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玉鎖清秋
皇后的喪禮已過半月有餘,是日我帶著城兒至太后處請安。
城兒緊挨著太后的左邊坐下,右邊坐著東鈺,太后坐在榻上,腿上蓋著大白狐皮褥子,一面逗著他兩個玩兒,一面對我道:「城兒似乎壯了不少。」
我奉上一顆蜜餞與她,道:「這孩子吃飯倒是不愁,能吃不少呢!」
太後用了蜜餞,方道:「皇帝膝下只有城兒和鈺兒兩個皇子,甚涼薄,哀家尋思著,本該三年一次的選秀,今年耽誤了,不若近時選上一次,也好為皇帝多開枝散葉。貴嬪覺著如何?」
我撫了撫鬢髮,道:「沫兒自然不會有甚異議,只是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太后嘆了一聲,道:「這才是最叫哀家為難之處啊!昨兒哀家已與皇帝說了,只不過皇帝的意思是,不願再大費周章了。」她望著我,道:「不若,你來幫哀家這個忙?」
我連忙起身行禮道:「沫兒願為太后赴湯蹈火,請太后吩咐!」
她命瑾澈姑姑扶我起身,道:「倒也沒人兒叫你去赴湯蹈火,只不過想叫你去勸勸皇帝,他呀,太倔!哀家想著,這和宮之中,也只你了!」
鴉睫微斂,咬了咬下唇,道:「是,沫兒遵命。」
她點點頭,道:「如此,哀家便放心了,你現在便去罷,城兒就先跟哀家待會兒,你甚時回來再來接他。」
這無疑是給了我一個警告,我只好依她。
紫宸殿。
景淵正批著摺子,我輕輕給他捏著肩膀,柔道:「正郎看了一上午的摺子,也該歇歇了。」
還未等景淵說話,便見陸寧之捧了碟杏仁糕給景淵,我順勢接過一塊遞給他,景淵卻擺擺手,道:「左不過一碟杏仁糕,朕半個時辰前說想著這個味兒,命御膳房去制了,這時候才制好,朕去沒了胃口,不吃也罷!」
陸寧之連忙跪下道:「都是奴才的錯!弄得皇上您沒胃口了!求皇上降罪!」
景淵眉峰一蹙,道:「好端端地你又跪下做什麼?朕不過不想吃個點心,也勞你?罷,出去罷,朕同貴嬪好生待會子,不準人來打擾。」
陸寧之「誒」一聲,便退出去了。
景淵對我道:「你嘗嘗好不好,朕記得從前你姐姐是最愛這個味兒的。」
我咬了一小口,道:「甚好。沫兒記得,以前姐姐做點心的手藝也好得很呢,在家時,也常做各色點心給沫兒嘗。」
景淵點點頭,道:「是啊,當初在王府,她亦給朕變著花樣兒做,那時候,就連御廚的手藝都比不過她,可惜了——入宮以後,她便沒再做過。」
我拿帕子擦了擦手,道:「皇上是最重情重義的,皇上如此惦念姐姐,想來姐姐在泉下有知,亦可安心了。」
他笑看我,道:「妮子莫不是醋了?」
我抿嘴一笑,道:「正郎何苦拿沫兒玩笑?就是借沫兒十個膽兒,亦不敢醋皇上同姐姐呢。」
他握了握我的手,「你這是從哪兒來啊?」
我道:「寧壽宮,太后說想城兒了,沫兒便將他帶過去給太后瞧瞧。」
他望著我,道:「你知道母后要給朕選妃之事了?」
我頜首道:「是,沫兒知道了,不瞞正郎,此次亦是受了太后所託,來勸正郎的。」
他嘆口氣,道:「揀主要的說罷,朕聽著。」
「其實皇上不願選妃不過是不想大費周章,但若這些個人兒都是太後娘娘親自去選,親自去操辦,一來省了皇上的事兒,二來太後年歲已打,身子益發不好,卻一心想給皇上多添些子嗣,其實妾想著,亦是是該有些事兒叫她老人家高興高興了,皇上治國以孝為先,此舉必得百姓信服,道皇上孝義為先。」我一字一字道,「且不論旁的,就是妾私心裡,亦是想皇上身邊多幾個可人兒呢。」
他沉思良久,方道:「朕只是怕,這宮中又添了蛇蠍。」
我斂了斂眸,淺笑道:「不如效仿先祖那時,先叫待選的秀女都入宮住上幾個月,待觀察觀察,再選些品性好的參選,若不好的便家去,倒也不耽誤她們。」
他點點頭,道:「這主意好,父皇時國庫緊張,因秀女花銷大,方撤了這個規矩,如今若要拾起倒也不是不得,只是這衣住用行卻又添了麻煩。」
我握住他的手,「正郎若是信得過沫兒,便將此事交予沫兒來做,沫兒必不讓正郎失望。」
他點點頭,「好。」
如此我回了太后的話便接了城兒回宮,天色已晚,洗漱睡下,一宿無話。
次日天蒙蒙亮,我便無心再睡,洗漱畢,便隨手翻看著這個月的賬本,接過莞情遞來的茶小抿一口,輕揉太陽穴,皺了皺眉,道:「瑾妃宮裡的花銷,有些過了。」
莞情一手將茶杯重新放進茶盤中,一面溫和道:「瑾妃娘娘宮裡人多,要賞的東西自然就多,再加上瑾妃剛得重權,少不得要籠絡人心。」
我合上賬簿,放在几上,點了點頭,道:「這話很是。從前皇后在時瑾妃雖亦有協理六宮之權,奈何皇后卻也總不給她什麼機會,如今是該施展施展了。只不過傳到皇上那裡恐就麻煩的很。」
莞情微微躬身道:「那貴主的意思究竟要不要叫皇上知道?」
日暉透過窗紙映進來,不帶一絲冬日裡的涼氣。
我依舊淡淡的語氣:「我與瑾妃是一條船上的人,這話,自然不是我該開口的。」我瞥她一眼,道:「我會與瑾妃說的,你不要對外多言語什麼。只是,若她不改,便由不得誰了。」頓,「秀女的事兒也該預備著了,皇上今兒早朝便會說,你想想哪個宮室是空著且大的,著人收拾出來,裡頭的擺放也不必太過。再則,命尚服局新制一批服裝給新秀的,要既有新意又不失皇家尊嚴的,等畫好了圖紙拿來我親自過目。」
莞情頷首道:「是,奴婢覺著緋煙宮就很好,地方大得很,雖許久未有人住過,但命人打掃打掃也同新的一般了,裡頭的擺放雖不算頂號的卻也不失體面,不如就那裡?」
我點點頭,「便如此。」
莞情又道:「奴婢這就吩咐下去。對了貴主,聽祥嬪的侍女春棠道,用了貴主的日日叫人送過去的補藥,祥嬪的身子好了不少呢。」
我笑道:「如此倒好。想來亦是許久未去瞧她了,這便去罷,不必叫人跟著了,只你我就好。」說畢,扶了莞情的手往祥嬪處去。
冰清閣。
祥嬪還未醒,我便與春棠說著話兒。
「這炭火可還好?」
春棠笑道:「昨兒貴主送來的銀霜炭①從前倒是沒用過,竟是一點子煙都沒有,也只貴主有這樣好的東西了。」
我靠在梨花木椅背上,道:「我竟是個不分貨色的,亦不知它同紅蘿炭哪個好些,左右是宮內新賞的,瞧著它從前沒用過,便著人給你們送過來了,你們用著好便是。」
說話間便聽祥嬪道:「可是嫻姐姐來了?」
我並莞情、春棠忙過去瞧,祥嬪要起身行禮,我忙止了她,道:「你若無恙,便是我大安了。」
春棠細心地給她立了高枕,她靠在上面,待春棠時候她洗漱畢,她方道:「姐姐怎得空來了?」
我一面在她被褥旁坐下,一面道:「左右是睡不著,因擔心你便來瞧瞧。」
祥嬪才要說話便見門口內侍進來回道:「惜雲殿莞洛姑娘來了,說有事相稟。」
我忙命她進來,卻道是瑾妃處有急事要我過去,竟是和宮妃嬪全去了,我連忙辭了祥嬪往棲鸞宮去。
要知后情如何,請看下章。
註釋:①銀霜炭:一種優質無煙碳,表面灰白,如披銀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