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奪目
洗劍峰上的大殿，遠不如其他幾座大峰的氣派。
可能也就比小青峰的略像點樣子。
算起來，洗劍峰和小青峰也算作難兄難弟了，同樣的人煙稀少、香火單薄，僅超過沒有弟子的止戈峰。
然而昔日還算氣派的洗劍峰大殿，此時已經被劇烈鬥法夷為平地。
整個峰頂廣場上遍布深壑，夾雜著不知名力量炸出的巨坑。
一片烽火，遍地狼藉。
陸司長劍斜指地面，被壯碩身形繃緊的玄袍早已被化作飛絮，裸露在外的虯結肌肉流轉著令人心悸的恐怖真元。
他此時再無劍獄之主的那股子從容氣魄，甚至能夠用狼狽來形容。
因為他的對面，是劍獄史上最強悍的囚禁者，同時也是岐山劍宗史上最棘手的叛徒。
姬兀身上的白袍似乎是妖元所化，在劇烈戰鬥之中尚能保存完好，而那身形也已不再如先前的一般瘦削。
在妖族王裔的秘法加持下，那本來弱小的人族肉身如同破繭重生，被充沛妖元撐起后，體型已經不輸陸司了。
凌空對峙中，姬兀正在細緻地感受著久違的肉體狀態，似乎才剛剛習慣。
陸司暗中穩住體內有些紊亂的真元，握住長劍的右手微微摩挲。
「這還是頭一次用妖身和你交手，感覺如何？」
不知是久違的自由，亦或是歸鄉的期許，此時的姬兀心緒頗有些輕快，忽然來了交談的興緻，不禁得意開口問道。
陸司有些煩悶，自打學成出山，一路從北域砍倒南疆，他「岐山老六」確實很少吃到這樣的苦頭。
對面這傢伙，和他師出同門，甚至還是他的師兄。
人族肉身下，姬老五的修為在千年前就強過了他陸老六，現在直接爆秘法強提肉身，算是解除了肉體禁制...
這怎麼打？
要是千年前還是同門時的常規切磋，陸司可能會直接丟劍，然後痛斥老五耍無賴...
但現在沒得說了，當年鎮壓姬兀的人中就有他，那一劍砍下去的時候，師兄弟的情分，大概就已經沒了。
姬兀性子在幾人之中最是活泛，雖然今日一直張口閉口的「老六」叫著，但在陸司耳中，卻感受不到太多溫情。
更像是在諷刺他，諷刺他們這些把「親師兄弟」鎮壓入獄的同門。
姬兀見陸司仍舊不搭理自己，不免有些無趣，向著遠處眺望一眼后，他輕嘆口氣：「也罷，那我就不多逗留了。」
遠處兩道強悍氣息正在快速接近，姬兀神識微一探查，便能感受到其內的凜冽與炙熱。
不出意外應當是留在山裡的三師兄和四師兄了。
若真被三人犄角相圍，可就有些麻煩了。
話音方落，一道白瓊自東北方向亮起。
那是止戈峰的方向。
姬兀面容上的輕鬆寫意，緩緩沉了下去。
他的神識投影消失了。
在白瓊亮起的一瞬，他遙有感應的神識投影，已然隨著玄蜃子化作的青月蕩然無存。
隨後天波輕晃，月影輕揚。
整個岐山穹頂，開始閃爍著令人安心的華彩。
恐怖的氣息悄然降臨，緊緊鎖定住了姬兀。
誅仙大陣居然開始輪轉了？
姬兀神情凝重起來，被自己神識投影配合秘法轟出的那一擊。
的確毀掉了止戈峰的劍陣，進而導致整個誅仙劍陣癱瘓，這是不可置疑的事實。
難不成那莫名殺出的白光，
是掌門沈余留下的後手？
事已至此，姬兀也省去了刨根問底的心思。
妖元狂暴，他身形進一步拉長，青色鱗甲雙鬢生出，沿著臉頰、脖頸、胸臂出現，並逐漸蔓延。
一條帶著電弧的長尾憑空出現，猙獰甲片遍布其上，發出「噼里啪啦」爆鳴聲。
陸司也在同一時間，感受到了手中長劍傳遞而出的磅礴劍意。
洗劍峰大陣的劍意輪轉正在逐漸恢復，換言之，他此時已然能夠從中借力，說不得可與姬兀一戰。
更何況遠處來援的兩道劍意，他也有所感應。
攻守之勢瞬時逆轉，銳利到有些刺目的天刑劍意恐怖催生，悄然將洗劍峰頂的空域籠罩起來。
姬兀完成本體幻化，宛若人形青龍。
其面容被青鱗包裹，隔著面甲也能隱隱感受到陸司徒增數倍的狂躁劍意。
他不由苦笑起來：「玩夠了，代我給老三老四問聲好，我就不與他們見面了。」
青光升騰，裹著漫天劍羽，姬兀身影淡入其中，化作一條腳踩雲羽的蒼龍，衝天而起。
「錚——」
蒼龍雖快，金劍卻是毫不遜色，陸司當即執劍騰起，穩穩綴在身後。
一青一金兩道虛光攪碎深暗夜空，向著岐山外掠去。
堪堪趕到的林劍一、厲千煉二人只得繼續縱劍隨行，千里追殺！
岐山劍宗地幅遼闊，綿延三千餘里。
但對於兩名當前境界已經摸到化神門檻的大能而言，不過是前後幾息的功夫。
看見岐山西北域外，那條洶湧大河時，姬兀精神一振。
雖然不過短短千里，但一路上既要對抗誅仙劍陣的劍意鎖定，還要時刻閃避後面陸老六令人心煩的騷擾攻殺。
對於才被鎮壓千年的姬兀而言，也不免有些吃力。
然而追殺千里，期間誅仙劍陣輪轉已趨於穩定，恐怖劍意在低空凝結，如同一條無形索繩，牢牢絞住了姬兀。
「轟！」
臨近岐山邊界，這道劍意最終還是劈了下來。
岐山近千年，未曾再現過誅仙劍意如此強橫的降臨了。
如九天神雷降世，攜九彩神光重劈。
那道自穹頂而來的劍光穿透了正在貼地繞避的姬兀，瞬間伸展出光華四溢的巨口，將姬兀連帶著周邊的樹石盡數吞沒。
「轟——」
「轟——」
「轟——」
劇烈爆鳴一擁而起，在山谷中激蕩起數聲迴響...
岐山往外百里之界，數十群袍服各異的修士正隱匿氣息，掩身觀望著岐山方向。
袍領或劍墜上的圖案彰示著場間十餘個門派的身份，其中不乏正道七大仙宗里的其餘六家。
這些都是駐守周邊，暗中注視岐山的各門派眼線。
幾乎在同一時間接到各自門派傳來訊息，務必儘可能探得岐山內的異動。
但具體是何異動，卻又語焉不詳，是以這些探子們聚於此處，面面相覷。
這可是岐山，誰敢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擅入？
苦守近半日，直到夜幕降臨，幾名金丹後期的探子頭目這才隱約能看到，似乎是洗劍峰上的劇烈爭鬥，引發的漫天劍光。
洗劍峰在天瀾大陸赫赫有名，除了其內劍獄關押的那些兇悍邪祟外，還有那個喜怒無常的「劍獄瘋主」。
岐山的洗劍峰出了岔子！劍獄遭變！
這是在場所有眼線的共識。
頓時傳信劍符滿天飛，不少人更是怕來不及，派人親自御劍趕回山門。
下一刻，誅仙大陣那驚世一擊落下，現場修為較低著甚至七竅滲血，搖搖欲倒。
誅仙劍陣也出岔子了！
這是更大的事了，代表著岐山劍宗遭遇危機！
然而沒等他們從這慌神中驚醒並傳信，一道邪戾笑聲伴著冰冷話語，清晰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什麼螻蟻，都敢來窺探我岐山劍宗了嗎！」
眾人聞聲反應不及，雙眼所能看到的最後一幕，便是先前誅仙劍意劈出的溝壑之中。
衝天而起的萬千白羽。
下一瞬，場間諸人雙眼被白羽收割，再無一人可以視物。
「那就把爾等的眼都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