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沉重的鼻子
直到女人躺在病床上,閉上雙眼乖乖等著燕脂做手術時,王鑫驚訝張大的嘴巴還是沒有閉上。
燕脂此時一改平時的散漫,精緻的面容上浮現出認真的表情。她站定在女人床側,認真審視著女人的臉孔。
「這鼻子是不好看……」燕脂很快就下了結論,只見她雙掌張開,蓋在女人臉部上方,一道忽紫忽白的光暈自燕脂掌心湧出。
閃爍的光暈遮擋住了燕脂指尖突兀長出的長指甲,那指甲又尖又彎,一看就不是人類能長出來的,在光里忽隱忽現,顯出幾分詭異。
只是王鑫此刻恰巧站在了視線盲區,他只知道燕脂抬起了手,突然就光芒閃爍,卻因為性格太慫始終沒有往前一步。
彷彿一眨眼的功夫,燕脂就將手放下了。
「好啦。」燕脂額間微汗,叉著小蠻腰,得意洋洋地轉身看向王鑫,身後那條毛茸茸又搖擺了起來。
王鑫眼睛又不受控制地看向燕脂的尾巴,不得不說,那真是一條迷人的尾巴。特別是每次燕脂開心的時候,那條尾巴就不受控制地像個討賞的小奶貓一樣。
咳咳,莫非是人單身久了,看條尾巴都眉清目秀?
王鑫有點鄙視自己了,只是也不敢告訴燕脂,自己居然對她的尾巴有非分之想。
「這就好了?」王鑫傻愣愣地問,這已經不知道是他第幾次這樣問了。再這麼下去,燕脂只會更篤定王鑫就是個獃子。
燕脂只是不說話,而是用那雙帶淚痣的魅惑眼睛瞟了王鑫一眼,似乎是對王鑫多次的質疑表達不滿,只是只那一眼卻看得人都酥了。
王鑫趕緊狗腿地堆著笑走上前。
走近一看,就見躺著的女人鼻子果然變了一副模樣。原本的塌鼻樑大蒜鼻變得又挺又尖,仔細一瞧分外可愛,新成的鼻子就猶如新出浴的嫩藕一般,又白又鮮,讓人忍不住地瞧了又瞧,捨不得挪開眼睛。
只是女人的五官終究平凡,但饒是如此,這樣絕妙的鼻子都為黯淡的五官增添了幾分神韻,明明其他都沒有變化,卻彷彿一張臉全然改變了,這種改變,是一種氣質上的全面升華。
只是可惜……王鑫盯著病床上女人的臉,那鼻子越是完美,就越讓人心中生出又慶幸又可惜之感,只覺得幸好這鼻子長在這張平凡的臉上,又可惜這麼好的鼻子長在了這張臉上。
「哇,真是一點痕迹都沒有啊!」王鑫仔細打量著女人臉上新出爐的鼻子,此時女人還閉著雙眼未醒,這讓王鑫有勇氣又往女人身邊靠了靠。
一步、兩步、三步……王鑫一步一步靠前,直到跟女人快要鼻尖相碰的距離,王鑫還是沒能看出半點破綻。
「就像天生的一樣!」王鑫歡欣起來,對著燕脂很是驚喜地大聲說道。
「那是!」燕脂愉悅了,一雙眼亮晶晶地,王鑫的誇獎總是讓她忍不住翹起尾巴來。
王鑫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那鼻子,好像只有真切地碰一碰那精緻的鼻尖,才能最終辨認真假。
只是在王鑫的手指離女人鼻子上微不可見的茸毛還差0.01毫米的時候,女人原本一直緊閉的雙眼突地睜開了!
此刻女人正是半睡半醒之際,滿臉詫異地盯著眼前突兀出現的怪手,再仔細一看,一個憨厚的男人竟立在自己身旁。
「啊——」女人大叫一聲,雙手抱胸,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瞪大著眼一臉驚恐地看著王鑫。
「別誤會別誤會。
」王鑫很尷尬,臉蹭地就紅了,他慌亂地擺著雙手,明明什麼事都沒做,卻有種被人抓姦的窘迫。
「他剛剛是在幫你檢查。」燕脂此時從王鑫身後走近,顯得很是淡定。
大救星啊!王鑫此時看向燕脂的眼眸差點飽含熱淚,這輩子王鑫都是老老實實,別說欺負女性了,就是讓他偷根針,他都能慌得肝顫。因而此時燕脂這仗義執言的行為,讓王鑫動容了,這實在是救人於水火的燕脂啊!
而女人一聽燕脂的解釋,似乎也緩過了慌張,此時又想起了自己的鼻子,忙急急往鼻尖摸去。
沒有摸到鼻尖包裹的紗布,甚至剛動完整容手術的鼻子居然沒有任何縫線,女人更慌了,連目光都有些四散起來,「怎麼……」
「哪,看吧。」燕脂懶得解釋,直接拿起一面鏡子遞到女人面前。
直到女人真真切切看到鏡子中那幾近完美的鼻子。
「嘶——」女人倒吸一口涼氣,她的所有質疑都隨之煙消雲散。
女人就這麼定定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那個得到了完全升華的自己,她像失了魂一般看著,彷彿是第一次看見自己長什麼樣,她顫顫巍巍伸出左手,往鏡中人的鼻子摸去。
突地,一滴淚從她眼中滑落,看到那鏡中人同樣悲傷,同樣落下一滴淚來,女人突然嚎啕大哭,就在這間粗糙簡陋,名字還叫變最美整容機構的奇怪店鋪傾瀉著多年來積壓的情緒。
女人哭得傷心,哭得悲切,似乎有些痛苦隨著鼻子的成功整容也隨之消失了,又似乎只有這樣表達,她才有了和這個世界和解的機會。
王鑫沒怎麼見過女人哭,也最不會對付哭泣中的女人,他慌亂極了,想給痛哭的女人遞上紙巾拭淚,卻被燕脂攔下了。
燕脂只是搖搖頭,靜靜地看著那女人,卻什麼也沒跟王鑫解釋。
燕脂知道她為何而哭。女人名叫秀花,有著不幸的童年,她家在農村,父親終年酗酒,因為沒什麼本事賺不到什麼錢。家裡整天吃了上頓沒下頓,不是去東家借糧就是去西家借錢,一家人被村裡人看不起,背地裡指指點點的話從來沒少。
而那窩囊廢的父親在外面悶聲不吭,回來就把受的氣都發泄在了秀花母女身上,特別是秀花的母親,隔三差五地被父親拳打腳踢,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地。有一次母女兩餓得發昏了,父親一進門還是只顧著找酒錢,沒找到便抄起木棍往秀花母親頭上砸。
小小年紀的秀花那時什麼也做不了,除了哭還是只能哭,如果反抗,只會被打得更慘。
可是後來,在又一個寒冷沒了米飯的冬日,秀花的母親被父親活活打死了……
秀花想到這,心口抽疼,她忍不住捂著像正被挖著的心臟,淚水再一次決堤……
從小到大,村裡人都說,她那隻鼻子長得跟父親一模一樣,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任是誰只要見了兩人的鼻子,沒有一個人不會說是親生父女。
秀花恨啊,她恨這隻鼻子,她恨這隻相同的鼻子長在她的臉上,讓她每次一看到鏡子,就想到這可憎的血緣,還有她那可憐的母親。
秀花想整容,儘管剛出來打工,沒什麼積蓄,可她還是好不容易省吃儉用攢了幾萬塊錢,為的,就是想要一個全新的開始。
「再也不會有人說我像他了……」秀花幾乎在瞬間哭喊出來。
她彷彿要把多年來積蓄的全部委屈、怨念、不甘、掙扎一股腦全部發泄,秀花哭了整整一個小時,像眼淚永遠不會幹一樣地哭了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后,秀花才漸漸停了下來。
「謝謝。」秀花淚眼朦朧地看著燕脂,還有王鑫。
那是一聲發自肺腑的感謝,飽含著一個可憐人重拾對生活的希望的無盡感恩。
那麼多年的心結,終於在這一刻解了。
「出了這個門,你就不是你了。」燕脂說得輕鬆,沒有像俗世人那般,說著雞湯和寬慰的大道理。她只是告訴秀花,既然不想做自己,就不做便是了,那也是另外一種自己。
門一開一合,一個全新的人邁向了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