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都是好人
天海市的火車站,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是華夏最早的一批火車站,始建於建國之前,完全由西方人設計和建設。
後期又經過幾次大的改建,可以說是融合了東西方以及近現代的設計理念,不僅實用而且耐看,是天海市很具有代表性的建築物。
2009年正月初六,早上六點,很吉利的時間,但是此時的站前廣場上,卻有那麼一群看上去不太吉利的人。
每個人都很嚴肅,尤其有個三十多歲的年輕男子,蹲在地上不停的抽煙,如果不是看他們人多,且過於嚴肅,擔心是一些惹不起的大人物,那些臂帶袖標的城市文明監督者們早就衝上去罰款了。
六點十分,一名滿頭白髮的老太太,顫顫巍巍的從火車站走了出來,寒風很冷,但是老太太的心更冷,要知道,幾天前,她還只是有少許白髮。
一個不到五十歲的人,卻如同到了暮年。這老太太正是翻山越嶺千里迢迢來為張玲料理後事的張嬸。張玲的遺體已被火化,據說是市裡的有關規定,查明死因的遺體不能存放三天以上,但是真正的原因,除了張嬸,在場的其他人都心知肚明。
可憐張嬸,千里迢迢奔襲而來,卻是沒有見到愛女的最後一面,那一刻,她的腰又佝僂了三分。天海大學的校領導提議先讓張嬸去賓館休息,張嬸卻堅持去張玲曾經學習生活過的地方看一看。
就這樣,張嬸在張玲的同學的陪同下,去張玲的宿舍、教室以及天海市她去過的所有地方看了一遍,張嬸拿著張玲的照片,感受著她生前的一切,跨越時空,與女兒短暫的相聚,張玲的同學已哭成了淚人,張嬸卻一滴眼淚也沒流,因為在來的路上,她已流光了此生所有的眼淚。
下午三點,張嬸走遍了女兒去過的所有地方,但是仍舊沒有去賓館休息,而是去了王笑家,在張嬸到王笑家之前,公交公司的領導和王笑通了電話,叮囑他無論張嬸怎麼責罵他,都要忍著,畢竟人家是受害者。而王笑的父母因為體弱多病,怕經不起刺激,和兩個孩子一起被及時送到了別處。
下午三點半,張嬸走進了王笑的家,並沒有王笑想象的狂風暴雨和徹底斯里,張嬸就像來串門的鄰居一樣,進了家門,只是和王笑夫妻倆聊起了家常,雖然兩家的命運各不相同,但同樣都是被生活所迫的人,心中的酸楚和無奈卻是相同的,張嬸還是沒有哭,王笑夫妻倆卻是泣不成聲。
下午五點,張嬸說餓了,想要在王笑家吃晚飯,王笑的妻子連忙起身要去買菜,卻被張嬸攔下說:「家裡有啥就吃啥。」一頓簡單的晚飯,誰都沒再說話。兩個命運坎坷的家庭,本不應該有任何交集,但是卻悲傷粗暴的撞在了一起。
初七早晨,張嬸來到天海大學,校領導對張嬸說:「我們為您請了市裡最好的律師,一定會幫您和張玲討回公道。」張嬸卻只是搖頭說:「已經給大家添了很多麻煩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我想帶著玲兒回家。」
才早上八點,天海市公交公司的高層領導們,都已經聚在了會議室,公司已經制定了三種應對方案和談判策略,賠償底線也早已通過會議商定好,如果張嬸的要求超出底線,便只能通過司法途徑解決,公司的法律顧問,也準備好了對公司有利的所有法律條文,打算在必要的時候讀於張嬸聽,會議室的監控錄音設備,也已調試完畢,保證全方位無死角的覆蓋整個會議室。
上午九點,張嬸按約定的時間,到達公交公司,昨天去接站的公交公司的副總經理於明代表公交公司接待了張嬸,於明握著張嬸的手,對張嬸表達了誠摯的歉意,並對張嬸噓寒問暖了一番。
張嬸進了會議室,對於明說:「我只有兩點要求,希望你們能夠答應」。於明慎重的點了點頭說:「只要是我權責範圍內的事,我一定滿足您。」
張嬸看著王笑說:「第一,不要為難這個年輕人,他也不容易,是我的玲兒命不好,怨不得他。第二,你們應該想些相應的辦法,使這樣的悲劇不再重演。」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張嬸會提出這樣的兩條要求,以至於張嬸說完話,會議室陷進了沉寂之中,過了好一會,於明才又試探的問道:「我們對您的賠償金,我公司應承擔的70%和肇事司機應承擔的30%,都準備好了,現在就交給您?」
張嬸說:「這錢,我不要,只要滿足我剛才提的兩點要求就可以了,用玲兒的生命換來的錢,讓我怎麼花啊。」說完便起身離去,留下公交公司的一干人等在會議室傻傻發獃。
下午,張嬸在賓館留下一封信,便帶著她的玲兒踏上了回家的火車,信中寫到:「她和玲兒給大家添了很多麻煩,現在事情算是了結了,她只想儘快帶玲兒回家,所以就不辭而別了。」
清明節前後,原本冷冷清清的小山村,突然熱鬧起來了,原來是張嬸感動了天海市公交公司、感動了天海大學,也感動了整個天海市,於是或組織、或自發,很多人陸陸續續,翻山越嶺來為張玲掃墓。
他們頂著嚴寒,不辭辛勞的用背包為安嶺村背來了各種生活用品,只為看一眼,是怎樣的水土,養育出了這樣純粹質樸的人。
山裡人的質樸熱情和安嶺村周邊的自然風光,讓所有人都覺得不枉此行,從此安嶺村便有了許多許多的仰慕者。
看著他們給村民發放物品,坐在家裡的張嬸對身邊的青年說道:「看吧,我就說他們都是好人吧。
這青年便是岳沉峰,年前因為下了幾場大雪,山裡積雪太厚,岳沉峰沒有回家過年,等到張嬸回來后,岳沉峰才得知張玲出事的消息,那種心痛,讓他真切體會到了,心如刀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