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翻車番外8
小人魚稚氣又認真地發問著。她趴在礁石上,雙手捧著臉,眼睛里滿是對她的關切。
夏目千綾心口湧起一股暖意。她摸了摸小人魚的頭頂,張口,正要回答她,一道聲音橫插進來:
「千綾醬。」
太宰治站在她身後,語調輕柔而緩慢:「時間不早,我們該回去了。」
「千綾大人?」背地裡說悄悄話的對象突然出現,小人魚有些緊張。她警惕地盯著太宰治,抓住夏目千綾的手,用眼神再度詢問她。
夏目千綾拂開小人魚的手,溫聲道:「抱歉,讓你誤會了,我只是……」她音量減小,沒有讓太宰治聽到:「只是在談戀愛。」
正如太宰治所說,哪怕離開了,港口Mafia也能找到她。既然如此,何必將小人魚牽扯進來?
夏目千綾的聲音不太自然,卻足以騙過涉世未深的小人魚。她驚訝地「啊」了一聲,不禁看了又看太宰治:「這、這樣嗎?」
「嗯。」夏目千綾輕輕推了一把小人魚:「不用擔心我,你出發去八原就好。以後,不要再誤入人類的世界了。
「我知道了,那千綾大人,再見!」
小人魚對夏目千綾的話深信不疑。她沖夏目千綾揮揮手,猛地扎進海底。海面上翻滾出一大片浪花,片刻后,浪花消失在漸次湧上沙灘的潮水中。
月色皎潔,在海面上鋪展出粼粼的輕紗。潮水漫上她的腳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她的裙擺。夏目千綾遙望海平線外的圓月,恍然間想起,自己似乎有好幾天沒有看見過這麼明亮的月色。
——她好像,有一點點想家。
「千綾醬在想什麼?」
身後的人挽起她的手,語速依舊那樣不緊不慢,攥著她手腕的力道卻逐漸加重:「在後悔沒有答應那條人魚?」
夏目千綾久違地有些說不出的疲倦。她垂下眼睛,輕聲道:「沒想什麼。太宰先生,我有點累。」
「回去吧。」她說。
太宰治勾緊她的手指,半晌,他應道:「好。」
夏目千綾倚著車後座,卻沒有任何交談的心思。無邊的疲乏從被打開的缺口裡衝出來,眼皮也變得沉重。夏目千綾閉上眼睛,決定小睡一會兒。
她入睡沒多久,太宰治就發現身邊人的不對勁。他攬過夏目千綾,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摸了摸她的臉頰,入手一片滾燙。
「……」
.
當夏目千綾睜眼時,發現自己已經回到那間屋子了。
熟悉的壓制感和無力感再次湧上,讓夏目千綾確信這間密室一定有什麼古怪。或許,就像是除妖師用來關押人魚的法陣那樣——對了!這裡的地板上全部都鋪著地毯,她還沒有看過地毯下究竟是什麼樣子。
想到這裡,夏目千綾猛地坐起。
清脆的鎖鏈碰撞聲因為這樣大幅度的動作而瀝瀝作響,夏目千綾後知後覺地抬起手。和腳踝上一樣的銀鏈纏繞著她的手腕,像一條環伺的毒蛇。
夏目千綾的眉心突突直跳。她留意到自己身上的長裙還沒有換下,猜想應該距離從海邊回來沒過去多久。
而且……那條帶著定位和監聽的足鏈還沒有取下來。
這也就意味著,他隨時能聽到她這邊的動靜。
夏目千綾正想到這裡,就聽見一陣腳步聲。太宰治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葯汁,放在床頭柜上,俯身探了探她的額頭:「千綾醬,感覺怎麼樣?還難受嗎?」
微涼的手掌觸碰著她的肌膚,夏目千綾才意識到自己臉上的溫度異常,腦袋也有點暈暈乎乎的。她不自覺偏了偏頭,讓臉頰貼上那抹涼意。而後,她才想起來要問:「我怎麼了?」
「
被壓制了好幾天妖血,破壞法陣時消耗了太多妖力,又在海邊吹了冷風,生病了。」太宰治重新端起碗,舀起一勺,遞到夏目千綾嘴邊:「喝點葯就會好起來的。」
夏目千綾更在意被他提到的幾個詞語:「壓制妖血?」
她指尖一顫,他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又是從哪裡得知壓制妖血的方法的?
太宰治卻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他將勺子往夏目千綾唇邊送了送:「千綾醬,先喝葯。」
夏目千綾抗拒道:「我自己可以喝。」
太宰治放下勺子,執起她的一隻手腕,平靜道:「千綾醬現在做不到了。」
夏目千綾順著手腕上的銀色細鏈延伸方向看去,慢半拍地意識到,無論是手還是腿,細鏈原本還應該有長長的、可供活動的範圍,現在卻統統不見了。
「你……」夏目千綾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升起的慍怒,一字一頓地問道:「為什麼?」
「我第一天就告訴過千綾醬,不要用傷害自己的方式跑掉。」
太宰治面上顯出幾分困擾:「可是,千綾醬沒有做到。」
大概是因為生著病,夏目千綾眼前有些發暈。她咬牙問道:「我什麼時候——」
太宰治的手指還搭在她的腕骨上,摩挲幾下,中斷了夏目千綾的話:「如果不是要去搭救那條人魚,千綾醬本可以不用冒險,也不會生病,更不會差一點就答應跟她離開。」
黑髮青年抬手,細心地為她順了順睡散亂的茶色髮絲,語氣稱得上溫聲細語,說出的話卻截然相反:「看,千綾醬沒有做到,我也只好履行我說過的話,把千綾醬鎖在這裡。」
夏目千綾一時間竟啞然無言,她想怒叱這傢伙,然而卻看見眼前的人專註地凝視著她,那隻沒有被繃帶遮住的鳶眸里盛著淡淡一層薄冰,那本該是令人生畏而發寒的,但夏目千綾莫名有種只要她輕輕一戳,就會支離破碎的感覺。
滿含情緒的言語在嘴邊頓住。夏目千綾倦怠地閉了閉眼,沒再說什麼。
一隻手撫上她的唇瓣:「千綾醬乖乖把葯喝了好不好?」
「……出去。」
夏目千綾沒睜眼,撇過頭,避開他的手:「我想休息。」
太宰治退讓了一步:「好吧,那千綾醬不舒服的時候,就說一聲。我聽到就會過來。」
——一副完全不打算摘掉腳鏈的模樣。
夏目千綾沒有答話。她閉著眼睛,直到聽見腳步聲消失不見,她才輕吐一口氣,把自己摔進柔軟的床鋪里。夏目千綾側過頭,看著手腕上的鎖鏈,同樣墜著華美的寶石。儘管如此,依舊不能掩飾它禁錮的作用。
這次會生病,說不定還有心理上的因素,夏目千綾猜測道。
或許是因為生病時更容易情緒化,夏目千綾有點煩躁。她索性眼不見為凈,準備先睡一覺,好好休息再說。
由於天生的好體質,夏目千綾很久沒有生過病了。可能正是因此,這場少見的生病來勢洶洶。
生病時暈暈乎乎的體驗著實不太美妙,夏目千綾不記得自己中間醒過幾次。每次好像又都很快睡過去,不斷地在夢境與現實的邊界徘徊遊盪,令人疲憊不堪。
「……」
夏目千綾半夢半醒間,好像聽到誰在她耳邊喊她:「千綾醬?千綾醬?醒一醒。」
好吵。
夏目千綾把頭埋進枕頭裡,試圖屏蔽掉外界的「噪音」。
太宰治托起夏目千綾的腦袋,抽掉枕頭,免得她繼續悶住自己。見幾乎叫不醒夏目千綾,他難得有點懊惱。早知道就算惹惱千綾醬,也應該強硬點,直接把葯先餵給她的,總歸要比現在這種情況要好得多。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至少還對外界有反應,應當能吞咽藥物。
意識迷糊不清時,好像有什麼溫軟的東西貼上她的唇瓣,撬開一條縫隙。溫度偏熱的葯汁順著流入,乾涸的唇齒間得到水分的補充。味道是苦的,苦得夏目千綾昏昏沉沉的大腦都恢復幾分清明。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精緻而蒼白的面孔在眼前放大。蓬亂散漫的黑髮親昵地滑過她的臉頰,像貓咪軟乎乎的絨毛。
——貓咪?他才不是呢!哪裡有這麼讓人生氣的貓咪?
想到這裡,夏目千綾狠狠地咬了一口嘴邊的傢伙,他恐怕沒料到這種意外,悶哼一聲,攬在她背後的手收緊。恍惚間,夏目千綾似乎聽到誰的輕笑。
「千綾醬果然是生氣了啊……」
太宰治用指腹抹掉沾染上夏目千綾唇角的血跡,又地抹了抹自己唇邊的傷口,發出細微的、帶著笑意的嘆息:「竟然到這種時候才發脾氣。」
夏目千綾沒聽清他在說什麼,只是憤憤地伸出手,想要指他:「你……」
可惜手被束縛著,夏目千綾甩了甩手,銀鏈劇烈晃動,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太宰治都有點擔心她磨傷自己,乾脆解開她手腕上的銀鏈,捏住夏目千綾的手腕,哄道:「千綾醬想說什麼?」
夏目千綾拍開他的手,用手指戳著太宰治的肩膀,平生第一次罵道:「混蛋!」
她此前恐怕從來沒有罵過人,翻來覆去也就幾個詞語。太宰治一點兒也不惱,幫她補充辭彙。
說了沒幾句,夏目千綾說累了。她猛地前傾,像之前的夢裡那樣,揪住「小黑貓」的後頸皮,氣惱地搓揉幾下。
這種貓咪,她才不養呢!她要把他薅得以後再也不敢過來撓人!
女孩子的手按在他的後頸處,炙熱的呼吸落在他的脖頸間。夏季的長裙衣料輕薄,她的體溫這會兒很高,不自覺就被偏低的溫度吸引,靠得更近。
過了一會兒,她又得寸進尺,那雙手甚至無師自通地順著他的脖頸,滑落到肩線上。層層疊疊的風衣、西服外套和襯衫阻礙了她的動作,於是她開始不安分地扯起他的領口。
太宰治低過眼睛,嗓音漸沉:「千綾醬?你在做什麼?」
「嗯?」
夏目千綾正在跟他的領帶做鬥爭,聞言抽空抬起頭,看了太宰治一眼。然後,她仰起頭,敷衍地吻了吻「小黑貓」的眉心:「別吵……」
最後的音節才剛吐出一半,眼前的場景陡然倒轉,眼前忽然轉換成天花板。
夏目千綾懵了一瞬,身前俯下一道陰影。
「千綾醬。」
太宰治解下風衣和西服外套,一顆一顆地解開襯衫紐扣,恍若引誘道:「千綾醬剛剛是想碰哪裡?」
琥珀色的鳳眼眨了眨,夏目千綾一字一句清晰地罵道,答非所問:「壞貓咪!」
輕笑聲再度響起。隨後,太宰治撫了撫她的發頂:「千綾醬,看著我。」
夏目千綾抬眼,對上一隻鳶色的眼睛。他眼底涼浸浸的薄冰化成了朦朧模糊的濃霧,包圍住她。
「小黑貓」慢條斯理地鬆了松領帶——夏目千綾還沒來得及細想貓咪哪裡來的領帶,那條像領帶一樣的貓咪「尾巴」纏上她的手腕。
「既然千綾醬不回答,我就當千綾醬哪裡都想碰吧。」清朗的聲線被壓得很低,在她的耳邊低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