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無非錯在一件事上
眾人重新落座,朱沖吩咐蘇瓊唱曲。
很快,蘇瓊那吳音小調又起,這琵琶箏鳴也如約而至。
這雅興,倒是沒有失去半分。
蔡京隨即舉杯,問道:「朱管事,若是有差遣,可明說。」
蔡京此刻把自己的姿態擺的很低,因為他知道,這朱沖在試探他。
這蘇瓊,既是恭維,又是一種試探。
試探他可不可用,又能不能用。
若是他蔡京沉迷於女色,那自然是不可用的。
這等人物謀求的,必然不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必定是家國大業的天下事,若是,你沉迷於女色。
誰會用你呢?
而若是自己不懂得收斂,而僭越幾分,只怕,自己可以用,他朱沖,也是不能用的。
他蔡京在京城圍觀數十載,這些官場馭人的權術,他用的多了。
只是,沒想到有招一日,居然被別人用在了自己身上。
朱沖瞧著那蔡京點破窗戶紙的舉動,也沒有著急,而是問:「蔡提舉失勢,可否,做過反思啊?」
蔡京一聽這語氣,就覺得震撼,這簡直,就像是長輩,在訓斥晚輩一般,但是,蔡京非但沒有覺得不敬,反而,覺得這其中大有玄機。
蔡京微微思考,他何嘗沒有做過反思啊?
他可謂是日思夜思,時時刻刻都在反思。
這本來可以如日中天的局面,卻走到眼下這個地步,他實在是不甘心啊。
看著蔡京滿臉反思痛苦的模樣,朱衝倒也是可憐他。
蔡京隨即含恨說道:「這失勢的主要原因,自然是那曾布了。」
蔡京說完,心裡便十分怨恨。
現在回想起來,當年看上去有些唯唯諾諾的曾布,才是最陰險惡毒的。
那時候,他曾布被新舊兩黨打壓,又被章惇當做土狗一般教訓,他也只能唯唯諾諾的跟在章惇屁股後面,為他是從,當然,他蔡京也是如此,不過都是章惇身後的跟屁蟲罷了。
可是,那曾布卻比他陰險多了。
當年哲宗病重,在這關鍵時刻,那曾布猶如頓悟一般,頭腦極為清醒,行事極為妥帖,讓人刮目相看,也讓人印象深刻。
當年哲宗駕崩之後,其實,所有的結果,都已經商量好了,已經定下了端王為新皇了。
可是那曾布從那個時候開始起,就已經開始算計了。
他那時候就對太后說。
「皇位繼承,天下最大之事,為慎重起見,請讓幾位朝廷重臣親自查看哲宗遺體,以確保萬無一失。」
那向太后聽后,自然是頻頻點頭,深以為然。
從這裡開始,那曾布,就已經與向太后結盟了,也從這裡可以想見。
在如此千鈞一髮之際,還能提出這般心細如髮的建議,可見曾布是個內心多麼縝密的人。
而他蔡氏兄弟倒是忠厚,此刻,只想著國家大業,為國祚而勞心勞力,卻沒有想過,要在這權利上多做爭奪。
不過,蔡京也覺得自己想爭,也爭不到幾分,那時候他的角色,遠沒有章惇曾布吃重,甚至,連他的弟弟,都比他位高權重。
而他甚至連御前會議的門都進不去。
他蔡京,只能候在門外,他的職位是翰林學士承旨。
他即便是想爭,也沒有那個能耐。
不過,能夠守在門外,已非一般人能比擬。
蔡京也在等著一個機會,讓他擁有擁立新皇的機會。
果然,當所有事情都定下來之後,他蔡京便被召入,負責起草哲宗的遺詔。
這也是天大的事。
當時尚未發喪,消息控制在極小的範圍內。
先帝遺詔,也是後繼之君的繼位詔書,說是大宋最重要的文書,也不為過。
能起草如此詔書,對臣子來說,真是無上的榮光。
他蔡京也抓住了這次的機會,妙筆生花略加思索,便用他那天下第一的書法,揮揮洒洒,一蹴而就。
定下了新皇,定下了國喪,定下了天下大權的分配。
從那以後,他蔡京就想著,自己一定能得到新皇的中用,扶搖直上,位極人臣。
可是,一切都不如他想的那樣。
先是被章惇打壓,再被曾布排擠,更是稀里糊塗的被曾布以他弟弟提了個相左的政見而被牽連受貶。
雖然,有向太後幾次的幫扶,但是,卻難以阻止曾布的隻手遮天。
想到此處,蔡京真是覺得自己冤枉。
明明什麼都做的很好,但是,卻得到了眼下的下場,不由得,他也開始惱恨起來自己的弟弟來。
朱沖看到蔡京怨天尤人的表情,就微微一笑,說道:「看來,蔡提舉已經是反思很深刻了,這前因後果,都是十分清晰的。」
蔡京點頭,說道:「實,被章惇打壓,又被曾布排擠,又受家弟連累,以至於,有眼下的困境。」
朱沖點頭,蔡京確實倒霉,章惇在位,手握大權的時候,他像是一條狗似的,巴結章惇,對章惇唯唯諾諾,馬首是瞻,但是可惜,他不了解章惇,章惇是一個鐵血人物,他怎麼會允許蔡京這種阿諛諂媚的人與自己為伍呢?
而曾布打壓他,又受到他弟弟連累,這確實情有可原。
但是,這不是他現在窘境的直接原因。
朱沖隨即說道:「雖有反思,但,看來不夠深刻。」
蔡京十分訝異,這還不夠深刻?
蔡京覺得奇怪,這朱沖,雖然看著粗獷,但是,年紀輕輕,為何對政務有如此深刻的見解呢?
看到蔡京的表情,朱沖也知道他心生疑竇。
隨即就笑著說道:「噢,我家主為龔宗元,龔氏與章氏聯姻,這些朝堂政見,還是知道一些的。」
聽到此處,蔡京釋然,原來如此。
蔡京心中更加駭然,這人,雖然看著普通,但是,實在不可貌相,這一來二去之下,這朱沖儼然一副手可通天的大人物了。
蔡京趕緊拱手,十分虔誠問道:「朱管事,可否,賜教?」
聽到蔡京如此卑微的話,朱沖就知道,眼下,他倒是被自己給唬住了,不過,自己現在這等人脈關係,又有幾個人能不被嚇唬住呢?
隨即朱沖便嚴肅說道:「無非錯在一件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