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
一把利刃刺進了於墨的胸口,順著劍刃向上,是一隻瑩瑩如玉纖美的手,再向上是連城那似乎既痛快又痛苦的絕美的容顏。「美人如玉隔雲端」,即使在此時,於墨的身體冷得厲害,他的腦海里依然響著這句話,在最後一刻,他還是痴痴地看著眼前這個嬌媚的女人,說不上恨,只是不甘心放手。
當rì於墨擁著楚楚可憐的連城出了花華谷的時候,他曾未料到他最後的結局竟是這樣。
半響,連城鬆開了手中的劍,看著於墨的衣襟被染成一片,她無力地坐在地上嚶嚶哭泣。於墨想伸出手去安慰她,可是他再也沒有力氣了。
那一rì,落華谷。
果然是出塵脫俗的地方,眼前,梨花漠漠柳紛紛,桃花染霞蝶翩翩……於墨不禁羨慕起自己的好友連皓來,能住在這樣的世外桃園。於墨一邊走,一邊欣賞美景,不知不覺就到了水榭邊,遠遠地看見一個丰姿綽約的身影靜靜地立在水邊,是個女人,只是背對著他,看不清容貌。於墨想上前打個招呼,可是又怕太唐突了,但裝作沒事這樣走過去又似乎不太禮貌。於墨就這樣猶豫地站著,等待對方轉身。他靜靜地觀察遠處的背影,真的很美,一襲草sè的細紗衣裙,遮掩不了婀娜曼妙的體態,烏黑如墨的秀髮輕挽著,垂在背上的幾縷青絲被風掀起,形成一外美麗的弧度……就在這時,對方轉過了身體,那一瞬間光芒四shè,於墨微眯了眼,他真的無法相信世間竟有這樣美的人。如柳葉初展的眉,如墨玉般熠熠生輝,似朱丹一樣的櫻唇,還有jīng致白皙幾乎透明的肌膚……美人很美,聲音卻很冰泠:「閣下看夠了沒?」於墨被這透著寒氣的話語驚到了,立刻又恢復了常態,抱拳道:「在下冒犯了姑娘,還請見諒!」那女子卻眸不語,走開了。
那一rì,於墨知道了這個女子的名子叫連城,不連皓的未婚妻。
連城雖然總是冷漠如冰,可是於墨還是輕易地看到了她掩藏的孤獨各脆弱。
於墨在落華谷逗留了數月。他這次是受邀而來的。他與連皓家世相當,武功相當,有很多屬於名門公子的共同嗜好,成為朋友是很自然的事情。不久前,連皓得到了一本劍譜,卻一時半會解不了其中的奧秘,便邀於墨前來一起研究。
在落華谷的rì子十分愜意,rìrì研習武學,觀賞美景,飲酒下棋。
常常能碰到連城,於墨不明白這什麼連城不快樂,站在一個局外人的角度,連城真的會是一個很好的丈夫,他溫文爾雅,品xìng高潔,是很多女子夢寐以求的良人,況且他對連城很是寵幸,簡直要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給她。可是連城卻像是冬rì里一塊冰,總也不會融化,似乎有時會對連城露出不加掩飾的恨意。
終於在那rì,一向溫潤如玉的連皓打了了連城一巴掌,憤怒地對她吼道:「你的心是鐵做的嗎?我怎麼捂也捂不熱。」說完撫袖而去。連城獃獃地站在那裡,眼睛紅紅的,卻沒有流出一滴淚,只是緊緊地咬著嘴唇。一旁的於墨
漸漸地,於墨與連城有了交談,她露出的憂傷的表情叫他心疼。就在於墨將要離開的前幾天,連城來了,撲倒在他的懷裡,她哀求道:「帶我走吧,離開這裡,越遠越好,我不能,不能嫁給我的殺父仇人……」什麼,連皓竟是連城的殺父仇人,這讓於皓十分震驚。接著連城哭著向於墨講了她的身世,
真的要帶連城走嗎?一邊是自己的至交好友,一邊是自己愛上的女人。於墨陷入了兩難之中。終於因連城那句:「你愛我嗎?愛我就帶我走,否則就就只會看到我冰冷的屍體。」語氣決絕。於是於墨帶連城走了,深夜裡闖出了落華谷。那時的落華谷沒有白rì的繽紛妖嬈,有的只是兩顆靠近的心和殘忍的殺戮。
兩人帶著滿身的鮮血逃出了落華谷,一路東行,於墨知道從此之後就是沒完沒了的逃亡和追殺,這不僅包括落華谷,還包括與落華谷關係密切的各大門派。家是不能回了,不知道自家的夢羽山莊是否會受到牽連,夢羽山莊的少莊主拐了落華穀穀主的未婚妻,這是何等的大事。有很多人想除掉於墨,一方面是向連皓邀功,一方面也能夠揚名天下。於墨的武功之高在整個江湖也難找出幾個對手,可是身邊有了不懂武功的連城,想除了他似乎就容易多了。
一路上,他們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圍追堵截。
更為要命的是,半年後十年一次的武林大會。因為少了於墨這個勁敵,連皓輕而易舉地當上了新一屆的武林明盟主。他向全江湖發出了通緝令,要把於墨除之而後快。
而那個時候,於墨正與連城在一外荒無人煙的小島上過了幾rì悠閑的rì子,好不容易才甩掉追兵,得好好休養一段rì。「連城,你再想想,你父親死前真的沒有給你留下什麼特別的東西嗎或是說過什麼特別的話?」於墨狀似漫不經心地問。可實際上,類似這樣的話他一路上已經問了上百遍了。可連城依然搖了搖頭,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於墨從連城的口中了解到連城是無意中知道連皓的父親殺了她的父親的。她父親死時她只有十歲,不久連皓的父親收養了不知情的她,她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收養她。於墨認為連皓的父親收養連城,一定是因為她的身上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有利用價值,可他們倆總也猜不透。
在小島上呆了數rì便不得不離開,追兵越來越多了,一撥一撥,就像海上的浪cháo總也沒有平息的時候。於墨這才知道原來連皓已當上了武林盟主,並且向江湖發出了追緝令。
這一路實在太辛苦,習慣了錦衣玉食的連城rì漸憔悴消瘦,可她總是對於墨溫柔地笑著,說:「墨,我們一定要離開這個地方,然後去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隱居,只有你和我。「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閃閃發亮,美得動人,讓於墨的心中有著絲絲縷縷地感動和歉疚,回給她一個默許的承諾。
最終,他們被逼到了虞山。在一個簡陋的破舊木屋裡,jīng疲力竭的兩人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此時,外面不知有多少人在匍匐前進,yù置他們於死地。於墨很憂慮,難道他們真的會被困死在這裡。
他並未注意到連城的眼睛正盯著某一物體,獃獃地看著,眸子里一片迷濛。半響,她幽幽地對於墨說:「墨,你看那個奇怪的石球了嗎?」於墨也很奇怪,過去撿了起來,是一個圓滾滾的上面有著奇怪刻痕的東西。連城又緩緩地開口了,她的眼睛直直地看著某個東西,又似乎什麼都沒看,似是神遊天外,已去了某個時間的某個地方。她說:「這些天,你不是一直問我我爹死之前有沒有對我說什麼奇怪的話,我就想啊想,突然看到這個石球的時候,我想起我爹臨死之前一直對著一個很大的圓球形狀的玉練功。」那玉球被他的劍氣劃出了許多裂痕。我記得他一邊練劍,一邊念著什麼什麼,可是我一時想不起來……」說到這裡,於墨突然抓住了他的肩膀,急切地道:「什麼,連城你快好好想想,他到底念什麼?」神情很是激動。連城又思索了好一會兒,突然眼睛一亮,開心地說:「好像是李白的那首《登金陵鳳凰台》,鳳凰台上鳳凰游,鳳去台空江自流。吳宮花草埋幽徑……」於墨迷惑地看著她,他怎麼也想不通口訣怎麼會是一首詩。半響,他的臉上露出了領悟的神情,立刻盤膝而坐,雙目緊閉,雙手做出奇怪的姿勢,似乎在練功……
他面上的表情愉悅而亢奮,似乎有紫紅sè的液體在全身疾走……突然,他臉上的肌肉抖動了一下,然後快速睜開了眼,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一把利刃刺進了她的胸口,而正是連城握著劍柄。真氣立刻散盡,他像一攤泥癱軟在地上,血液快速從胸口流失。
連城在哭,很傷心地哭。
「城妹!」一個玉樹臨風的男子走了進來,赫然就是連皓。他面上掛著得意的笑,將連城攬在懷裡,吻著她的淚安慰道:「城妹,別傷心了,你做得很好,你已經為你的父親報了仇,他老人家在天之靈會得到安慰的。」說著還踢了於墨兩腳:「於兄,我這招可好,怪就怪你貪戀美sè,才中了我們的美人計。城妹才能輕而易舉地為父親報了仇。」於墨的嘴動了動了動,想說什麼卻被連皓阻止了:「怎麼,你還不死心,想說什麼,想對城妹說不要被我利用。哈哈,別傻了,別在白廢心機了。城妹將會是我的妻子,武林盟主的夫人……」他笑了,笑得很滿足,很驕狂,但是他很快就知不出來了,一支金釵插進了他的胸口,那麼深,懷中的連城迅速退離三步。
然後連城笑了,卻笑得凄慘,眼淚涌了出來,她哽咽著:「皓哥哥,你不是想要口訣嗎?我沒騙你們,真的,就是那首《登金陵鳳凰台》,可惜,你再也沒有機會練了……」「連城!」於墨終於開口,眼裡滿是疼惜。「住口!」連城大怒,指著那兩個臉sè灰白的男人,「你們這群混蛋,你們難道不知道是你們的父親聯合起來殺死了我爹嗎?」她頓了頓,臉sè又恢復到了平靜的樣子,似又回到了回憶中:「那時候我和爹住在一個森林裡,好美的地方,有花奉草,有水……我以為我會一直這樣快樂地生活下去,直到爹無意中找到兩本秘籍,一本劍譜,一本掌法,爹練了后武功進步很快,他很高興。有一天突然來了爹的兩個至交好友,我叫他們於叔叔、連叔叔,他們與爹熱烈地聊了大半rì就離開了。誰想到幾rì后,那個黃昏,那個紅得似血的黃昏,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出去玩回來的我,發現家裡一片狼藉,而爹就躺在血泊里一動不動。我嚇呆了,一遍一遍地大聲叫『爹,爹……』一邊叫一邊哭,爹終於轉醒了,可是他只說了一句話,就再也沒有醒來,他說『是你於叔叔和連叔叔害了爹,你快點逃走,離他們遠遠地,千萬不要報仇。』可是,一個十歲的孩子能怎樣生存呢,我淪落為了乞兒,過著乞討的rì子。可我萬萬沒想到姓連的傢伙竟然找到了我還要收養我,我當然要裝成不知情的樣子。就這樣,我到了落華谷,還改了名。」
說到這裡,連城竟然走近連皓,抱住了他,趴在他的肩上哭泣:「皓哥哥,你真的好怕呀,我好怕與殺父仇人在一起。可是自從我見到了你,我就不再怕了。你那麼溫柔,那麼體貼,待我比待親妹妹不好,除了連叔叔會時不時的問我口訣的事,我都過得很好,我竟傻的忘記的父仇,更可恥的是,我竟然期待做皓哥哥的新娘。可是皓哥哥,你為什麼一再揭開我的傷疤呢,為什麼要『提醒』我要報仇、報仇……」說到這裡,她的眸了向下朝向地上的於墨,哭道:「還有你還有你,口口聲聲說愛我、愛我,也不過是想接近我,拿到口訣而已,為什麼沒有人真心對我……」於墨卻掙扎著開口了:「不……不……我是真的愛你……雖然……雖然我們之間有不可逾越的鴻溝……我是……是真的愛你……」於墨的聲音含著痛苦。連城卻不理會他,繼續抱著連皓幽幽道:「當武林盟主真的有那麼好嗎,武功劍術真的那麼重要嗎?現在你都得到了,應該滿足了吧,還有我,我也是你的,我會一直陪著你的……」連皓無力的手緩緩撫上了連城的眉,輕輕對她搖了搖頭,卻看到了連城眼中的笑意。連皓覺著心口又重重地痛了一笑,連城已拔出了那支金釵轉而插進了自己的胸口,一團血從她的嘴裡涌了出來。連皓想幫她擦拭卻沒有力氣。連城就那樣痴痴地看著連皓,任那血一直涌,一直涌……
這個黃昏,也如當年一樣,紅得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