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孝子頭,滿街流
我們村裡頭有個奔喪的習俗,叫做孝子頭,滿街流。
講究的是老人去世之後,兒子挨家挨戶磕頭報喪。
長輩跟著後面敲鑼,長喊:「孝子磕頭!」
養兒送終,求得就是這一天能走的光鮮亮麗!
若養兒不孝,不磕頭,那老人就會死不瞑目!
自我爺爺死了之後,我爸成了村裡頭唯一一個看事兒先生。
他本來金盆洗手二十多年,發誓不再看事,卻因我畢業了找不到工作,還不起助學貸款,重新端起來香碗,還貸款的同時幫我賺老婆本。m.
我也興緻勃勃的跟著他學這門稀缺的手藝!
現在不比往年,以前窮人只能裹草席下葬,混得好的有一口薄棺。
如今不但講究公墓,陰宅。農村裡頭也把喪事辦的越來越「體面」!
一套喪事辦下來,酬金紅包少說是三五千塊。
我尋摸著幹上幾年,攢個首付和老婆本,就學我爸金盆洗手。
卻不曾想,第一幢事兒就犯了忌諱!
事情要從那天晌午,村花上門說起……
打我爸端起香碗,過了一整月的時間,也沒人上門找他看事。
我心裡頭愁的不行,打算想個法子宣傳宣傳的時候。
楊水兒梨花帶雨的進了我院子。
一過門檻,她噗通一下就跪在院子里。
哭哭啼啼的求我爸去她家裡操持喪事。
她爹楊木匠,三天前出意外沒了。
我爸臉色微變,把她攙扶起來,讓她先別著急哭,先說清楚狀況。
楊木匠不過六十歲出頭,身體健壯的很,咋說沒就沒了?
楊水兒一邊抽噎,一邊說了原因。
他爹切割木材的時候,木架子倒了,硬生生給壓死了。
她找盡了十里八鄉的先生,都沒人願意上門。
甚至鄰村的葛白事先生,還說誰敢給她爹操持喪事,誰就是不要命了!
我爸皺眉道:「葛白事?他一個跑白事堂子的還自稱先生了?喪事需操辦,楊木匠也沒得罪他,憑什麼說這樣的惡毒話?」
楊水兒就哭的更厲害了,她生著一頭秀麗的黑色長發,柳葉眉,桃花眼,皮膚白皙,五官也格外精緻,讓人看了毫不憐惜,村裡的老少爺們兒,都對她有點兒想法。
楊水兒哽咽著,才說道:「也不怪其它先生說話難聽,我三個哥都在城裡頭不願意回來,他們不想給我爹磕頭。」
「說什麼厚養薄葬,喪事喪事辦完了通知他們就行。」
當時我爸就面色大變,長嘆一口氣,搖頭道:「九子不葬父,一女打荊棺。」
這話的意思,就是生了多少個兒子,都不能給老爹辦喪事。
只有一個女兒,就算是窮的只能用山裡頭荊棘編棺材,也要安葬老爹。
我聽著也覺得心裡頭不舒服,替楊木匠不值。
辛辛苦苦拉扯大了三個兒子,還不如一個女兒管用!
楊水兒抿著嘴,眼中都是慌亂和祈求。
「羅看事兒,我走投無路了,才聽說你重新端了香碗。」
「這裡是八千八百的定錢,你先收下。只要你願意去,還有三萬八千八的謝禮。「
楊水兒摸出來一個厚實的紅包,遞到了我爸的面前。
我爸眉頭依舊緊皺,眼皮也跳動了兩下。
此刻,我的心跳也到了嗓子眼兒,直勾勾的盯著那紅包。
定錢八千八!謝禮還有三萬八千八?
還大學貸款都綽綽有餘!
說真的,我和我爸很窮,都快窮瘋了,家裡頭半個大子兒都沒有。
這會兒我都恨不得趕緊答應下來。
只不過,我也很清楚。
這錢,不好拿啊!
孝子不磕頭,事主就不肯走,這是犯忌諱的白喪。
手段不夠硬的先生,有幾個搭進去幾個!
楊木匠三個兒子,個個不孝,他還是橫死的,天知道有多凶!
有錢賺,也要有命花才行。
正當我心裡頭惶惶然的時候,我爸卻忽然接過了紅包。
「楊家幺女,這定錢,我羅定書收下來了。」
「養兒不孝,鬧鬼化煞,你爸多半不願意走,我可以去試試看。」
「畢竟都是同村,我也不忍心看著他成了遊魂野鬼,若是能下葬,謝禮你再給不遲。」
話音落下,我爸就沖著我喊了一聲:「初九,去把傢伙事兒都拿出來!去楊家走一趟!」
我臉色也變了變,不自然的說了句:「爸……犯忌諱……」
他卻瞪了我一眼,道:「讓你拿東西就拿。不要多說話。」
我才進屋提出來一個青麻布的大包裹。
裡頭裝著我爸看事的家當,還是爺爺輩兒傳下來的。
此刻,我爸也鄭重的和楊水兒說道:「楊家幺女,想送你爸走,還得做件事。」
楊水兒臉上已經是喜色,她連連點頭:「羅看事兒你儘管說,我一定做到。」
我爸點點頭,瞅了一眼楊水兒的頭髮。
「女兒三千青絲,兒子一頭短寸,你得換上男裝,剃了頭髮。」
「再披上孝服,代替你三個哥哥,給你爹磕頭報喪。」
「到時候還莫要說話,漏了你女兒身的怯!」
我一聽,心都砰砰的跳到嗓子眼了。
我爸竟然要楊水兒假裝孝子去磕頭?再送楊木匠走?!
這倒不是不行,我爸的手段硬!
只要出喪的流程走到了,楊木匠不走都不行!
可萬一被楊木匠先發現了,出點兒什麼問題,那麻煩就大了。
這犯忌諱的事兒,稍不注意就會有人喪命。
我思索之間,楊水兒也重重的點點頭。
「羅看事兒你放心,頭髮我回家就剪掉。再換男裝披孝服,去磕頭報喪。」
我爸的臉色好看了許多,他領頭往院外走去。
楊水兒沖著我善意的笑了笑。
我卻笑不出來,連招呼都沒和她打,心裡頭懸吊吊的。
總覺得我爸這都二十年沒出手了,
辦頭一樁喪事就要犯忌諱,這怕是不太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