「???我、我為什麼還要打你?」
「不打嗎?」
封硯聲音輕柔,沒等人反應,他竟又對著她的唇,輕啄了一口,舔.舐唇角。
「!!!士可殺不可辱!封硯你別欺人太甚!」
盛則寧接連被他親了兩回,氣得顧不上什麼君臣尊卑,反正封硯現在就是個蠻不講理的酒鬼,他只怕明天醒來就不知自己做了這些荒唐事。
她還沒揮起手,手腕就被封硯扣在手心裡,他把持著她的手,慢慢貼向自己的臉。
盛則寧抽不動,只能氣惱地轉過怒目:「你無恥!」
可這一回眸,就見封硯眉心深蹙,眸含哀慟,沒有半分帝王高高在上的矜貴傲氣,就彷彿已經被人抽筋拔骨。
雙目赤紅,垂頭喪氣,猶如喪家之犬。
他用滾燙的臉頰貼在她的手心,似哀求似困惑,向她問一個答案。
「則寧……你要打多少下,才不會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