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休夫
第四十七章休夫
姜知柳心口似被毫針刺了一下,泛起微痛的感覺,她轉眸望去,肩頭的男子已經暈過去了。
她眸中一緊,抬腳將那女子踹開,怒斥:「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刺殺我?」
女子攥著拳頭,咬牙切齒道:「若不是因為你,我相公也不會做出那等糊塗事,更不會落得這樣得下場!」
她越說越激動,目中的恨意似淬了毒的刀子,揚起匕首又朝她撲過來。姜知柳眉頭一蹙,正要出手,女子已被書庭從背後制住。
「你相公謀殺人命在先,栽贓陷害在後,這樣的下場是他咎由自取,哪輪得到你說三道四,若我家侯爺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孫家就等著吧!」
他眸光一銳,將女子交給趕出來的衙役,爾後和姜知柳一道,將陸行雲扶上馬車,帶到最近的醫館。
幸而傷處不再要害,沒有性命之憂,只這發簪沒入大半,□□的時候,疼的陸行雲出了一聲冷汗。
見他痛苦的樣子,姜知柳心中一緊,手不自禁地捏成拳頭,待大夫處理好之後,他才緩過勁來。
見她目中隱有擔憂之色,陸行雲心裡似春水淌過,泛起溼潤又溫暖的感覺。
「我沒事,別擔心。」他溫然一笑,本能地伸出手,朝姜知柳探去。察覺到他的舉動,姜知柳手一縮,下意識避開了。
「你這又是怎麼了?」
老夫人眉頭一蹙,語氣有些不善,自那次之後,他們已經僵持了很久。
姜知柳捏了捏他的鼻子:「人小鬼大,你知道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嗯。」老夫人點點頭,覷了他一眼便扶著老侯爺進屋了,旁邊,丫鬟桂香朝陸行雲那邊哨了幾眼,眼珠咕嚕嚕一轉,從角門偷溜出去。她是老夫人的心腹,因著心思機敏、忠誠可靠,所以這才南行也一路帶著她。
回到桂花巷的時候,姜家院子大門緊閉,裡面安安靜靜,只偶爾發出些許動靜。望著那顆光禿禿的桂花樹,陸行雲默然一嘆,扶著書庭得手走進院子。
另一頭,姜知柳見萬事消停,就歇下來陪燁燁讀書,正巧讀到了「映日荷花別樣紅」,小娃娃咬著筆桿想了想,道:「這蓮花是好,可燁兒覺得,咱們院里的玫瑰更好看,嗯,就像娘一樣,華美大方。」
「是和爹爹有關嗎?」
「沒什麼,就是想起一段往事。」
此刻,老侯爺和老夫人正坐在暖閣里喝茶,透過窗戶見他進來,臉色發白,像是又受傷了,二人對視了一眼,雙雙趕出來。
姜知柳一怔,靜默了片刻,點點頭:「好。」說罷,舉步往外行去,直至消失在簾幕外,她都不曾回頭看他一眼。
她覺得方才的事不對勁,就去府衙打聽,果然將今日的事打聽清楚了,她眉頭一蹙,立馬趕回桂花巷。
「爹爹不喜歡玫瑰卻栽了玫瑰,那自然是因為娘喜歡,他遷就你。」
胸口像被潮水淹沒似的,冰冷而沉悶,隱隱的痛意揪著他的心房。他閉上眼眸,袖中的手越攥越緊,半晌才緩緩鬆開,眸中蘊滿了孤寂,似秋風卷落葉般蕭索。
見她若有所思,燁燁問:「娘,怎麼了?」
聽了他奶聲奶氣卻一本正經的話語,姜知柳眸光微晃,腦海里想起那段已經淡忘的記憶。
「嗯,那爹爹應該很喜歡娘吧。」
對著他圓溜溜的烏黑眼眸,姜知柳慨然道:「是呀,你爹爹曾說玫瑰艷而過俗,後來卻栽了滿院的玫瑰。」
「走吧。」他沉聲一嘆,硬撐著站起來,好似即將折斷的枯枝,搖搖晃晃。
小娃娃胸脯一挺,下巴高高揚起,一副小大人模樣:「我當然知道,就比如我不喜歡吃湯圓,若是別人做的我定然一口都不吃,若是外祖母做的我還能吃幾個,只有娘做的,我才能吃完。」
陸行雲眸中一揪,身上像被涼水澆透了,手腳變得冰涼。他苦澀地笑了笑,強撐著坐起來:「這邊的事解決了,你早些回去吧,燁兒還在等你。」
「無妨,只有些累著了,休息一陣就沒事了。」陸行雲淡然地笑了笑。
眸光一凝,姜知柳眼前依稀浮現,陸行雲著人開闢那片玫瑰花圃的情形,彼時正是暮春,他著了件淺碧春衫,屢起袖子和大家一起幹活,額上浸出了層細密的汗珠,臉頰在灼灼驕陽下泛起一絲紅暈。
那時,她在旁邊看著,心頭像是裹了蜜t糖,甜滋滋,暖融融。此刻想起來,卻有種恍如隔世之感,胸口處有些空落落的,似秋風卷過,有些蕭索。
她坐在那裡,有些失神。
燁燁瞧了瞧她的神色,乖巧地拿起書本,沒有打擾她。過了一陣,門外傳來一陣喧嚷,驚得姜知柳回過神。
她轉眸望去,見老侯爺兩口子正踉踉蹌蹌往裡闖。
「娘,怎麼了?」燁燁抱住她的胳膊,眉頭皺成一團,頗有些緊張。
「別怕,你在這守著,娘去看看。」
她拍了拍小娃娃的手,剛站起來,卻被他扯住了衣袖。她低眉,見燁燁仰著頭,目光堅定:「我也去,我要保護娘。」
姜知柳心尖那塊軟弱似被戳了一下,連帶著整顆心都軟的化開了。
「好。」她嫣然一笑,和他碰了碰鼻尖,牽著他走到門外廊下。
「老侯爺,老夫人,上次的事咱們該說的都說,二位還是請回吧,當然你們若想用強,我雖只一介女流,卻也要抵死相抗。」
她昂著下巴,胸膛挺的筆直,沉靜的眼眸似黑濯石般堅定。
老夫人冷冷一哼,將拐杖重重杵在地上:「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論,我今日來此,是為了行雲。」
姜知柳一凝,沒有言語,卻聽老夫人繼續道:「姜知柳,往日的事是我們陸家對你不起,可你是陸家的兒媳婦,不應該為你丈夫的前程,為陸家的將來著想嗎?」
「燁兒當年重病,我和老爺子可沒少跟著遭罪,吃不好睡不好,日日求神拜佛,求著上天保佑燁兒,可你倒好,居然給我們詐死,害的我那孫兒兩次踏進鬼門關。」
「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也是我們欠你的,活該他遭這個罪。可是這麼多年了,他孤身一人,整日把自己埋在刑部,縱然有提親的,也都被他給轟走了。他還這麼年輕,卻活生生過成了心如死水的老頭子。」
「他是我們一手帶大的,你想想我們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如今他好不容易找到你,為了你一路追到杭州,甚至還想辭官,這些日子我都打探清楚了,他為了你當街下跪,被你壓斷了腿,還為了你一句話自戕,差點就死了。」
「我還聽說他為了救燁兒掉下懸崖,九死一生,為了給你解毒連命都不要了,還有這次,他為了護你,苦心替你翻案,還因你受了這麼重的傷。可你呢,你去看過他,問過他一句嗎?」
「這一樁樁一件件,只怕是個泥人聽了,心都要軟,你怎生就如此鐵石心腸呢?」
她越說越氣憤,眼眶一濕,蒼老的臉上滿是不解與痛恨。
雖然姜知柳對陸行雲早沒了當初的恨意,甚至因為最近兩件事,起了些微觸動,可曾經的傷害是真真切切刮在她的血肉上的。
如今她連珠炮彈似的質問她,頓時又勾起了已經消失的怒火,她唇角一勾,眼裡泛起冷笑:「老夫人,你也說了,是陸家對我不起,當初燁兒病重的時候,我一個被困在紫竹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你們又有誰在乎過我的感受?」
「你說你們吃不香睡不著,可我卻未曾見過你們誰來看過燁兒,假若這就是你們對燁兒的真心,那這份真心未免太不值錢了!」
「你!」老夫人喉嚨一滯,氣的連連咳嗽,老侯爺的臉色也很難看,忽青忽白,雙手顫唞,若非丫鬟扶著,只怕此刻便昏倒了。
姜知柳繼續道:「老夫人,你也是當母親的,我只問你,你掏心掏肺地為老侯爺付出這麼多年,他當初為了別的事,將你和你的孩子置之不理,而你求告無門的時候,心裡當真沒有一點怨言嗎?」
老夫人身形陡僵,朝老侯爺瞥了瞥,眉頭一蹙,咬著唇沒有言語。
「不說話是吧?那就是有了,老夫人你如此顧全大局,為夫君為陸家著想,心裡尚不能沒有一絲怨言,那我憑什麼不能有怨呢?」
女子拂了拂鬢邊的髮絲,笑容似煙雲般清淡,眸底卻夾著一絲銳色。
老夫□□頭驟緊,滿是皺紋的下巴顫了顫,想說什麼辯解,喉嚨卻似被堵住了似的。
老侯爺臉上一寒,怒斥:「姜知柳,你既然還活著,就是我陸家的人,只要行雲一日沒休妻,你就得恪守陸家的規矩,你這樣對長輩說話,就不怕老夫家法伺候嗎?」
姜知柳幾乎氣笑了:「你們居然想對我動家法?啊,我真的好怕呀!」
嘴裡說著怕,可眼底卻滿是譏諷與不屑,說著她臉色陡變,雙眸一眯,射出凌厲的寒芒:「既然你們口口聲聲想懲戒我,那我便休了這夫君,從此以後,我與陸家橋歸橋,路歸路,再也沒有半點干係!」
說罷,她折回屋裡,唰唰幾下寫了封休夫的契約,當著二人的面亮了出來。望著那明晃晃的「休夫」二字,老兩口臉上忽青忽白,難看得要命。
「反了,真是反了!」老侯爺一口氣上不來,頓時暈倒了,幸而丫鬟眼疾手快,他才沒摔倒在地。
老夫人趕緊將他扶住,朝姜知柳狠狠地瞪去:「姜知柳,這世上就沒有你這麼冥頑不靈的女人!」
姜知柳冷冷一笑,正要反擊,大門噶然打開,陸行雲扶著書庭的手走了進來。
「我答應你。」
他咳了咳,望向姜知柳,蒼白的臉頰沒有血色,語聲虛弱,卻有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你說什麼?」老夫人一驚,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陸行雲深吸了口氣,面上竭力保持沉靜,袖中的手卻攥的發硬。
「我說,我同意她,休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