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章 酒醉梅花
是日午間,景淵著人送來一隻毛色上乘的白鸚鵡哥來,並說午膳後過來說話,我心下自是愉悅,一時興起,畫了梅花妝。
傳說宋武帝時,壽陽公主卧含章殿,檐下梅花飄落在公主額上,竟褪之不去,此後便形成一種裝飾,宮女效之,以紅點額為梅花妝。
精心為他畫了妝,額間一點紅,妖嬈得恰到好處。
午間,聽見陸寧之尖細的聲音:「皇上駕到——」我連忙出殿跪迎,「妾請皇上安好!」
他扶我起身,見我妝飾,笑道:「朕的嫻卿果然不比尋常!」
我嬌羞道:「皇上高贊了,妾不過東施效顰罷了。」
他執我手,一面攜我進殿,一面道:「依朕看,嫻卿更賽壽陽!」
進殿後,他落座道:「朕帶了新供的梅花釀與朕命小廚房蒸的梅花糕,如今又有了卿的梅花妝,可見,與朕,心心相通!」
我低頭微笑道:「皇上說笑了。」
他朗聲一笑道:「似乎還缺了些什麼......」
我心下微微一動,頓時有了主意,拿起檀木方桌上的毛筆,蘸飽了墨汁,又用硯台壓好宣紙,提筆便是一首李清照的一首《臨江仙·梅》
庭院深深深幾許,雲窗霧閣春遲,為誰憔悴損芳姿。
夜來清夢好,應是發南枝。
玉瘦檀輕無限恨,南樓羌管休吹。
濃香吹盡有誰知,暖風遲日也,別到杏花肥。
詩中到底含了幾分自己的悲情與無奈。寫畢,拿與景淵看。
他撫掌而笑道:「嫻卿果真為朕知己矣!」
我低笑不語。
他又道:「不如將這詩掛在飯堂?也好叫朕與你時時可見。」
我道:「是。」旋即命婢子去了。
半晌,我方道:「正郎近日不大去祥嬪那裡了?」
他眉峰微蹙,道:「她日日眉頭不展,盡在自己的失子之痛之中,焉不知朕之心痛?到底太不成氣候!」
我慢慢低下頭去,一字一字道:「其實,妾很能理解祥嬪,當初,妾失了襄兒的時候,亦是這般......」
他聽我這般說,倒也改了態度,道:「好端端的,倒惹了你傷心。」
我作勢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求皇上體貼體貼祥嬪,去看看她罷——皇上不知道,您一冷落了她,便是合宮裡的人都不待見她了。」
他沉默了少頃,道:「朕知道了。」
我勉強微笑道:「謝皇上。」
他輕輕道:「聽宮女說,梅園的花兒都開了,不如咱們一同去?」
我微笑道:「好。」
二人披上大氅便去了。
梅園裡,白梅、紅梅、玉蕊檀心梅競相開放,給茫茫雪景添了不少光彩。
我與他對飲著梅花釀,我嬌道:「良辰美景如斯,妾要正郎給一個承諾。」
他眯眼笑問:「要何承諾?」
他的風毛大氅裹著我,溫暖浸在心頭,我低聲道:「什麼都好,妾只想要正郎的一番心意。」
他道:「此梅為證,朕對卿心,此生不變!」
我輕輕道:「果真么?」
他含笑看我,道:「天子一言九鼎,朕怎會騙你?」
我與景淵都不曉得,在這美景之外,不合景的——皇后以恨恨的目光在數梅之外望著這一切。
翌日午膳時分,已做好了各色美食,我一面往白鸚鵡哥的食盒裡添水,一面對莞晴道:「你去紫宸殿請皇上過來用膳罷。」
莞晴領命去了。不多時便回來道:「才剛德容華處已請了皇上過去用膳。」
鳳眸微斂,旋即道:「本妃叫小廚房制了糖蒸酥酪、雲片糕以及幾種口味香甜又甜而不膩的糕點,你各色包上幾種親自送與德容華處,看著皇上何時進去了就何時送進去,順便再將幾種不黏牙、不甚甜的送去寧壽宮與太后罷。」
莞晴道了「是」便去了。
我曳了裙擺坐在榻上,素手執起檀木香几上棋盤中的一枚棋子,隨手落下,對莞洛道:「好歹也是做了一座子的菜,別浪費了,你去靜才人處請她過來罷。」
莞洛福身去了,惠佳很快便來了。
她一面與我布菜,一面道:「姐姐這裡今兒的菜甚好呢!」
我低頭咬了一口翠玉白菜,道:「原想請皇上過來的,誰知胡姐姐先了?」
惠佳放下筷子,道:「德容華么?」復又笑道:「不過一回罷了,姐姐且寬心罷。」說著,拍了拍我的手背。
我恬靜微笑道:「不妨事的。」一面說著,一面看見莞晴進來了。
莞晴行了禮道:「皇上見了貴主送去的吃食很是喜歡,叫包了些特色菜品與貴主享用。」
我點點頭,問道:「德容華如何?」
莞晴小聲道:「面上雖還過得去,只不過皇上叫她吃雲片糕的時候躑躅著不肯,似誰要害她一般!」
惠佳抿嘴兒笑道:「姐姐當真有法子。」
我只對莞晴道:「將這些菜送去小廚房罷,留著皇上吃。」轉眼對惠佳道:「包些回去給你可好?」
惠佳忙忙擺手道:「皇上對姐姐的情誼,妹妹可受不起!」
我「嗤」一聲笑道:「這妮子!」
莞晴又道:「皇上還說,已傳了慧嫻夫人進宮來看望皇後娘娘,說是下午能到,叫貴主過會子也去呢。」
我點點頭,說聲「知道了」,便叫莞晴出去了。
惠佳走後,我凈了手,便往鳳儀宮去了。
先是服侍皇後用了葯,不多時,母親便到了。
依禮見過以後,母親執著皇后的手,小聲道:「你怎麼這般不保重身子!」
皇后拍了拍母親的手,慰道:「娘親放心,不過是小病,無大礙的。」
母親拿帕子揩了揩眼淚,道:「娘在外頭,看不見你們姊妹兒二人,亦不知你們如何,如今知道了你的病,當真日夜難寢!今兒得蒙神恩進宮一趟,原不該娘兒們家的哭哭啼啼,卻總是忍不住!」
我撫了撫母親的後背,亦慰道:「姐姐有我照顧著,娘親也得照顧好自己的身子,別姐姐這邊好了,娘親那邊又病了,豈不壞事!」
母親這才止住哭聲,道:「外臣不得入內宮,你父親未得允准來看你們,但是讓我告訴你們,宮裡缺了什麼葯就告訴我們,我們都能拿到!」
皇后笑了笑,道:「勞爹娘費心了,宮裡不缺葯的,女兒這病——左不過還有一兩天就可好全了。」
我望了一眼皇后,我竟不知如此心腸歹毒的人還是個孝女!
母親又指了指身後嬤嬤手裡拿著的一個錦盒,道:「那是東阿阿膠,最是滋補身體,我特意給皇后帶過來的!」
皇后道:「多謝母親了!」又叫挽雲收下送去小廚房。
母親又對我道:「你的那份滋補品我已叫人送去惜雲殿了,你們兩個——都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誰也不能少了!」
我點點頭,道:「母親多慮了,我與姐姐並未如此想。」
時辰很快便到了,母親依依惜別對我道:「好生照顧你姐姐!」
我點頭道:「母親放心罷。」
如此,她只好嘆了一聲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