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正文大結局(中)
赤司一直都知道,從成田機場的暴雪開始,他就從來都不曾在這段關係中擁有決定權。
是否要走下去,要走到哪裡,全看白鳥打算在什麼時候鬆開他的手。一旦她決定離開,赤司就再也沒有任何資格停留在她身邊。
但是,她說,我偏要強求。
有那麼一瞬間,赤司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她剛才的話,包括坐在他面前的人,都開始變得不再真實,直到她再次開口。
「在來時的電車上,想象了征十郎和其她女人一起生活的樣子。即使只是為了利益關係暫時捆綁做戲。不管是什麼樣的人,哪怕是非常善良美麗的,有著人性閃光點的「好人」。」白鳥頓了一下,「我都不能接受。我好像自顧自地把征十郎當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不允許任何人染指。」
即使還不能完全甄別,或者詳細地形容出她對赤司的感情,但這並不妨礙她知道赤司對她非常特殊,有別於這世上任何一個人,同樣的,她也深知自己之於赤司也是如此。
白鳥不想讓任何人取代她在赤司心裡的位置。
「但是,雖然如此,我還是不想繼續婚約,履行做你們家未婚妻的責任。除了你自己以外,我不想和別的一切再扯上關係。」
因為知道自己說出的話不講道理不負責任,她避開了赤司的視線,看不到他的表情,自然也看不見他帶著淡淡笑意的眼睛。
「還有就是——」
今天最棘手的部分來了,白鳥搓了搓手指:「我不能否認,青峰和涼太對我來說很重要。涼太今天跟我提了分手,是因為他說不會離開,才沒有很難過,但仍然有些失落。青峰……他也說了……總之是不會離開的話。」
在他面前提起這兩個人,白鳥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心虛,於是聲音越來越輕:「我可能,會需要很長時間來想清楚。」
赤司道:「「想清楚」的最後結果……」
白鳥道:「我不能保證。」
「這樣,我聽明白了。」赤司不置可否,只是道,「很貪心呢,凜。」
「……的確。」白鳥自己也無法否認,她點點頭,又仰起頭,直視著赤司,用很篤定的語氣道,「但是你,根本沒辦法拒絕我吧。」
兩個人無聲地對峙著,望著她明顯的「恃寵而驕」,赤司的雙手環胸,手指在輕輕地、一下一下地點著,似乎在做權衡,卻忽然慢慢笑了出來。
「……很遺憾,你說得對。」最終他嘆了口氣,「聽見你說我是你的所有物,高興到心臟都快得要跳出來了。」
白鳥獃獃地望著他,在奇怪的氣氛推動下,意識到自己需要說什麼。好在赤司這話說完沒多久,服務生便按了門鈴,送來三明治和牛奶。赤司看著白鳥一點點吃完,起身去衣櫃拿出兩人的大衣,要送白鳥回公寓。
白鳥一邊盯著他一邊慢吞吞地穿衣服,看著像沒什麼精神。
赤司掛斷和司機的電話,問:「困了嗎?」
「那倒還好,習慣了。」
赤司就又露出那種不贊同的表情,無聲地譴責白鳥的習慣性熬夜。
明明這個人睡得比她還少得多啊。白鳥不服氣地鼓了鼓嘴。
既然不是犯困,那就是還有別的心事,赤司問:「是還有什麼話想說嗎?」
白鳥點點頭,但沒說話。赤司耐心地等。
漫長又沉默的一分鐘過去,她終於邁出一步,先是抓住他的毛衣衣角,再是兩隻手都伸進他的大衣外套,輕輕抱住了他。
「剛剛看完視頻的時候,就想著……」
想見你,想要擁抱你。但她說不下去了,鼻酸湧上來,她不想讓赤司聽出自己聲音異樣。
但他好像早已知道了白鳥的不安,並不追問,只是輕輕「嗯」一聲,抬起胳膊,堅定地回應了她的擁抱。
這下完全控制不住了,白鳥緊緊地抱住他,抽泣聲無法自抑。
「對不起。」白鳥哽咽道,「對不起。」
對不起,在你那麼難過的時候卻什麼都沒能幫到。對不起,在你最艱難的時候還在加重你的負擔。對不起,這段時間以來所有的誤解、質疑、針鋒相對。
白鳥在赤司的懷裡哭了很久,也許是雙方都在成長,都懂得了該如何接納對方,她在赤司懷裡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寧靜和安然。可是當她不經意一抬眼,看見吧台上兩人相擁的倒影時,突然又感到了苦澀。.
她了解赤司的顧慮。今後她給出的有關他的所有反應,包括如今的痛哭和擁抱、安寧與平和,都在暗處默默拷打著兩個人,陰暗的懷疑會在每個歡愉的時刻翻湧出來,吐出一口黑泥——這真的是白鳥自己的感受嗎,這真的是她想做出的行為嗎。而這種詩織多年前投射下的陰影,很可能會伴隨他們一生。
她退後一步,深吸一口氣,剛想開口,卻突然發現了什麼,愣住了:「誒?」
「怎麼了?」
「那個——征十郎?」
「是?」
「怎麼會、好突然……比我高了啊。」
女孩的生長發育快於男孩,白鳥在很長一段時間,確切地說,基本上他們認識的所有時間裡,都比赤司要高,是最近這幾年,兩人才達到持平的水平。
但是現在,赤司比她高了。
赤司:「……」
面對這個世界上大概是唯一一個敢調侃他身高的人,赤司道:「我姑且問問,你知道我沒有「他」好說話吧。」
白鳥眨眨眼,問:「是嗎?」
赤司嚴肅地望著她,試圖用平時能夠輕易震懾葉山小太郎的眼神注視她,但笑意很快不受控制地在眼底瀰漫開:「好了,終於比你高了——可以出發了吧?」
門開了一半,白鳥沒動。
赤司用眼神無聲地問詢。
白鳥:「我不想回去。而且,」她頓了一下,「明天的比賽不是下午嗎?」
赤司:「……」
赤司深吸了口氣。
實渕玲央說得不錯,誠凜的盤外招,的確讓人難以招架。
***
第二天白鳥在房間里吃完早午餐后,在洛山要集合出發前先一步坐上了赤司家的轎車。雖然都是去體育館,但誠凜的隊員如果坐著洛山的大巴到達,白鳥發自內心地感到怪異,更重要的是,如果讓隊員知道她在比賽前一天晚上留宿,可能會有損隊員心中的好隊長形象。
因為時間點卡得剛好,赤司送她下樓的一路都沒有遇到洛山的人,偏偏出了酒店大門卻遇到滑鐵盧。Yuki脖子掛著毛巾,像是剛跑步回來在拉伸,看到白鳥和赤司一起走出來,露出愕然的神情。
赤司解釋:「女籃比賽完后,部分女籃隊員留下來觀戰。」
白鳥朝她點了點頭。
Yuki視若無睹,只對赤司勉強做出些反應。
面對她的區別對待,白鳥想了想,徑直走上前去,腿軟,走得很慢:「上一次和你打一對一——」
Yuki冷哼一聲。
「我的確放水,故意想輸。我很抱歉。」白鳥道,「如果你還想,我願意認真地和你打一場。」
Yuki咬了咬牙,想發火卻又擠出一個嘲諷的笑:「認真還是不認真又有什麼區別嗎,三年沒有訓練的廢物,憑什麼覺得你有資格和我談輸贏?」
白鳥:「從夏天在大阪的時候開始,我就在跟著隊伍一起訓練了……雖然,一直都沒有持球。」
Yuki從她旁邊掠過:「你有閑情,可我沒有時間。」
白鳥遭到冷遇也不氣惱:「你有時間的時候,我隨時恭候。」
她看著Yuki走遠,才又慢慢走回赤司旁邊。作為洛山的籃球部長,他保持了一個公允的態度,沒有對兩個女孩剛才的對峙發表什麼看法,也是知道白鳥在Yuki的事情上已經足夠堅定、態度明確。
白鳥確實也沒有受到Yuki太大影響,她另有別的心事。司機到達時,她一邊盯著黑頭車在面前緩緩停下,一邊對赤司道:「我昨天晚上想了想,「白鳥凜」的人生,永遠有比赤司征十郎更重要的人和事。這樣想會不會感覺好一點呢。」
「唔,」赤司露出為難的樣子,「昨天晚上你還有精力想這麼多嗎?」
白鳥瞥了他一眼。
「好吧,」赤司道,「是約定嗎?」
白鳥認真地點頭:「是。」
「我知道了。這樣也挺好的。」赤司點點頭,拉開車門,伸手擋住車頂,看她坐上車后道,「和誠凜匯合后給我發消息。」
白鳥搖下車窗,看著他異色的雙瞳。黑子的那個關於赤司君在求救的猜測,她一直沒有向赤司確認,因為她大概意識到,就算是赤司自己,對當時的行為動機,可能也是模糊而不能言明的。赤司征十郎的身份背景使得勝利之於他的意義註定與常人不同,逼迫他認同不一樣的觀點未必是正確的,但是,雖然並不確定正確的勝利到底是什麼,也不能肯定他的內心是否真的在期待著一場失敗,有一點白鳥是可以確定的——
白鳥還能想起詩織第一次將籃球作為禮物交給赤司時的樣子,那時詩織的身體已見頹勢,赤司的譜系邊緣卻已大大好轉,對外界的刺激有了非常正向的反饋。白鳥是赤司的第一個隊友,也是第一個對手,他們在赤司宅的花園裡比賽誰能連續拍球更久,後來開始在藤原宅的小院子里練習投籃。
不管是那個兒童籃球,還是低矮的籃筐,都不曾承載「必須要勝利」那麼沉重的負擔。
無論如何,詩織是個好母親,她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讓赤司一直笑下去。白鳥已經不想背負詩織加諸的一切,但是,唯有詩織的這一個想法,她打算繼續下去。
白鳥從車窗里伸出手招了招,赤司走得更近一點,白鳥兩隻手捏住他的臉:「下午輸了別哭啊。」
剛剛好走出酒店大門的葉山小太郎,剛剛好目睹這一幕的葉山小太郎:「誒誒誒——」隨後很快在赤司的掃過的眼神下噤聲。
赤司重新轉向白鳥,他對誠凜和洛山的比賽結果不置可否,大概也理所當然地認為洛山不可能落敗,只是道:「早就是你的手下敗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