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平十七年五月十五,長公主大婚,普天同慶帝森大赦天下戴流罪者。

既招為駙馬,成親之處便只能在清寧府,但今日起清寧府便將更名為周府,畢竟皇家,所謂附馬不過是入贅皇家罷了,但周澄這贅婿作得是真有面子——大喜當日,陛下特至作證婚人致辭。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東宮侍讀周澄瑾瑜,連中三元,聰敏通達,忠志於身,謹小慎微,教導東宮,今賜附馬,謹以紅杏之約,書向紅箋,好將鴻雁之盟,載明鴛譜。朕感之於心,授澄太子少傅,賜錦帛千匹……」

這日清寧府近乎聚集了所有在京的五品以上官員,縱是各地太守大臣也遣人送來了禮品,以示祝賀,至於五品下的官員,將禮品送來登記即可,想要進府卻是萬萬沒有那份膽子的。

皇帝的禮單念了近一個時辰,隨後是太子、羽王、楚王、皇后,之後才是各部官員,但也僅限於此,尚書以下的官員贈禮自然不用讀,否則恐怕讀到明日也結束不了。

繁雜的禮節過後己至酉時,陛下已領著侍從回宮,太子和羽王也辭別回宮,此時清寧府便只剩各部官員,長公主在房中與閨中好友們敘事,周澄則是要在宴中將這群官員陪好,玩好,真正到了夜深人盡各人歸府,已近子時。

周澄回到房內時,陳婉清已披著蓋頭坐在榻上,新婚燕爾,周澄卻想得明白,大婚本只為打消陛下的疑慮,周澄很清楚他在這次聯姻中的作用,是以毫無一絲動作,只是另打地鋪和衣躺在地上吹熄了燭火。

「殿下,夜深了,早些歇息。」黑暗中,周澄低聲道。

「周……郎,今日你我大婚,你也這般生疏?」陳婉清聲音中透著不滿,一反常態,想來女子大婚終究是有影響於她。

「殿下安心,外人在時自當稱娘子,臣不敢逾越。」

「你可知我等這一天多久了,周郎,我……」陳婉清正說著,周澄卻突然一翻身捂住了她的嘴,目光警惕地盯著門外。

「有人,腳步很輕。」周澄貼在她耳邊道。

陳婉清面色一變,也學著周澄的樣子道:「是陛下的人……」周澄明白了,陛下不放心長公主,唯有他們有了夫妻之實才能徹底放下疑心。僅一瞬間,他便明白了種種利害.

周澄一咬牙,掀開了陳婉清的蓋頭將她壓在身下,不顧她的一聲驚呼,低聲道:「殿下,得罪了……」

帷幔落下,軟榻晃動不絕。

不知東方之既白。

……

陛下特恩准周澄一月休沐,是以第二日朝堂上並沒有他的身影。他此刻正在前清寧公主府,現周府中和李顯宗斗蛐蛐。

他今日已時三刻才出房門,自然免不了下人伺候著,到底是心思縝密之人,安頓皰廚為陳婉清做了些吃食和湯水,待她沉睡醒時送入房去。

周澄好不容易得到清閑,昨日剩下的禮單早被他扔在一旁,只取了楚王禮品中一對號稱一品大將軍的蛐蛐與李顯宗鬥了起來。

然而終究不得閑居,眼見著周澄的「赤宇」戰勝在即,卻被一名不速之客打斷。

「附馬爺,太子來了。」管家在他耳邊輕聲道,這位管家本就是太子的人,為了避開陛下耳目才私下來請他。

「在何處?」周澄不動聲色地道。

「偏廳,那邊都是我們的人。」管家引著周澄來到偏廳,卻看到面沉得嚇人的太子,周澄快步上前想要行禮,卻被太子伸手攔下。

「今日永寧候乞休,上疏奏請將玄衣衛指揮使傳給李昱宗,被陛下駁回了。」太子沉聲道,很顯然李存治乞休一事是太子致意的。

「殿下,時機未到,您有些心急了。」周澄也不在和他多客氣,即然已經打入太子集團內部,自然要為他在表面上出出力。

但太子臉上的難看顯然並不正是因此:「陛下駁回的是傳給李顯宗的事。」

周澄忽然明白了陛下的想法:三去其一,先把刀架在雞脖子上嚇雞玩。

「已經下旨了?」周澄也作出一副憂愁的模樣。

「嗯,玄衣印已經移交給李昱純了,」太子雖城府頗深,但陛下此舉相當於將神策軍,玄衣衛,金吾衛全數交予羽王一派,至少在明面上,羽王已經對他有極大的威脅,「你有什麼想法?」

「陛下並未與我說過。」這是實話,但也恰好是陛下信任周澄的原因——他是個聰明人,而聰明人之間自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如陛下,如長公主,也如周澄,甚至還有那個早已溜出城的楚王。

周澄想了想,道:「殿下自今日起,每晚暗中離府,不得為他人所知,去皇後宮中陪伴皇后即可。」這畢竟只是權宜之計……」太子有些急了。

「夠了,十日之內即見分曉。」

太子匆匆地離開了,從李顯純接手玄衣衛的那一刻,這汴京內便無處不是他的耳目了。情急之下周澄編的這番話倒也不是沒有漏洞,但這番話是講給太子的而非上述那四位之一。在周澄的眼中,這天下聰明人只有這四人而已。

周澄想著,迎面撞見一個侍女,告訴他長公主已經醒了,要見他。

「叩叩」周澄敲了高旻門,走進了房中,陳婉清坐在桌旁小口地吃著桂花糕,周澄掃了一眼房內,昨晚的狼籍已經被收拾乾淨了。陳婉清注意到了他的動作,手中一頓俏臉微紅,瞪了一眼周澄。

周澄尷尬地咳了一下道:「殿……」才開了個頭就感到一股明顯的殺意襲來,周登身子一顫,要行禮的動作一變,「娘子怎麼不再休息一會兒,這麼快就起床了。」他到陣婉清背後給她捏著肩。

聽到「起床」二字,陳婉清又瞪了他一眼,嘀咕道:「只有累死的牛,哪有耕壞的田……」

這話可接不得,周澄只好裝作沒聽到一般。陳婉清拍了下他的手,嫌力道有些重。

「太子剛才來說,陛下將玄衣衛指揮使一職交給了李顯純。」周澄坐在桌子邊,將手伸向桂花糕,卻被陳婉清一揚手用一隻簪子拍了回來,那意思很明顯;那隻玉簪子老娘可還記著呢!周澄悻悻地收回手。

「這麼說,陛下要動手了?」陳婉清很清楚當今陛下的想法無非是想敲打敲打皇子們,告訴他們自己還年輕,都別急著奪位。

「娘子的打算是?」周澄笑著問道。

陳婉清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廝還有做登徒子的潛質:「自然是和夫君你一樣了。」「夫君」二字咬得特別重。周澄笑了一下,這天下聰明人想必都一樣。

潯陽,楚王府中。陳明楓將一盞茶緩緩倒入池中,對身旁來報信的心腹道:「小事,不打緊……」

「任他去反!」

漢廣不分天,舟行沓若仙。——《漢江宴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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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洄從之即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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