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晚些時候程讓看著陽台晾衣架上那顏色各不相同的五條內褲陷入了一種近乎迷茫的心情。
所以,他到底是為什麼晾一條都覺得羞恥,此時卻能光明正大地晾五條呢?
他只能用「因為這是新的」來安慰自己。
除了這個,他找不到別的理由來解釋自己的行為。
「那麼好看嗎?」陸斯聞在身後突然出聲,打斷了程讓的迷茫,他回頭看向陸斯聞,只見陸斯聞搬著一個紙箱朝著電視機走去,繼而盤腿坐下,不知道在搗鼓什麼,程讓又看了一眼那五條內褲,在一個無聲的嘆息之後邁步走向了陸斯聞。
「在弄什麼?」
陸斯聞抬頭看他:「我還以為你要看那五條內褲看一整個晚上。」
程讓:「……」
陸斯聞坐著,程讓站著又逆著光,所以陸斯聞能輕易看到程讓本顯得透明的耳朵開始微微發紅,知道不能把人逗得太狠,在程讓轉身離開之前陸斯聞晃了晃手中的箱子:「好玩的,要不要來玩?」
程讓到底沒走,就那麼看著陸斯聞打開了箱子,看到裡面是什麼的時候不由怔了一瞬,隨即笑了。
還真是年代久遠啊。
小霸王紅白遊戲機。
程讓也盤腿坐了下來,和陸斯聞一起把箱子里的東西拿出來:「你怎麼還有這東西?」
「幾年前買的。」陸斯聞解著纏在一起的電線:「但一個人玩總覺得沒什麼意思,就一直擱置了,現在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試試吧,不然長夜漫漫,實在是難熬啊。」
這話說得讓程讓不由看了他一眼,陸斯聞察覺到他的視線也不看他,淡淡的笑:
「我說的不對嗎?現在才不到7點,睡覺早了點,況且也睡不著啊,玩玩吧,小時候你不最喜歡玩嗎?現在人雖然老了,但我們要時刻保持一顆童心啊。」
程讓仔細想了想陸斯聞的話:
「三十歲算老嗎?」
「三十二啊。」陸斯聞糾正他:「過完年就該33了,別裝嫩。」
程讓失笑:「這麼較真啊。」
「也可以不較真兒。」陸斯聞看他一眼:「那你三十,我三十二,叫聲哥聽聽?」
程讓的生日在年末,陸斯聞的在十一月,也就差了一個多月,但這一個月的哥程讓是怎麼都不認的,小時候就算輸了認罰也不帶喊一聲哥的,如今舊事重提,程讓也想起了自己混不吝的時候,摸了摸耳朵,有些燒得慌。
陸斯聞只看他一眼就知道他不可能喊這聲哥,嘖了一聲也懶得理他,徑自折騰纏繞在一起的線,程讓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畢竟多年前叫不出來,如今都三十多了,更是叫不出來,看著陸斯聞去插電源線,他就整理遊戲手柄。
很長時間沒玩了,陸斯聞也生疏得很,連接線搗鼓了兩三回才算是連接對了,可遊戲卡又有些接觸不良,陸斯聞蹙了眉:
「該不會玩不了吧?」
「我看看。」程讓接過遊戲卡看了看,表面並沒有明顯的划痕,程讓便又試了一次,但還是有些花屏,程讓晃了晃遊戲卡沒有明顯改善,便直接抬手在遊戲機上狠拍了兩下,陸斯聞又被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后便好笑地看他:「你這毛病怎麼還延續到現在了?沒長大啊?機器沒壞都沒你打壞了。」
程讓沒理會他這一句,指了指電視屏幕說:「好了。」
陸斯聞看過去,頓時有些無語,還真的沒程讓砸好了,這遊戲機怎麼也多年沒有長進?小問題居然這麼多年都靠砸。
程讓看著陸斯聞無語的模樣覺得有些好笑,也是真的沒忍住笑了起來,陸斯聞聽到便看過來,微微眯了眼睛看著他:「很好笑?」
程讓搖搖頭,斂了笑意,但陸斯聞能感覺到他壓製得很辛苦,剛想說他兩句什麼,程讓便把手柄遞了過來:
「玩什麼?」
陸斯聞看了一眼自己的主手柄,覺得眼前的程讓還是有進步的,畢竟當初怎麼都不肯讓出主手柄之位的他竟然主動讓出來了,陸斯聞見此挑了挑眉,接過了手柄:
「時間還早,我們可以都玩一遍。」
陸斯聞不是隨便說說的,這個晚上他們玩了魂斗羅,拳皇,赤色要塞,坦克大戰,淘金者……後來連超級瑪麗和俄羅斯方塊都玩了,他也能感覺到程讓從一開始還有些許的不自在,到一點點地放開,最後完全投入到遊戲之中,宛若回到了小時候。
最後玩回了魂斗羅,但陸斯聞卻還是沒能贏過程讓,且輸得很慘,程讓笑著拿腳踢踢他:「去,我渴了。」
陸斯聞看他一眼,有那麼一瞬間他恍然看到了少年程讓,竟一時沒有移開視線,程讓在這樣的視線之中也意識到了什麼,突然就慌亂起來:
「我……」
「我輸了。」陸斯聞按住他要起身的動作:「願賭服輸,我去給你拿喝的。」
說完就邁步走了,順便還補充了一句:「等我回來,下次絕對讓你為我跑腿。」
陸斯聞去了廚房,程讓靠著沙發坐在地毯上,回想剛才自己和陸斯聞的相處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他幾乎也忘記了他們之間發生過的種種,眼前的遊戲,身旁的人,都讓他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什麼都沒發生的時候。
那時候可真好啊。
好的程讓每每想起來都眼熱。
冰涼的觸感貼在臉頰的時候程讓才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回頭看向陸斯聞,他居高臨下地笑看著自己,手裡拿著一罐啤酒放在程讓的臉頰處,程讓抬手接過:
「謝謝。」
他像是在短暫的做回程讓之後又回到了小心翼翼的他,陸斯聞也沒說什麼,徑自在他身邊坐下,打開手中的另一罐啤酒和程讓手中地碰了碰:
「有沒有回到小時候的感覺?」
「嗯。」程讓不能否認這個:「我好像十年都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是十二年吧。」陸斯聞看著電視屏幕上的遊戲結束畫面:「那件事發生后,我再也沒見你笑過。」
程讓喝了一口啤酒,又看向了窗外。
夜已經深了,似乎到了該說說心裡話的環節,電視劇里小說里都是這麼安排的,可程讓有點抗拒,又有點想試試,這麼多年了,他無人可說,也無人想聽,但或許就是因為太久了,這溫情的場面,這舒服的環境讓他有些不適應。
只是他不再想逃了。
「程讓。」陸斯聞再度開了口:「其實我挺後悔當初答應和你在一起的。」
程讓握著易拉罐的手微微蜷縮了一下,易拉罐也發出了些許聲響,陸斯聞看著他的手:「如果沒有在一起,我們這些年或許本不用分開,毫無聯繫,或許我們可以時不時地像今天這樣,一起聚一聚。」
「對不起……」
「不用說這個。」陸斯聞淡淡笑了笑:「就算在一起了,吃虧的也不是我啊。」
這意有所指的一句話程讓以為自己會有不適感的,可或許是今天的氛圍太好了,他許久都沒這麼放開過自己了,以至於他並沒有什麼不好的感覺,甚至還笑了下,只是沒有看他。
「程讓。」陸斯聞很鄭重地叫了他一聲:「做回朋友吧,以前你混蛋我不嫌棄,現在我也沒有覺得你哪裡不好,我和你從小認識,失去你這麼一個人,總覺得人生都丟了什麼,你在我三十多年的人生里陪了我太久太久了,久到我都已經習慣了,失去消息十年再遇到,可見緣分也沒斷,我們回到朋友的狀態,行嗎?」
陸斯聞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程讓都聽到了,他承認和陸斯聞做回朋友對自己的誘惑力很大,大到他抗拒不了,可這只是感情上的,理智卻並不這麼覺得,他依然認為自己是個禍害,會給陸斯聞帶來不好的事情。
「陸斯聞……」程讓輕聲開口,不敢看他:「我是個災星。」
「怎麼還迷信上了呢?什麼時候開始相信這種東西的?」
程讓不迷信,可陸斯聞因為自己一次次妥協,一次次受傷,一次次犧牲的時候,程讓就覺得他對陸斯聞來說是個災星,這是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之後程讓得出的結論,這是他十年裡唯一一個讓他想起來就覺得溫暖的人,他想要這個人好好的。
他想要保護好於他而言最後的溫暖。
理智告訴他,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可是他好想靠近陸斯聞啊。
想到快要控制不了。
陸斯聞對他伸出的手,看著他的眼神,對他釋放出的溫柔與善意,像一張張網將他網住且釘在了原地。
理智說,快跑。
可窗外的夜太深了,手裡的酒太烈了,身邊的人太溫柔了。
只是那句「好」程讓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他害怕。
「不著急給我一個答案。」陸斯聞說:「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也不差這幾天了,等醫院的事情結束吧,再決定要不要跟我做回朋友也不遲。」
陸斯聞說著和他碰了碰酒瓶:
「我覺得最後你還是應該會答應的。」
程讓回頭看他:「為什麼?」
陸斯聞看著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像我這麼好的朋友你打著燈籠怕是也找不到吧?能容忍你混蛋的人畢竟不多。」
程讓聞言笑了笑,仰頭喝光了瓶中的啤酒,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什麼,陸斯聞又陪著他坐了一會兒便起了身:
「快一點了,今天應該不會失眠了?晚安了,程小讓。」
程讓沒動,連看一眼陸斯聞都沒有,他保持著看向窗外的姿勢對著玻璃窗上映照出的陸斯聞輕聲回應:
「晚安,陸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