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節 就回咱西南岔
聽說班長孫照丹回來了,孫家可熱鬧起來。
閨中蜜友刁老五的姑娘刁瑞姣,連飯都沒顧上吃就跑來了,兩個人抱到一起。「想死我了,快給我找點吃的。」沒等兩人吃完,老貴兒兒子吳青,尹書記的孫子尹向東,老邱的兒子邱明,還有大溜兒的兒子劉學仁,前後腳進了院。
尹向東沖大夥說:「班長,不光刁瑞姣想你,我們幾個也挺想你的。特別是我,天天想,日日想,想的都睡不著覺了,啊,真的。」
大夥這個樂呀,照丹止住笑,指著尹向東的鼻子說:「你就是沒個正經的,真的,你豬養的怎麼樣了?」
「豬呢還是豬樣,我呢,還是人樣。」尹向東調皮地朝吳青做個鬼臉,接著說:「可有的同學不是老樣子嘍。」
「啊,對對對,」大夥異口同聲,沖著吳青起鬨。末了刁瑞姣說:「吳青,交待吧,向班長彙報彙報進程。」
「啥進程啊,鬧著玩的。」吳青造了個大紅臉。大夥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地告訴照丹,吳青在城裡打工,談上對象了。
「好事啊,處的咋樣了?」照丹問。
「八字還沒一撇呢。」吳青輕描淡寫地說完,轉移話題問:「照丹,你這眼瞅畢業了,上哪兒去呀?念完書咋也得找個好工作呀,是不是?」
「我呀,哪也不去,就回咱西南岔。」照丹的話沒落地,孫立成和王淑華進院了。兩口子丟了半根壟這氣憋了一肚子沒處撒呢,回家進門就聽照丹說這話,更是火上澆油,王淑華大嗓門一亮,吼道:「你敢,沒出息的玩意,你再這麼說,我揍死你。」說著,一腳踹翻門口的洗臉盆,拉著孫立成頭也不回進屋了。盆子「咣當」,「哐啷」,跳躍著飛出去,水花四濺。院子里這幾個年輕人嚇了一大跳,之後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悄悄地或結伴、或獨行走出院門,消失在夜色中。
也就是這個時候,金長山被彭海拉到村委會:「金哥,咱倆今晚就得在這兒將就了。」
「這兒的條件不錯呀!」金長山走進村委會,巡視一遍。村委會分東西兩屋。東屋內靠窗戶有三張兩屜桌,靠牆一個卷櫃,旁邊一張單人床,上面放著行李卷。西屋就簡單了,前邊一張講台,剩下的地方全擺的長條凳子。彭海指了指這些凳子說:「今天晚上咱哥倆,不睡床,就睡凳子,兩個一併,咱哥倆好好嘮扯嘮扯。」
「不不不,」金長山直擺手,說:「你都累了一天了,休息休息,明天該抹牆上瓦,事多了。」
「沒事的,活大家干。明天主要是瓦匠活,有刁老五頂著,我不操心,你來一趟不容易,我有些心裡話,過去能跟尹書記說說,現在他身體不行了,歲數也大了,我沒地方說去,憋得慌,真是憋得難受啊!」彭海拉金長山坐下,也是喝點酒的原因,憋在心裡的話,急著向人傾訴:「金哥,你是不知道啊,這當村官,累心啊……」他拍著胸口說到這兒,被金長山攔住:「彭海我告訴你,不用急著說,我呀,這回來就不走了。」
「什麼,不走了?」
「啊,不走了。」
彭海莫名其妙:「那你的意思是……」
「退養了,我呀,想在你這兒發揮點餘熱,」金長山認真的,一字一句地告訴彭海,「下次再回來,我就把組織關係落到西南岔,你看行不行啊?」
「行行行,可這……」彭海一時語塞。他工作這些年,沒遇到過類似的情況,也沒處理過這樣的問題,有些不知所措。一個城裡人要在鄉下落戶,特別是要在西南岔這深山旮旯里,吃能行嗎?住在哪兒呀?每天幹什麼?這些問題怎麼解決?這一連串的問號讓彭海從酒精的化學作用里驚醒過來:「哎呀,金哥,說說得啦,可不能認真,不能認真。」
「你看我是說說玩的?」金長山一臉的嚴肅。
「那,真來?」
「當然是真來!」金長山毅然決然地說道:「我告訴你彭海,西南岔是我的第二故鄉,要改變它的面貌,是我三十多年的願望。過去,我把這個願望當成秘密,藏在心底。現在好了,我有條件了,有機會了,退養,退了怎麼養啊?你看我這身板,幹啥不行?我是干安裝的,又承包了幾年,金哥跟你說,西南岔用得著像我這樣的人,我來,你不歡迎啊?」
金長山這幾句肺腑之言,還真打動了彭海,感染了他的情緒。他一把抓住金長山的手,一個勁地晃著說:「歡迎歡迎。」心裡話,可找到知音了,也找到了一個好幫手。忙說:「咱哥倆今晚嘮到天亮,好不好?」
「好,嘮到天亮。」
彭海首先向金長山介紹了西南岔的自然情況,他說:「西南岔從東往西十里地,從南到北五里地,六個自然屯。原來這些屯子都有名,你也知道,現在不叫名了,叫隊,一共分了八個隊,統一叫西南岔村。六隊和七隊一個自然屯,八隊和三隊一個自然屯,因為屯子大,又在整個村的中心,所以村委會,衛生室,小賣部都在這三隊八隊,這兒的人管這叫三八隊。往南一隊二隊各一個小自然屯,往北四隊五隊各一個小自然屯,一共是二百九十戶人家,一千三百多口人。耕地嘛,旱田二百五十垧,水田六十五垧。現在,鄉親們的生活,你也看見了,比過去,比你們來的時候強多了。」
「那是,那沒法比了。」
「可,說這個,我就急,就犯愁。」彭海翻了個身,說:「跟南方那些富裕得流油的村子一比,咱們這兒啥也不是,想什麼招呢,把西南岔,讓鄉親們也……」彭海睡著了。看樣子他真是太累了。金長山悄悄地關了燈。
西南岔一天出了兩個怪事。在城裡幹了一輩子的金長山,拋棄優越的生活,第二次上山下鄉。念了十七年書的孫照丹,愣是不進城,毅然回鄉務農。這兩個消息不脛而走,在西南岔的各個角落傳播著、議論著、評說著。
很多人對此感到茫然,甚至不可理喻。金長山的同學楊雪梅的反應就是其中比較強烈的一位。她得到這個消息以後,匆匆忙忙地來找金長山探個究竟。在房場上,她找到了金長山,把他拉到一邊問他,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