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更

事實證明，蘿蔔對治療是有效的。

並且，醫生們認為，吸入煙霧的人，損傷最重的地方在呼吸系統，所以最好的治療方法是霧化。

他們調配了現有的藥物，然後摻入些許秦暖的血液，找了一些中毒的人做霧化實驗，發現果然有用，於是治療方案就此定下——霧化加吃蘿蔔補身。

蘿蔔有很多，一人吃到一兩口還是可以的，秦暖的血雖然有限，但每個人用到的量很少，她也可以盡量提供，但霧化機卻沒有那麼多。

於是秦暖向下面五個雪村——現在是六個雪村了，發出收集霧化機的任務。

因為是緊急任務，報酬頗豐，所以任務一下去，很快就有霧化機送上來了——這種東西去醫院找一找，大抵是能找到不少的，就是收上來的大多是壞了的，於是維修工就很重要了，好在族地里這樣的人才不少。

這邊大肆收集、修理霧化機，那邊病人們已經大多送出了毒氣籠罩的範圍，而空中的毒氣，隨著時間過去，也慢慢地消散掉了。

林山鎮的人終於趕來，來得還不少，說是來請罪的。

「當時就第一時間趕過來，但路上察覺到不妥，猶豫之際，一股力量阻止了我們，這才耽擱到這個時候。」

秦暖訝異：「一股力量阻止了你們？」

「是的。」

秦暖沉默片刻，問：「鎮上還好嗎？」

「一切妥當，毒氣沒有瀰漫過去。」

秦暖不再多問這個，說：「既然來了，就來幫忙。」縣城裡能好端端地站著辦事的人不多了，「危重的病人，就送去鎮上森林，讓方明去安置。」

森林裡是不進外人的，但現在情況危急嘛，就算霧化機修好了，但數量有限，中毒的人卻有大幾萬，中毒輕的人還能撐，那中毒重的人呢？

送去充滿元氣的環境，肯定對他們的身體有好處。

其實秦暖手裡還有一條元氣裂口，如果她在縣城這裡也弄一個森林，把元氣裂口放出來，就能就近把人送進去休養了，也不用送來送去地奔波。

但縣城人多眼雜，雖然都是本土人類，但誰知道有沒有幾個眼線，把元氣裂口放在這裡還是有點冒險的。

所以再三考慮之後，她沒這麼做。

她又去研究那些蝠族小孩的屍體。

和他們一起的女人身體都炸開了，沒有一個留下全屍，也只能通過這些小孩屍體，追查到底是誰向他們下手。

又看了一下族地面板，異族人的數量只剩下「1」了，她擰了擰眉頭，還有一個異族人在族地里活動著？她怎麼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想了片刻，她眉頭鬆開，是了，三寶他們的舅舅來了，這個異族人是這位舅舅。

所以其他入侵的異族確實都已經死完了。

「這還用查嗎？肯定是蝠族乾的啊！」青州牧的一人就這麼憤慨地說。

秦暖倒是很冷靜：「蝠族不止一支，到底是哪一支幹的，還是他們一起聯手乾的，他們想要達成什麼目的，他們的老窩分別在哪裡，這些都是要弄清楚的事情。」

必須鎖定目標，才能確保接下來的反擊又狠又准。

「沐新小姐，有一個人說她知道那些自爆的女人是什麼人。」有人來報。

秦暖立即道：「帶過來。」

然而人一帶進來，秦暖愣住了，對方也愣住了。

「竟然是你！」對方滿是不敢置信，「怎麼會是你！」

秦暖也很意外，不過她並沒有說話，而是讓別人出去，等屋裡只剩下兩人，她才道：「秦怡，好久不見啊。」

不錯，眼前這個看起來氣色不錯的女人，正是秦暖的表姐，秦怡。

秦怡抿住嘴角，眼神閃動不停，又是驚駭又是驚慌，她怎麼也沒想到所謂的沐新，這縣城背後的人，竟然是秦暖！

她來到縣城也有一段日子了，一直聽人說起這個沐新，說她怎麼怎麼厲害，她還想著這次提供有用的信息，在這個沐新面前立功，給自己謀到一份好工作、一份好前程，從此以後就不用愁了。

結果，對方居然是秦暖。

秦暖那麼恨秦家人，那麼恨她，怎麼可能會給她好前程？

秦怡嘴裡全是苦澀滋味，早知道她跳出來幹什麼，她就該遠遠躲著。

秦暖卻懶得和她浪費功夫，直接問：「你有什麼重要的情報要告訴我？」

秦怡臉色變換：「如果我告訴你，你能給我什麼？」

秦暖在椅子上坐下，手臂自然地放在扶手上，拿起保溫杯，喝了一口裡面的水：「你確定要和我談條件？在這種情況下？」

她眼神淡淡一掃，秦怡只覺得好像有一隻大手揪住她的頭髮狠狠往上提一般，不禁打了個哆嗦。

這個表妹變得很不一樣了，冷漠，危險，可怕。

當初她靠著一把斧頭，把他們家弄得死的死傷的傷，而現在，她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讓人遍體生寒。

秦怡臉色變來變去，不知道在想什麼，秦暖卻沒有了耐心，直接喊人進來：「這個女人疑似和今天的襲擊者有勾連，帶下去審問吧。」

秦怡尖叫起來：「不要！不要！我說！我都說！」

秦暖揮揮手讓進來的人再出去，眉眼冷淡厭煩地看著秦怡。

秦怡趕緊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

她見過那些女人中的幾個，她們都是本土人類，但被送給了蝠族人，其中還有一個，她當時見到的時候，都已經懷孕了。而那些有蝠族特徵的孩子，應該就是她們生下來的人類與蝠族的雜交兒。

她說到「雜交兒」的時候，臉色蒼白，握緊拳頭，似乎十分懼怕，又十分厭惡。

秦暖皺眉：「那些孩子最大的都有三四歲了。」

末世爆發到現在，也不過才五個月。

秦怡身體緊繃，搖頭說：「他們都是怪物，不能用常理來算的，這種雜交兒，從懷上到生下來，時間不等，有的可能只要十幾天，而他們長大的速度也有快有慢，幾個月長到三四歲的樣子，也有可能的。」

秦暖指尖摩挲著手裡藏藍色的杯子，問：「這樣的……孩子有多少？」

「我不知道，但數量應該不少。」

秦暖看她：「你還知道什麼，都說出來。」

秦怡抿抿唇，揪著褲子低頭說：「這種生出來就是人類嬰兒模樣的，他們長得快，但身體脆弱，根本活不了多久，蝠族人說這是因為人類的基因太低等了，所以蝠族管這種孩子叫雜交兒，把他們當成一次性工具。」

「他們用這種辦法弄死過好多人，利用人們對小孩子不設防的心理，讓這些雜交兒去暗算他們，屢試不爽。」

「還有那些女人，身體里被蝠族中下了毒，也活不了多久。」

秦暖眉頭擰了起來。

真是卑劣呢，小孩子外表的暗算工具，很容易讓人放鬆警惕，那些自爆的女人更是如同生化武器。

她又問了一些事，秦怡不敢隱瞞，知道的她都說了。

秦暖點點頭：「我會給你安排一個工作，嘴巴嚴實點，不要亂說話。」

秦怡趕緊應下。

在她出去之前，秦暖又問：「你剛才說出生是嬰兒模樣的雜交兒，所以還有別的模樣的雜交兒。」

「有，有出生后是蝙蝠模樣的，那種數量比較少，比較得蝠族人的重視，他們會花點精力去培養。」

秦怡猶豫了一下說：「爺爺奶奶和我媽都死了，我爸撿垃圾過日子，我弟給蝠族人做事去了，還有你媽，失蹤了。」

秦暖淡淡抬眼：「和我有什麼關係？」

……

秦暖在縣城呆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中毒的人不再出現傷亡，狀況大多都穩定下來了，她才回到林山鎮。

林山鎮也比較冷清，因為很多人去縣城裡幫忙了，剩下的人都躲在屋子裡，一來是避免危險，二來是取暖。

天氣太冷了。

等回到陽光小院，進了門，秦暖有些疲憊地靠在照壁上，吐出一口白氣。

身後突然有人進來，她驀地轉頭，對上一個男人，她愣了一下：「你是……」上下打量兩眼，不是小鎮上的人，再看看對方沒有她的允許竟然能夠直接進來，「舅舅？」

洛見雪聞到了血腥味，看了她纏著紗布的手腕一眼，目光落在她有些蒼白的臉上，微微皺眉：「受傷了？」

那倒沒有，手腕上是割腕取血的時候弄的傷，已經沒事了，後來取血是抽靜脈血的。

別說，可能抽多了血，手臂有點空空的疼痛感和乏力感。

「縣城裡那有毒的煙霧沒飄到鎮上來，請問，是你出手幫忙了嗎？」

洛見雪道：「不是幫忙，孩子們也在這裡，我必須保證他們不受到影響。」

那你大可以只把這個小院保護好，而不是保下整個鎮子啊。

秦暖笑了起來：「謝謝你，要是鎮上的人也中毒了，那真是麻煩了。」

洛見雪往裡走去，遲疑道：「你看上去需要好好休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沒有沒有，怎麼好意思麻煩你啊。」

洛見雪發現，她又變得很見外了，好吧，他們的關係本來也就不親近。

「我出門兩天，孩子們還好嗎？」

「很好，七寶也變成嬰兒了。」

啊，那她得看看。

結果這個小嬌氣包，人一湊近她就哼哼唧唧，在小被子里扭來扭去，不過等到了她舅舅懷裡，就老實了，抿抿小嘴巴又繼續睡了，臉還偏向她舅舅胸口一側。

非常依賴的樣子。

秦暖有些感嘆，這個舅舅一看就比她會帶孩子，彷彿是考了奶爸證書的專業帶娃人士。

秦暖看看七寶，又看看被種在各個角落的向日葵寶寶們，她把小凳子往洛見雪身邊挪：「那個……」

要命，她忘記這人叫什麼名字了。

不過這個難不倒她，她非常自然地道：「舅舅啊，異族都要變成人形的嗎？那混血的異族呢？有沒有一生下來就是人形的？」

洛見雪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像是明白了什麼：「想要一生下來就是人形，除非本身有人族的基因，並且人族的基因強於異族的基因。」

「可是人族基因不是最……弱的嗎？」她不想說「低等」這樣的詞。

洛見雪反而詫異：「誰告訴你人族的基因是最弱的？」

秦怡啊。

而且她從不止一個人那裡，聽過類似的說法，據說蝠族人，還有其他異族人都是這樣的觀點。在他們眼裡，人族都是最低級的種族。

洛見雪思索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要怎麼說，接著道：「你知道異族為什麼都要變成人形嗎？」

「為什麼？」

「這個宇宙中，其實大體上，只分兩個種族，一個是人族，一個就是異族。」

咦？她還以為異族是針對人族來說，原來異族人自己管自己也叫異族嗎？

「在很久之前，所有異族的終生追求，就是變出人的形態。經過無數年的演變，現在異族基本就是有兩種形態，一個是自身種族的形態，一個就是人形。」

「同時，人形還是公認的最高形態，沒有完整人形的異族，是不被承認的獨立種族，而沒有人形的異族人，是會被看不起的。」

洛見雪一雙烏黑中透著點點金光的眸子轉向秦暖：「現在，你還覺得人族的基因是最弱的嗎？」

秦暖張了張嘴巴，身體不由得挺直：「那……應該不是吧。」

人族要是最弱的，那其他異族根本沒必要模仿人族了，不要說有手有腳生活比較方便，那章魚還有八隻手呢，不更方便？

「聽起來，人族很厲害的樣子。」

她喃喃道，有點被這個認知衝擊到了。

她一直以為，人族是很弱小的，不然也不會被異族欺負成這個樣子了。

似乎覺得秦暖這個反應有點好玩，洛見雪笑道：「你就沒意識到一件事？」

「什麼？」

「我們這些異族人……你現在見過幾個種族了？」

秦暖愣了愣，掰著手指數了數：「陵陽市的蝠族，你們天葵族，陽門市的雙頭蟲族，海城的三腳羊族……去其他城市時也撞見過幾個異族，不過只是遠遠見過。」

「所以，無論是蝠族、雙頭蟲族，還是那個什麼羊族，你和他們說過話嗎？」

「說過。」

「就沒想過，為什麼能夠聽得懂他們的話嗎？」

秦暖愣住。

是啊，大家都不是同一個種族，怎麼彼此之間交流毫無障礙呢？就算同為中洲大陸的人，不同的地方還有不同的方言呢。

難道是受到了某種人們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影響……

秦暖的眼睛越來越睜大，手指也輕輕捂住嘴巴，似乎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秘密。

洛見雪見她悟到了，微微一笑。

秦暖壓低聲音道：「難道我們腦子裡，被裝了一個自動翻譯之類的儀器？」

洛見雪的笑容凝結在臉上。

秦暖盯著他的表情，哦，看來猜得不對。

仔細想想，和蝠族說話的時候，聲音和人家口型是對得上的啊……咦？這麼說來，異族人好像都說的是人類的語言哎！

為了跑到人類的位面上來搶東西搗亂，提前學了人類的普通話？

那可真是夠敬業的。

可三寶他們一張口也都是普通話，這些小孩總不可能那麼小一點就要學「外語」吧？而且他們是無意中流落到這裡來的，不是主動過來侵略的，沒必要做這樣的準備。

可總不至於，這些異族的母語都是人族的語言吧？

她有些不敢相信，覺得很不可思議，又覺得這個好像是唯一的答案。

她鞋底無意識地蹭著地面，扭頭看向身邊這位普通話說得特別規範，完全沒有口音的舅舅：「唔……母語？」

洛見雪重新微笑，還不算太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