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徐弘祖

見青衫中年人的態度，黃清源也不甚在意，他自顧自的在破廟一角，清理出一塊可供他打坐的場地，而後也不生火，就這麼默默的盤膝而坐，開始輕念起道家經文。

都說一人不入廟，在荒郊野嶺的破廟裡碰上這麼一個老道士，青衫中年人作為一個達人所未達，探人所未探的遊人，怎麼會不知道這個意味著什麼，可是待他拿起火堆上烤制的乾糧時，猶豫再三他還是對黃清源詢問道：「老道長，要不過來一起吃點。」

黃清源雖然在閉目做『功課』，但他的神識早就悄然鋪開，對青衫中年言行舉動都瞧得分明，所以在青衫中年話音未落時，他便睜開眼睛看向對方，溫和一笑，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多謝善人，貧道已然辟穀，你自行食用便是。」

聽到黃清源說自己已然辟穀，青衫中年人沒有半點意外，也沒就此展開話題，而是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就拿著烤得香味撲鼻的乾糧吃了起來。

也許真的是餓得不行，青衫中年人吃得飛快，一大塊肉乾和厚實的麵餅，不消片刻就全部被他吃完。

擦了擦嘴角的油漬，又隨手從身邊的包袱旁拿起一個水袋，猛的灌了幾口清水后，還打了個飽嗝。

「鄙人常年一個人行走荒山野嶺，吃相多有不雅之處，讓老道長見笑了。」

還沒來得及感受食物入腹后的美妙，就見黃清源滿臉溫和笑容地看著自己，青衫中年那滿帶風霜的臉上坦然至極地自嘲一句。

「無礙！」

黃清源颯然一笑，輕輕擺了擺手，笑吟吟地說道：「男子漢大丈夫，何必拘泥這些小節。」

聞言，青衫中年爽朗一笑，而後態度也不復之前的刻意疏離，「老道長倒是與我之前見過的神仙人物不同，沒有高人一等的姿態。」

「哦？你還見過真神仙人物不成？」修士沒事時很少會平等對待凡人，即便遊歷紅塵時也是如此，不然怎會有遊戲人間的說法，所以黃清源來了一絲談興，微笑說道：「不知道可否嘮來聽聽？」

「這有何不可。」青衫中年人這會倒是有幾分俠氣，洒脫的拱了拱手，旋即開口道：「鄙人姓徐名叫弘祖，喜好遊歷天下，這些年來到處探幽尋秘，不自誇的說，也算有些見識。」

黃清源前世只喜歡道經和仙神傳說，對別的一些事物還真了解不多，所以聞聽青衫中年人的語言，也沒有什麼別樣的反應，只是靜待青衫中年人接下的『故事』。

接下來青衫中年便開始訴說起他有一次遊歷至湘南茶陵，聽說當地有個麻葉洞，洞里有神龍或者精怪，不是有術法在身的人，根本就進不去。

彼時徐弘祖還自詡是個讀書人，自然不會相信神怪之說，當時他出了高價，雇了個當地人當嚮導，決心要揭開山洞的『真面目』。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是恆古不變的真理，那位當地嚮導，在徐弘祖出高價下，克服了對麻葉洞的恐懼，一直將徐弘祖帶到麻葉洞的洞口，不過他也沒被錢財迷失理智，到了洞口之後，任憑徐弘祖出在高的價碼他也不在前進一步。

這一來，徐弘祖無可奈何，只得留下一句：「人各有志，豈可勉強？」便把嚮導拋在原地，獨自一人舉著火把進洞。

踏進麻葉洞之後，徐弘祖初時只是覺得這山洞除了大了點，也沒瞧見洞中有神奇，就這麼他一邊往洞中深處探查，一直到火把快燒完他還沒走到山洞最深處，這時他已經又餓又累，

實在是有點走不動了，這才在山洞中找了一塊大石頭坐下休息。

重新點燃了個嶄新的火把，徐弘祖便坐在石頭上，無精打採的吃了點乾糧，喝了點水，而後還準備打個盹兒。

可也就在他迷迷糊糊時，眼前飄飄然走來一位鶴髮童顏的老人。

徐弘祖當時雖不信神怪，可如此仙風道骨的人物突然出現在眼前，也由不得他多想，連忙跪拜：「仙翁，可是小生打擾了您的清修？」

老人一聽，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哈哈大笑道：「你認錯了，我哪是什麼仙翁啊！」

徐弘祖此時雖然身心疲累，但他心神卻是清明無比，知道自己從入洞后，四周都沒見有人為留下的痕迹，心中十分篤定眼前這老人是憑空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所以執拗著跪在地上，就是不敢站起來。

老人見此，無奈一笑，不疾不徐地說道：「我只不過是個散修，哪敢稱仙翁，再說我這麻葉洞也許久未曾來人，今日你能機緣巧合來到這裡，便是你我有緣，何來打擾一說。」

聞言，徐弘祖也鬆了一口氣，不過他也聽出老神仙雖然言語客氣，但受他跪拜卻是十分坦然，沒有半點要他起身的意思，所以他還是保持神情恭敬地跪地垂頭，不敢直視老神仙。

見此，老人捋捋白須，滿意地點了點頭，又笑談了幾句之後，便對著跪在地上的徐弘祖抬手輕揮。

等徐弘祖回過神來，他已經跪在麻葉洞的洞口了。

「書生，你不是說不信神怪嗎？那你怎麼一到洞口就跪地不起了。」

……

……

黃清源一邊侍弄著廟裡的篝火，讓其始終保持著旺盛的火焰，一邊徐弘祖說著平淡至極的見聞。

徐弘祖說完湘南所遇之事後，-見黃清源聽得認真，便又從隨身包袱中取出幾本書冊遞給黃清源，說道：「老道長，您也是方外高人，能聽我說這麼多，已然是鄙人的榮幸，如果您還對這樣的事有興趣的話，不妨看看我這遊記，我遊走天下，所見所聞都已經記錄在冊。」

黃清源接過書籍，並沒有第一時間去翻看，只是笑著贊道：「倒是好心性，好毅力。」

確實，在見過光怪陸離的事情后，徐弘祖還能秉持初心繼續遊歷天下，著實能讓人心生敬佩。

聽了黃清源的誇讚，徐弘祖自矜地笑道：「老道長謬讚，鄙人只是從小就對地理遊記，名人軼事，風土趣聞感性趣而已。」

「僅靠雙足，就有恆心遍歷九州、足凳五嶽，這等了不起的行為，當得一聲誇讚。」

說著，黃清源便翻開了徐弘祖的遊記，想看看徐弘祖還有哪些有趣的見聞，可等他看清書冊首頁的名字后，卻是神色一怔，只見首頁上赫然寫著霞客遊記四個大字。

「鄙人徐弘祖，字振之，號霞客。」

徐弘祖以為黃清源對這霞客遊記的醒目標題有誤解，忙笑著解釋一句。

「原來這就是徐霞客啊！」

在心中暗暗感嘆，黃清源怎麼都想不到，隨意碰上的一個中年人，竟然就是記憶中被稱為『千古奇人』的徐霞客。

雖有些驚訝，但黃清源臉上卻是不動聲色，他指著霞客遊記底下的一行小字，笑問道：「你不是說一開始不信神怪嗎？怎麼這遊記第一頁就寫著朝碧海暮蒼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