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程讓以為自己不會睡著的,但他低估了鎮靜劑的效果,等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整個急診室里都安靜的針落可聞,陸斯聞說到做到沒有離開,見程讓睜開眼睛,第一時間起身看他:
「醒了?還疼嗎?」
或許是程讓睡著的這段時間讓陸斯聞又冷靜了一個新的程度,以至於他說出的話溫柔到程讓不由多看了他幾眼。
「怎麼這麼看著我?嗯?」
程讓回過神,有些尷尬的錯開視線:「幾點了?」
「凌晨一點了。」陸斯聞的聲音又輕又柔:「繼續睡還是回家?」
「你明天還要上班吧?」程讓看著他:「別折騰了。」
「不上班。」陸斯聞說:「今天的事情鬧得太大了,主任說放我假。」
程讓並不相信:「你要不是醫生我就信你說的了。」
醫生是什麼職業?請假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陸斯聞前不久剛休了年假,之前是因為糾紛才暫停了工作,如今一切塵埃落定,等著他的工作和病人不要太多,主任怎麼可能放他假?
「反正明天不上班。」陸斯聞又問了一遍:「繼續睡還是回家?」
或許是受傷了總是比之前要脆弱得多,或許是夜晚太有蠱惑性,或許是陸斯聞看著自己的眼神讓程讓又想起了前段時間兩人在一起的無憂無慮的時光,所以他任性地想要在最後一段時間再擁有幾天。
是啊,最後的時間。
他原本就是要離開北城的,只不過因為陸斯聞的醫療糾紛而被迫停了下來,如今事情都已經塵埃落定,他總不能賴在陸斯聞的家裡不走。
「回家。」程讓說:「我不喜歡這裡。」
「好。」陸斯聞笑著應了聲,轉身從床尾處拿了個袋子過來,從裡面拿出兩件衣服:「我讓周邊去家裡拿的,沒好意思翻你的行李,拿的都是我的衣服,我們身形差不多,將就穿一下?」
程讓的動作因為陸斯聞的話而頓了一下,有那麼一瞬間他莫名其妙地就不是很想回去了,可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樣的出爾反爾有些矯情做作無理取鬧,所以他終究還是點了頭,只是情緒有些低落下來。
陸斯聞不可能沒有發現,一邊為程讓穿衣服一邊解釋:
「本來想讓樊舟去拿的,可他沒在本地,出差去海城了,陸白也去山上露營了,我走不開,只能讓周邊去了,介意?」
程讓搖搖頭:「我介意什麼?」
陸斯聞頓下動作看他幾秒,視線來來回回地在他的臉上滑過,程讓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輕聲開口:
「我只是沒想到分手了也可以相處得這麼自在。」
「你這樣分手了就老死不相往來的還是大多數。」陸斯聞說。
程讓一怔,笑得有些無奈:「陸斯聞,我不是有意的。」
「嗯。」陸斯聞說:「不是有意的,就是十年沒聯繫而已。」
嘴上有點鬧脾氣,可給程讓穿衣服的動作卻小心翼翼到了極致,宛若他是一件什麼容易破碎的陶瓷,內衫選了襯衫,陸斯聞給他穿上,又一顆顆地給他繫上扣子,手指無可避免地和他的腹肌有些接觸,每次接觸,程讓都是忍不住瑟縮一下,陸斯聞只當沒看到,為他把衣服穿好。回家的路上程讓在副駕上一直昏昏沉沉,陸斯聞並沒有打擾他,兩個人一路沉默地回到家。
「今天你睡主卧。」剛進門,程讓都還沒有來得及換鞋,身後的陸斯聞就來了這麼一句,程讓僵在原地。
「我睡沙發。」陸斯聞補充說:「或者兩個人都睡主卧,你自己選。」
程讓恢復了常態,回身看著他儘可能讓自己笑得自然:「沒必要吧?沙發很寬,不會碰到的。」
「嗯。」陸斯聞說:「所以是你自己睡主卧還是一起?」
程讓:「……」
這人怎麼這麼不講道理。
陸斯聞還就不講理了,大概知道程讓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連聽他答案都懶得,直接邁步往裡走:「我去換床上用品,你坐著休息一下,有需要隨時喊我。」
陸斯聞說完就走了,程讓站在原地愣神。
其實也並沒有什麼所謂吧,自重逢以來,陸斯聞對自己向來都是大大方方的,即便有時候說的話很容易讓人想多,卻從來沒有做過什麼出格讓人誤會的行為來,倒是程讓自己,一直都在有意無意地保持著兩人之間的距離。
可兩人之間不可能再有什麼,陸斯聞只是因為自己受傷,想把更舒適的條件讓給自己,程讓沒必要這麼草木皆兵。
程讓邁步去了卧室,站在門口看著陸斯聞動作利索地將床單被罩都扯下來,回身準備拿新的時候看到程讓在門口,笑了下:「困了?馬上好。」
「不困。」程讓說。
程讓就這麼看著陸斯聞將床單被罩換成新的,陸斯聞將換下來的拿到陽台洗衣機去洗,路過程讓身邊的時候問他:「要洗澡嗎?」
從早晨出去在醫院待了一整天的時間,按理說是要洗的,雖說這十多年程讓早就改了不少生活習慣,對很多事情也並不講究,但他現在要睡的是陸斯聞的床,而陸斯聞又是醫生,且從小就有小潔癖。
「洗。」程讓說。
「那我幫……」
「不用。」程讓幾乎條件反射的說:「我自己可以。」
陸斯聞當時受傷的時候就是自己洗的,現在的程讓當然也可以。
陸斯聞看著他,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我當初的傷和你可不一樣,沒你這麼長,也沒有連接著關節處,你現在動的幅度大一點都要牽扯傷口,怎麼洗?」
程讓否認不了自己確實不方便,卻還是接受不了陸斯聞的幫忙:「我會注意的。」
「這不是注意的事兒。」陸斯聞說:「我可不想半夜起來帶你再去縫針,別洗了,就這麼睡吧。」
程讓看著陸斯聞,陸斯聞卻只是笑笑:「我又不和你一起睡,可以暫時收起我的小潔癖。」
說完這句話陸斯聞便離開了,程讓靜默幾秒還是去了浴室,至少洗個臉洗個頭,換件乾淨的衣服,只是才打開水龍頭門衛生間的門就被敲響了:
「程小讓,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程讓抬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怎麼看都是三十歲的模樣,可為什麼他總覺得在陸斯聞的眼裡,嘴裡,自己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屁孩兒呢。
程讓無奈地嘆出一口氣,打開了門。
門外陸斯聞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做什麼?」
「想洗個臉,再洗個頭。」程讓說:「這些年我是挺糙,但也沒糙到不洗臉就睡的份上。」
陸斯聞見他沒脫衣服,手也沒有沾水,這才放了心,沒說什麼倒是挽起了袖子,程讓一眼就知道他想做什麼:「陸斯聞,我自己真的可以。」
「守了你半夜,我也困得很,早點洗完我們都早點休息?」
陸斯聞這麼說了程讓當然是不好意思再拒絕的,他是不想麻煩陸斯聞,可如果陸斯聞因為自己而休息不好的話,程讓覺得那是比麻煩還嚴重的事情。
陸斯聞站在盥洗台的一側打開水龍頭試了水溫,覺得可以了便招呼程讓過來:「彎腰,低頭。」
程讓看他一眼,聽話地低下了頭,陸斯聞拿著花灑將他的頭髮打濕,抬手摸上去的時候程讓抖了一下,陸斯聞還沒說什麼,程讓倒是開口了;
「我忍不住。」
「嗯。」陸斯聞應了聲:「我知道。」
知道頭皮尤其是耳後的位置是他的敏感帶,碰一下都忍不住顫慄的那種,陸斯聞曾無數次的在床上用這個地方逼迫程讓說些他平時絕不會說的話,看他一次次失控,一次次隱忍。或許以後他還會這麼做,但現在陸斯聞卻是連想都不敢想。
怕程讓會覺得不適。
回到北城之後程讓的頭髮長了一點,但較之從前還是很短,陸斯聞用洗髮水洗的時候都覺得扎手,但也有好處,太好洗了,兩分鐘就搞定,毛巾一擦就乾爽了,連吹風機都用不上。
「謝謝。」程讓拿著毛巾擦了頭髮,放下來的時候被陸斯聞接過去洗了,然後又拿了另一條在熱水下浸濕擰乾后遞給程讓:「擦擦臉。」
程讓笑笑接了,等他擦完陸斯聞已經給他擠好了牙膏,接好了漱口水,靜靜地等著他,這樣的陸斯聞使程讓在恍惚之間覺得自己像是穿越到了十年前,也是在這個洗手間里,每天晚上陸斯聞都是這麼照顧自己,即便他再忙再累,即便程讓說了不用,可他依然會這麼做,他說:
「我不是為了照顧你,我是為了滿足我自己。」
「你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人,我自然要驕縱一些,寵愛一些,只有這樣或許你才會相信我等了你多年,喜歡了你多年。」
「我想你永遠都是我的。」
十年後的現在,他們已經沒了當初的關係,可陸斯聞卻做著和之前相同的事情。
程讓突然在某個時刻明白了什麼,那一直以來告誡自己不可能,因為自己不值得的借口在這一刻似乎再也騙不了自己。
真的有人分手了以後可以毫無芥蒂地相處自然嗎?真的有人在被分手十年之後還能對傷害自己的人一如從前嗎?真的有人在有男朋友的情況下還會跟別人說那些意有所指的話嗎?
或許有,但絕不會是陸斯聞。
除非……
程讓看著陸斯聞,想到那種可能,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怎麼了?」等不到程讓的反應,陸斯聞不解詢問。
「陸斯聞。」短暫的沉默之後,程讓出聲,問題竟和十年前一樣,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就那麼不經大腦地問出來了,他說:「你是不是還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