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勇氣的來源

「都第五局了,可以看得出，選手們的體力都快要耗盡了……」

掛在牆上的電視里傳出了解說員的聲音。

房間里的兩扇窗戶打開，飄窗上系著的薄紗被從室外湧進來的風吹得飄起。

曲起一條腿坐著的少年專心致志地盯著面前的棋盤,彷彿那電視機里傳出來的聲音只是他無聊時的調劑。

但聽到「第五局」的時候，他輕笑一聲：「拖到第五局還解決不了？這可不是清瀨君的風格啊。」

他的瞳色非常奇異——一赤一橙兩隻眼睛微微彎起,看向了不遠處的電視,彷彿在透過這屏幕，去看遠方的舊友。

……

雖然大家都很累了,但所有人都明白，越到最後關頭，越要保持警惕。

自剛才的影山飛雄離場,烏養繫心又發現日向翔陽的動作有些變形了。

也對，雖然他和影山都是體力怪物,但翔陽作為個子比較嬌小的副攻,扣球得跳、做誘餌得跳、攔網還得跳,絕對是賽場上助跑起跳次數最多的人。

「日向,還能堅持嗎？」烏養繫心問。

日向翔陽一個激靈，回頭比了個OK的手勢：「能！」

他才不想那麼快就被換下場啊！影山到現在還沒回來呢，他可連一分鐘也坐不住。

烏養繫心點了點頭,到底還是沒讓日向翔陽下場,而是提醒了一句：「等下別忘了我說的軟式攔網哦。」這是他在剛剛的局間休息時特意跟日向說的。

「我知道的！就是把手向『托盤』一樣舉起來！」

看著橘毛小個子那自信滿滿的表情，烏養繫心也放下了點心。

也罷,現在他們的後方,可還有個清瀨呢。

既然後方有了保障,那他們,可就要開始進攻了。

在接到五色工的發球之後,西谷夕喊道：「菅原學長！」

「哦！」

菅原孝支把排球輕輕托起,同時，田中龍之介也在網前起跳，在引導球網對面的攔網們起跳的時候，東峰旭從三米線起跳，扣下了這一球！

後排進攻！

白鳥澤那邊，牛島若利接下了這一球。

「很好，一傳亂了！」場外的緣下力暗暗握拳，高興道。

但沒想到，對方才剛接下一傳，就開始跑位，白布賢二郎也跑到了排球的下方，十分精準地將排球送到了牛島若利的面前！

雖然已經第五局了，但牛島若利的氣勢還是絲毫不減，這一球的威力，並不比之前的弱！

因為需要助跑，日向翔陽起跳攔網的時機也沒有十分完美，所以，烏野的攔網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空擋。牛島若利瞄準了這個空擋，讓排球完美地從田中龍之介和菅原孝支的手上飛了過去。

但還沒等他落地，他就看見，排球軌跡上原本空空蕩蕩的后場，突然竄出了一個人。

弓著腿的長發少年正面接下了這一球，將排球送回網前。

黑曜石般的眼瞳微微彎起，清瀨春澈與牛島若利視線交匯。

在那一刻，牛島若利就知道了——這是拉鋸戰的開端。

兩邊都有反應速度和一傳基礎非常紮實的球員，所以，就如牛島若利所預料的，這一球居然反反覆復地在兩邊打轉，愣是落不了地。

你的扣球，我接到了。我的扣球，你也救了起來。

牛島若利眼睛微微眯起。

人是容易被群體情緒帶動起來的生物，就算牛島若利本身性格不算容易外露的那一掛，在這種時候，他的眉眼處也不禁露出了些許少年的熱氣勁兒。

「牛島前輩！」

聽到了自家二傳的呼喚，牛島若利適時起跳。

因為是從後排起跳，少年向前的動作很大。那比起同齡人要健美許多的身軀在他起跳的瞬間張開，繃緊的雙腿和手臂，讓攝像師情不自禁地將鏡頭轉至他的方向，為上面流暢而美觀的肌肉線條來了個特寫。

排球又一次地，化身為炮彈，被狠狠抽了出去。

只要是在關注著他的人，不論是教練還是觀眾，不論是對手還是隊友，在此刻，都會忍不住感嘆：都這種時候了，那傢伙的動作，還是那麼完美啊！

清瀨春澈也在密切關注著他的動作，時刻為攔網沒攔下這球的情況做著準備。

但沒想到，一道橘發的身影早已經助跑衝刺，跑到了網前。

奇怪的是，在看清楚牛島若利的動作之後，他卻不像之前一樣直接在網前起跳，而是在即將起跳的瞬間後退了兩小步。

而且，與一般副攻的攔網不同，他的手掌並沒有向前內扣，而是向後昂起，就像是一個托盤。

這算什麼？甚至都沒跑到網前，這也叫攔網？不少人這麼想著。

但，親手扣出那球的牛島若利的瞳孔卻微微放大。

在後方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清瀨春澈也彎起了眉眼。

在攝像機那代表著「錄製中」的紅點閃爍的同時，來勢洶洶的排球十分恰巧地砸到了昂起的「托盤」上，然後，直接反彈回白鳥澤的場地里！

排球所帶來的巨大衝擊，將日向翔陽的手打得往後撇了一下，疼得他齜牙咧嘴，但他卻覺得無比暢快，連嘴角都高高咧起——他成功了！

而白鳥澤的隊員們，誰都沒有料到這戲劇性的一幕。等他們反應過來、想要飛撲過去救那高高飛向他們后場的排球的時候，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排球在距離自己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碰到了地面。

烏野的應援隊發出了熱烈的歡呼聲，澤村大地他們也絲毫不吝惜自己的誇獎。

日向翔陽其實自己也有些驚訝，剛開始還「誒？？？」了一聲，不過，聽到大家都在誇他，他也就高興得都摸不著北了，紅著臉撓著頭，一邊嘿嘿笑一邊「謙虛」道：「嘿嘿嘿，也沒有很厲害啦，我好歹也是個副攻誒。」副攻的工作就是進攻和攔網嘛！大家都那麼驚訝做什麼。

說完這話，他才堪堪按耐住自己那得意的嘴臉，對自己說道：

對呀，翔陽你好歹也是個副攻，攔網不是基本功嘛，別笑得那麼沒出息啦！

爭取……在之後多成功幾次吧！

微微抬頭，橘色的雙瞳看向了對面正好也在看他的牛島若利，日向翔陽露出了個與他們初見時別無二般的笑容。

——對的，這就是我，「生長在混凝土上的日向翔陽」。他在心裡這麼想著。

牛島若利擰眉。

雖然表情沒多麼大的波瀾，但站在他身邊的五色工卻能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低氣壓，被嚇得忍不住後退了兩步。

大平獅音安慰道：「剛才那個肯定是運氣啦，別太在意。」

「不，不是運氣。」牛島若利沉聲說。

他看向天童覺，說：「你也看到了吧？剛才在起跳的時候，他特意往後退了兩步。」

所以，他才能做到，在完美的時間，完美的地點，以完美的角度起跳，成功接下了他那一球。

「……這球商絕了啊。」另一邊的清瀨春澈也正在感嘆這一點。

不過，他卻止不住笑：這就是烏養教練剛才說的「軟式攔網」？軟式攔網不應該是在判斷自己沒辦法直接封殺的情況下先把球送還給對方、趁機組織更好的防禦陣型的攔網嘛。

而且翔陽也不是在網前起跳的，比起攔網更像是直接把球給打過去……

或許，叫做「超近距離一傳」會更恰當些？

總之，這一球的拉鋸過程很長，最後的結果卻讓人覺得又離譜又很厲害。

「哦豁，出乎意料的精彩嘛，那個小不點很不錯呢。」在遙遠的兵庫縣，雙胞胎之一的宮治說。

「嗯哼。」宮侑嘴上應得輕飄飄，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看得十分認真。

「我說你啊，就不能自己去搞個設備來看嗎，別老是跟我擠在一起啊……」宮治抱怨道。

……

在烏野得分之後，新一輪的糾纏開始了。

這回輪到菅原孝支發球，他瞄準的人是牛島若利，試圖通過讓牛島若利接下一傳來打亂對面的陣型。

但牛島若利並沒像剛才那輪那樣乖乖接下一傳，而是退開兩步，讓大平獅音來接球。

大平獅音把球墊給了白布賢二郎，而牛島若利也跑到了球網的另一邊起跳。

又想重扣？

田中龍之介做好了攔網的準備，而從輪換到前排的清瀨春澈也緊盯著那抹高大的身影，沒放過對方的任何動作。

牛島若利揮出的手臂依舊繃緊，上面的肌肉看起來依舊那麼有力。

和之前的任何一次一樣，他的進攻來勢洶洶。

眯起眼，清瀨春澈和田中龍之介早就在他面前起跳。

都達到了第五場，他們早就習慣了牛島若利的左撇子！

而他們採用的攔網戰略，是封住對方的斜線球！

如果對方打斜線，他們一口氣封殺是做好，但……

對於攻手來說，橫亘在自己面前的高牆是最令人難以忍受的事物。

如果牛島若利選擇避開他們而扣直線球，那他們的守護神，就會守在那裡！

——比起白鳥澤的天童覺等人那乾脆利落、熱衷於把攔網玩成扣球的天童覺相比，烏野的攔網風格顯得保守許多。

在許多時候，他們的攔網並不是為了徹底封殺對手，而是完成一次觸球、減弱排球的威力，又或者是……誘導對方的扣球，為他們的自由人開拓最好的視野和接球環境！

攔網不是為了直接得分，而是為了讓他們有新一輪的進攻機會！

這次，自然也是如此！

棕色的眼瞳靜默地看著對面的攔網們身後，朝著那個空擋衝來的小個子自由人。

……可能要讓你們失望了。

牛島若利那強有力的手臂在他觸到排球的那一刻變得軟綿綿的，本該高速砸向烏野后場的排球以拋物線的軌跡，繞到了兩位攔網的身後。

這不是扣球，是吊球！

田中龍之介瞪大眼睛，西谷夕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怒吼著：「可惡——」

他撲到了網前，但最後還是沒能趕得上。

「啊——！」場外的山口忠和影山飛雄都一臉不甘。

「牛島那傢伙居然居然還會弔球嗎？我以為他是那種類型的攻手只會喜歡乾脆利落的重扣！」

這的確是對方在今天的比賽中所展現的第一次吊球。

看來，是他們還不夠了解牛島若利，今天也打得熱血上頭，根本沒考慮過對方還可以有除了光明正大地暴力扣球以外的招數。

「沒事沒事，這球的確非常出乎意料，下一球再賺回來！」烏養繫心喊道。

過去的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事到如今，他們只能將目光放在未來了。

烏野的大家重振旗鼓，站回各自接球時的位置。

發球的人是天童覺，對方派出了救場發球員，將天童暫時換了下去。

清瀨春澈眯眼。

天童覺雖然是副攻，可是除了出色的攔網技術，他的發球也不差。

在這種時候替代他，這位救場發球員肯定有自己的過人之處。

有可能是像及川那種類型兼具力量與準度的跳發，不過論起力度，應該沒人能比牛島打得更好。

所以，可能性更大的……是跳飄！

排球飛了過來，也的確如清瀨春澈所想的那樣，是跳飄球。

但，因為隊內本身就有一個能夠將跳飄球發得很好的隊友，清瀨春澈對這種類型的發球並不陌生！

他沒有採用傳統的接球姿勢，而是雙手上托，將這個飄來飄去的球穩穩地托給了菅原孝支。

菅原孝支早就做好了準備，適時把球托向了田中龍之介！

而田中龍之介已經在網前起跳，在排球飛到自己面前的同時，將球朝著對方攔網的空檔狠狠扣去！

剛才上場的救場發球員眼疾手快地往前一撲，將排球送回空中。

他們的站位亂掉了，白布賢二郎選擇將球托給五色工！

五色工的扣球雖然尚還不及牛島若利那樣兇猛，但也已經十分凌厲。

排球直直飛向了烏野場內，卻被西谷夕救了起來。

「清瀨！」

「嗯！」

清瀨春澈注視著排球，餘光卻關注著又一次在網前起跳的田中龍之介。

嘴角微微揚起，他將球送到了田中面前。

十分迅速地，伴隨著一聲大吼，排球飛快地擦過白布賢二郎想要補救的手臂，狠狠砸到了地上！

在落地后，田中龍之介握拳歡呼！而其他人，也跟著圍成了一個圈，共同為這一球而慶祝。

「連續兩次快攻？他這是打算用強攻控制節奏？」教練席處，看著場上的情況，烏養繫心思索。

彷彿是知道他在想什麼，武田一鐵笑道：「在我方體力不佔優勢的時候採取這種策略確實不夠明智，不過，田中同學應該是考慮到了清瀨君的存在吧？」

也對。

雖然從重新上場到現在，清瀨還沒有特別亮眼的表現，一直忙於接球。但他對於這隻隊伍來說，已經是不可或缺的了——所有人都深深相信著他，將他視為隊伍最後的退路。

烏養繫心看向了清瀨春澈。

——如果仔細看的話，就能夠發現，這個大家圍成的緊密的圓的中心，就是那位長發少年。

因為他是……大家勇氣的來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