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之章 2 Heart Broken S
隆隆的雷聲回蕩在整座死寂的上方,耀眼的霹靂劃出詭異的電弧,光樹瞬間炸裂,夜空在電光中龜裂、崩潰。靜靜的夜晚,整座都在嗚咽的慢慢哭泣。
星秀一邊開車,一邊用側光注視著身邊的男人。平時星秀不太注意乘客的模樣,除非是有特別迷人的女乘客,但今天這個男人卻給星秀一種很特別的感覺,除了他是一個外國人,更特別的是那雙不同常人的眼神。
不是眼神複雜了眼眸,而是眼眸複雜了人的靈魂。
星秀是一個善於觀察的人,他看得出那個男人似乎顯得有些緊張,儘管他表面上仍舊裝出一副安然自若的樣子。
忽然,那個男人意識到了星秀在偷偷觀察他,於是他轉過頭,望向右車窗外。
見對方轉過了頭,星秀又把目光對準了前面,距離目的地大約還有十幾分鐘的車程,星秀打開了收音機,不斷調換著廣播電台的頻率。
星秀不是那種喜歡和乘客說話聊天的司機,通常在這種時候,他會用聽電台的方式以消磨車廂內沉悶的氣氛。今晚電台里的內容很無聊,除了賣假藥的,還是賣假藥的。當星秀好不容易調到一個正在播放鋼琴音樂的頻率時,他身邊的那個男人忽然說話了:「就聽這個吧。」
音響里放出了理查德·克萊德曼的鋼琴曲《秋rì私語》,星秀覺得這段旋律非常美,也非常熟悉,只是他叫不出曲名。
隨著理查德·克萊德曼的鋼琴聲,綠皮捷達行駛在黑夜的馬路上,雨水繼續沖涮著車窗,刮雨器在星秀的眼前來回掃動,靜靜的車廂內回蕩著舒緩的樂曲,那個男人有些放鬆了。
星秀又偷偷瞧了瞧身邊的那個男人,他也似乎不再像剛才那樣緊張了,男人伸手鬆了松脖子上的領帶,轉了轉頭頸,幾乎閉起了眼睛,似乎沉浸在了音樂里。
終於,星秀駛到了江邊公園旁的馬路。馬路不是很寬闊,年久失修,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坑洞,星秀沿著公園的圍牆邊上小心的開著。
這裡的夜晚異常幽靜,幽靜的有點過分的滲人,四周幾乎沒什麼行人和車輛,路邊的街燈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幾乎沒有幾盞開啟。
三三兩兩的街燈中,幽靜的公園更像一隻時刻要吞噬闖入者的魔鬼,yīn森恐怖。
車燈照出有限的一片光區,綠sè捷達行駛在寂靜的公路上就像一隻行駛在汪洋中的小船,時刻都有被無盡的黑暗吞噬的危險。
公園裡高大的樹木把茂密的枝椏伸出圍牆,幾乎已經擦著星秀的車頂。
「該轉彎了。」男人微微的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看了一眼車外,提醒了星秀一句。
星秀果然發現前面有一條不起眼的小馬路,在自己車燈照shè下,光與暗交替的剎那依稀可以看見寫著「林蔭路」的路牌。星秀左轉彎拐進了這條他從來沒有來過的林蔭路。他看了看身邊的男人,對方沒有停下的意思,於是星秀繼續向前開去。
電台里的鋼琴曲在繼續,行駛在如此詭異的環境中,星秀覺得自己的心臟居然在加速跳動的頻率,舒緩的鋼琴曲早已無法安撫星秀緊張的情緒,自己居然莫名的緊張了起來?
出於安全起見,星秀向這條馬路的兩邊小心的望了望,幾乎連一絲燈光都看不到,也沒有任何行人和車輛的蹤跡,就好象自己開著車闖進了一片荒廢的街區。黑暗中,隱蔽處,墓地里,一個個墳頭高低交錯留下模糊的影。低沉高亢的夜啼聲一次次觸動星秀緊繃的神經,甚至於某個瞬間,星秀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幾縷藍汪汪的鬼火就那麼突兀的飄蕩著、晃動著,久久不肯散去?
星秀覺得非常奇怪,這種地方還會有人來?而且還是yīn森的雨夜,該不會是圖財害命吧?
就在星秀內心惴惴不安,想著,只要對方有什麼異動,就掏出懷裡的槍將對方一槍擊斃時,那個男人說話了。
「好了,就停在這兒吧。」
星秀終於吐出了一口氣,捷達車平穩的停了下來,記價器顯示車費六十七元。
那個男人歉意地說:「對不起,我沒有零錢。」然後,從自己隨身的皮夾中抽出一張嶄新的一百元遞給了星秀,星秀早就備好了零錢找給了他,「您還要發票嗎?」
「不用了,ThankYou。」
那個男人似乎還十分留戀電台里的鋼琴曲,現在放的是《白rì夢》,他在付完錢以後又足足在車裡靜靜的聽了半分鐘。而星秀的臉皮一向很薄,也不好意思趕他走。當這首曲子放完以後,那個男人才很有禮貌地對星秀說:「不好意思。」
那個男人下了車,星秀自嘲的笑了笑,圖財害命?自己全部家當加在一起恐怕都沒有對方錢夾里的錢多吧?自己居然緊張的有這樣的想法,看來自己這幾天真的有點太疲憊了,要不,怎麼會有這麼可笑的想法呢?
夜雨依然在絲絲飄落。
「砰」,車門重重的關上了。
星秀看著那個男人幫他關好了車門,然後冒著雨向一棟房子跑去。夜雨之中,星秀看不清那棟房子的全貌,只覺得那房子有一股說不出的yīn森之氣,看不到有任何燈光的跡象。
不知道今天的當班DJ是否很鍾愛理查德·克萊德曼的曲目,此刻,電台里,下一首鋼琴曲又放起來了——《水邊的阿迪麗娜》,這已經是今天一晚上第三次播放理查德·克萊德曼的曲目了。
星秀把頭仰靠在座位上,靜靜地聽著音樂和著雨點輕輕擊打在車玻璃上的劈啪聲。
靜靜的夜,聽著天籟的鳴奏,星秀心神稍微平靜了一些,他起身看了看錶,現在是23點20分,距離凌晨十二點還有四十分鐘。
不知道那場全美職籃的比分是多少?星秀忽然又想到了出門前剛看到一半的那場沉悶的比賽,他對自己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他一向不喜歡走回頭路,於是繼續向前開去。
捷達車又向前開了幾百米,無盡的黑暗似乎融化了一切,當星秀看清前方的路況,一顆心臟嚇得差點跳出來,一堵黑森森的牆體就在前方不遠處!車燈照亮了牆上的水泥,在飛濺的雨水中發出一片刺目的反光。
「糟糕!」星秀急忙猛踩剎車,輪胎很滑,捷達車不受控制的向前滑動著,在離牆不到一米的地方才停住。
千鈞一髮,星秀的心口砰砰亂跳,趴在方向盤上深呼吸了一口,真沒想到這條該死的林蔭路原來是條斷頭的死路,真是晦氣。
借著車燈的光亮,星秀又看了看四周,確實沒有別的路了,只能向後走。他關掉了電台,車廂里的音樂聲戛然而止,然後把車緩緩地往後倒,掉轉車頭,照著來時的原路返回。
夜雨,越來越大。
有了上次驚險的經歷,行駛在這條晦氣的小馬路上,星秀再也不敢大意,小心地把著方向盤,注視著前面的路況,夜雨里一片模糊,刮雨器不停地打著雨,但似乎無濟於事。雨太大了。
當星秀開到剛才停車下客的地方時,忽然,從雨幕里鑽出一個黑影。
當雨中的黑影靠近星秀的車子時,藉助著車燈的光亮星秀才看清了那個人的輪廓,應該是一個男人的身形,那個人似乎受到了什麼驚嚇,顯得是那麼的慌亂,幾乎是小跑著,手舞足蹈,跌跌撞撞地直衝向了最近的馬路。
那傢伙瘋了嗎?
眼看那個人就要撞在星秀的車子上了,星秀的心口撲撲撲亂跳,他再一次猛踩剎車,幾乎就在車子停下來的那一剎,那個人一下子撲到了星秀的擋風玻璃上。
天哪,是他?那個外國人!
星秀睜大了自己恐懼的雙眼,足足愣了幾秒后,隔著擋風玻璃,還有玻璃上流淌的雨水,他終於不敢相信的看清了那個人的臉。
現在可以確定,眼前撲在車窗上的這張臉,就屬於剛才坐著星秀的計程車來到這裡的那個男人,更重要的是,此刻他渾身是血!
這些鮮血與星秀的車子無關,而是來自那個男人身上那一道道深深的銳器傷口。隔著擋風玻璃,那個男人正睜大眼睛看著星秀,以那種奇特的目光靜靜的看著星秀。刮雨器打在了他的臉上,使他那令人記憶深刻的臉龐幾乎扭曲了。
此刻,星秀能清楚地聽到自己上下牙齒之間打架的聲音,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在驚恐的顫慄,自己的心臟在那一刻簡直就要爆炸,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恐懼過。
那個男人似乎有話要說,不斷嚅動著因為失血而變得慘白的嘴唇,他帶血的手重重地拍在車窗上,擋風玻璃上留下了幾道觸目驚心的血手印,轉眼又被雨水沖涮掉,血水和雨水匯聚在一起,再被刮雨器打散在漫天的雨幕中,不留一點痕迹。
星秀手忙腳亂地搖下了左側的車窗,雨水立刻打在了他的臉上,幾乎與此同時,那個男人立刻把頭從擋風玻璃上扭到了敞開的車窗邊。
他要幹什麼?雖然星秀很想問,但是,星秀卻緊張地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那個男人幾乎把慘白的臉伸進了車廂,與星秀的臉只隔十幾厘米,現在,他用那雙垂死者特有的眼睛看著星秀,顯然,他快不行了。
「HellSon。」那個男人突然說話了,他的聲音充滿了恐懼,就象是臨終遺囑,深沉而又悠揚,「記住。」
星秀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只能哆嗦著點了點頭。
「Heart,Broken,So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