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復甦

終於來到了目的地，出乎意料，石林軍所在的地方居然是一個地穴。努爾比西帶著大家從盤旋著的石台階繼續往下走，隊伍的前面與後面，都有一言不發的石膚人，可見此事在石膚人心中的嚴肅性。這盤旋階梯宛若通向地獄，身體還算不錯的李一武早已大汗淋漓，仍然看不見底。幸好石台階很寬，否則很難想象從旋轉檯階掉下去，會落下什麼樣的下場。

直到李一武的雙腿發顫，直到凱·文西需要扶著金波才不至於摔倒，他們才下到了地穴的底部，地穴沒有想象中的黑暗，有很多散發著金黃色光芒的球體每隔幾米就飄浮在空中，李一武猜想這一定是石膚人的某種魔法。李一武的心再次咚咚地狂跳著，他好奇，更敬畏。在路上，他的思想就止不住在猜測所謂的石林軍會是怎樣有著怎樣的陣仗，但當他們真的來到了地穴的大廳，首先吸引他們目光的是正在加入儀式的石膚人們。

石膚人們正盤腿圍坐成一個整齊的方陣，已經加入方陣的石膚人緊閉雙眼，雙手放於胸前，十指搭建成三角形，在三角形的中央，都會有一枚發著金色光芒的物體，李一武猜想那就是所謂的巨石精華。每個人手中的巨石精華之間，又有一條金色的魔法線將所有加入方陣的連接起來，形成一個整體。這時，仍然有石膚人新加入到方陣之中，當他像其他人一樣做好姿勢，十指間原本暗淡無光的巨石精華就會亮起來，然後魔法金線就會與其他人手中的巨石精華鏈接。

井底之蛙的人類再次被眼前的場景所震撼，三人只得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努爾比西帶著人們來到了方陣的一側，這裡準備著幾張石凳，石凳上已經有石膚人坐在那裡，他的旁邊空著幾個位置。

「這是我們的宗長努爾南科，你們是客人，就坐在宗長旁邊就可以了，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忙。」努爾比西很自然地指了指宗長旁邊空著的幾個座位說。

宗長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袍，他的皮膚呈暗灰色，還有些許裂紋順著皮膚肆無忌憚的蔓延，給人一種蒼老的感覺。他自然也注意到了井漓的客人，沖他們微微點頭示意。石膚人的熱情倒讓這些人類顯得非常拘謹，李一武想說些什麼，卻最終沒能說的出口。

「坐下吧，朋友們，這是石膚族歷史性的時刻，有外族客人的見證，即是巨石之母的安排，也是我們的榮幸。」努爾南科宗長用平和且沉穩的聲音說，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李一武點點頭，想說些什麼客套話，卻發現嗓子干啞。這時，身邊的凱·文西說：「也是我們的榮幸，可以說，榮幸之至。」

客套完，這幾個人類終於像老鼠一樣躡手躡腳地坐在了座位上。從這個角度，他們看到了那些千百年後仍然嚴陣以待的石林軍。他們威嚴地站在石膚人方陣的對面，一動不動，正如雕塑一般。但他們的神情卻仍然清晰可見，如臨大敵一般嚴峻、冷酷、肅穆。在身材與外貌方面，石林軍和現在的石膚人並無二致，也許是被時光遺忘太久，失去了所有生機的原因，如果盯著他們那張堅毅的臉看太久，會感覺到一種令人心悸的恐懼。他們的身上還穿著厚重的板甲，有些手中還拿著諸如劍與斧等兵器。這讓李一武不禁產生疑問，如果石膚人都能夠運用魔法，他們為什麼還需要這樣的護具與兵器。

「我們的英雄，待在這裡太久了，他們曾是我們最優秀的戰士，奈何，當時人類軍隊數量有絕對優勢，

而且他們太過狡詐。」宗長努爾南科有些憤恨的對他們的客人們說。

人類客人們尷尬的默不作聲，李一武扣著自己的手指頭，嗓子乾的就像烈日下的土地。

「當然，我們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類都是壞的，我們不愛好戰爭，但我們只想在這個世界擁有一席之地，而不是永遠藏在這個彈丸之地。」宗長看出了客人的窘迫，解圍似地說。

凱·文西一個勁的點頭，說：「那肯定，那肯定。人類也並沒有比其他種族更高貴，要我說啊，你們將要進行的戰爭是無比正義的。」

宗長努爾南科用輕蔑的眼神看了一眼這個獻媚的人類，說：「你不站在你們族群的這邊？」

「是是是，」凱·文西擠出了一絲難看的笑容，繼續說，「我只站在正義的一面。」

宗長輕哼了一聲，說：「這就是人類，連自己的族群都背叛，石膚族永遠不會有這樣叛徒。」

凱·文西的話讓在場幾人尷尬到了極致，他玩命的轉動著自己手上的那枚戒指，緩解自己的尷尬，他張張嘴，似乎想要說點什麼彌補。李一武輕輕用胳膊肘搗了他一下，他終於合嚴實了嘴。

「石膚人們都是巨石之母的子民，我們對它的感情正如你們對信奉著的神靈，深厚而又廣闊的大地孕育出了壯麗的山脈與河流；孕育出了森林與草原；孕育出了萬種生靈；也孕育出了飽含生機的巨石。巨石也許是在雷與電的交合中分裂出了我們的祖先，也許這是冥冥之中的註定，重要的是，石膚人來到了這個世界，從此，石膚人生生不息。我們能夠感應得到所有有靈氣的巨石，還能夠運用他們的靈氣來完成一些你們看來不可思議的事情，就像木靈人與他們的寄體。總之我們石膚人雖然沒有你們傳統意義上的母親，但我們絕對不是怪物，既然我們已經來到這個世界，就有來到這個世界的道理。」宗長努爾南科凝視著石林軍後方的巨石之母，慷慨激昂地說。

「是，沒錯。」

「非常正確。」

「世間萬物都有存在的道理。」

緊張的人類抓緊附和道，李一武這才注意到石林軍後面的巨石之母，令人失望的是，它是如此暗淡，以至於李一武花了很久的時間才把它從黑暗中辨別出來。它是一塊龐大的橢圓形巨石，通體渾圓，在暗淡的光線下李一武無法分辨它具體是什麼顏色。也許是李一武在腦海中已經對它產生過於強烈的神秘感，看到實物之後難免有些失落，它是如此平淡無奇。李一武記得龍息城的石匠會把各種雕刻好的石頭工藝拿到街面展示，如果在其中混入這樣一塊石頭，雖然龐大且渾圓，但路人們也並不會因此多看幾眼。

「這個世界上現存有巨大靈性的巨石之母少之又少，甚至有些被你們的石匠拿去蓋了房子或是雕刻成了四不像的玩意。這顆巨石之母是千年以來我們能找到最好的，它現在保管著最強大的三千名戰士的靈魂，我們需要強大的能量，才能讓它再次響應我們的召喚。」宗長努爾南科繼續為他們的客人講解道，他的聲音又恢復了平靜，像一個慈祥的老者。

「宗長，現在所有族人都已經就緒，我將最後一個加入儀式！」努爾比西這時來到宗長努爾南科的身邊，謙卑地彙報。

宗長沉重地點了點頭，努爾比西回到了方陣中最後一個位置，當他的巨石精華也連接起來的時候，石膚人們的方陣已經可以用壯麗來形容了。金色的線連接著所有面容如教徒般謙卑的石膚人，他們似乎在用這種獨特的方式將所有人的思維、力量、意志連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張牢不可破的巨網，形成了一個不可戰勝的巨人。這種力量讓李一武再次心悸，他的父母為人類守衛這片土地而戰，而他，似乎已經能看到這片土地化為火海。他的內心也是糾結的，他是人類的一員，曾經幻想自己和父母一樣為人類的榮耀而戰，但現在，這些異族顯然也有自己的道理，在生存面前根本就沒有誰對誰錯，李一武不再思考更深層次的事情，這隻會為他徒增煩惱。

「所有族人，集中注意力，儀式正式開始，成敗在此一舉！」宗長氣勢如虹的聲音在地穴中回蕩。宗長站起了身，緊閉雙眼。一塊閃著耀眼金光的巨石精華不知從哪飛到了他的胸前，然後乖巧的貼著他的胸口懸浮著。宗長雙手如同護著火苗一樣護著巨石精華，巨石精華像是感受到了宗長的召喚，突然迸射出更強烈的光芒，宛若在火上澆油一般，這光茫幾乎刺傷李一武的眼睛，他立即用手遮住了眼，片刻后才敢把手取下來。宗長胸前的巨石精華仍然在燃燒，甚至越燒越旺，李一武離宗長雖然很近，卻感受不到想象中的炙熱。這時，宗長猛地睜開眼，然後把右手指向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名方陣中的石膚人，一股金色的能量從他胸前的巨石精華中向手指方向的那名石膚人極速射去，猶如脫弦的弓箭。

接收到宗長能量的石膚人仍坐懷不亂，他懷中的巨石精華也變得和剛剛宗長胸前巨石精華所散發出的能量一樣炙烈。接下來，這股強勁的能量極速傳入方陣中下一名與其相連的石膚人手中，這次幾乎沒有停頓，能量繼續順著方陣的鏈接傳導，然後像個燙手山芋一樣在石膚人之間越傳遞越快，宛若閃電在天空中穿梭，如同蛟龍在深海中翻騰。很快，李一武發現那能量變得更耀眼了，他明白了，那能量每傳遞一次，都會變得更強大。石膚人們正通過這種壯觀的儀式將個人的能量匯聚到一起，他們就像排練過無數次一樣，如高山流水一般自然。

當能量最終傳導到方陣中最後一名石膚人的時候，傳導並沒有停止，而是順著一個方向傳回了第一個石膚人，然後繼續向下傳導，一切都如此井然有序。李一武很快明白了，石膚人們似乎沒有辦法一次向正在傳導的能量「交出」自己所有的能量，所以他們重新運作自己的巨石精華，等待著下一次傳導，努力將涓滴匯聚成河流。

幾番過後，李一武發現所有石膚人的面容變得痛苦，就像是肩上有重物一般讓他們越發無法忍受。甚至有些石膚人表情已經可以用咬牙切齒來形容，可是能量的傳導仍然沒有停下，那股能量現在已經炙烈到足以照亮整個地穴。

終於，一名石膚人在能量剛通過他之後毫無徵兆的重重倒下，宗長立即大呵一聲：「不亡者哈霍格！」

這時候，李一武才發現他的木木現在就站在巨石之母與石林軍的中間，他已經完全失去了木木的模樣，一臉嚴峻與冷酷，腦袋上的寄體也長成了兩根很尖銳的角。他手中拿著一根幾乎和他差不多高的法杖。此刻，木木的寄體發出微微的紅光，他迅速舉起法杖，將法杖的尖端指向那股如同來自地獄烈火般灼燒著的能量，能量瞬間感受到了木木地指揮，在方陣中停了下來。木木微微抬起法杖，能量與此同時脫離了方陣，開始隨著魔杖地指引向巨石之母飄去。

當能量漂浮到石林軍上方的時候，石林軍像是感受到能量的存在一樣，整個地穴開始微微震動，他們身上的塵土也隨之抖落。但這震動隨著能量的轉移而變弱，最終，能量跟隨木木法杖地指引到達巨石之母的上方。能量猛然鑽入巨石之母，這塊圓潤的石頭像是被激活了一般，很快通體呈現金色光芒，在光芒下，在巨石之母圓潤的身體內，有無數個如同精靈般的能量開始復甦，涌動。

空氣安靜的可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在等待著這歷史性的時刻。很快，巨石之母中的那些宛若精靈的能量開始躍躍欲試，如同即將破殼而出的小鳥一般躁動。李一武猜想，這在巨石之母體內被激活的能量，也許就是那三千名石林軍寄存與此的巨石精華。

巨石之母體內的能量更加活躍，它們好像在從內部衝擊著巨石之母，地窖又開始了輕微的震動，李一武咬著自己的手指，心臟亢奮地狂跳著。

「咚！」

一聲巨響從巨石之母傳開，巨石之母從頂端炸裂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口子，炸裂產生的碎片四散開來，就在碎片快要傷害到離得最近的木木時，木木的寄體閃爍了一下紅光，那些碎片立即粉末化，如同夾雜在狂風中的沙土一般掠過木木的身體。

接著，壯觀的一幕發生了，巨石之母內有無數金燦燦的能量魚貫而出，它們在空中飄浮著，徘徊著，似乎在尋找千年以前自己的歸宿。終於，有能量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軀體，它堅定的沖著一名依然屹立不動的石林軍飄去，然後如同精靈一般悄無聲息地鑽進石林軍的胸腔。很快，那名石林軍的身體開始抖動，身上塵土飛揚！

直到這時，石膚人們才爆發出一陣驚天地泣鬼神般的歡呼聲，這是積壓了千年之久的吶喊，這是整個族群的最終期盼！

越來越多的能量找到了自己的身體，整個地穴再一次抖動，天花板上沉積已久的灰塵開始脫落，為這個神聖的時刻蒙上了一層神秘色彩。

李一武激動的熱淚盈眶，也因為灰塵開始劇烈咳嗽，他的潛意識告訴他，他不該如此高興，因為他是人類的一員。但這種氛圍，輪作誰又能完全不被感染。

部分石林軍開始蘇醒！他們像是初次來到這個世界一樣，先是左顧右盼一通，然後看看自己的手臂，檢查下自己的身體，看看自己身邊的戰友……最後，像是想起來自己沉重的歷史使命一般，眉頭一皺，便仍然筆挺地站在隊伍中屬於他的位置上。

越來越多的石林軍蘇醒過來了，儘管其他石膚人們讓這個地穴沸騰，可石林軍們在短暫的活動身體之後就仍然保持著自己該有的軍姿，像是在等待長官的調遣。李一武竟然無意中看見身旁的金波也正在抹眼淚，只有凱·文西，仍然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漠然模樣。

很快，所有的能量都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軀體。終於，一名站在最前排的石林軍開始活動，他很快就將目光停留在現任宗長努爾南科身上，李一武不禁在心裡好奇，已經沉睡了千年的他是如何分辨誰是現任宗長的。他用快且流利的步伐走到宗長努爾南科面前，千年的時光似乎並沒有對他們的軀體造成什麼影響，之後他很有氣勢的雙手抱拳，用洪亮的聲音說：「我是石林軍指揮官努爾坎，石林軍所有成員已歸位，等待您的調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