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山嘴村異聞錄(十二)
卻說水島在山嘴村後山查找三山王寶藏所在,發現了一個秘洞,裡頭是金光閃閃,似是貯藏了無數黃金。正興奮莫名間,背後遭人暗算,摔倒在地。
水島橫躺在地上,火把落在眼前。影影綽綽,只照出偷襲者模糊的樣子。那人手持著長劍,一步一步靠近。
只聽得那人道:對不起了!若然你沒發現此處,尚何留你xìng命。說著右手提起,便要向水島心窩刺落。
就在此千鈞一髮之間,水島抄起地上的火把,猛然向施襲者臉上擲去。
這原是水島不甘引頸就戮,無可奈何拚死的反擊,沒想到這一下竟然正中對方臉門。火把上頭還在燃燒的草頭木屑,全部往敵人五官招呼。
那人一聲慘叫,登時雙手掩臉,往後退開。水島窺個準兒,一個掃堂腿橫踢過去,已將那人踢倒在地,長劍脫手。
水島掙扎著爬起,要去搶那長劍。那人臉部重創,淚眼朦朧中,也撲過去制止。一拉一扯之間,那人臉上吃了水島一拳,可是水島背上的傷口也迸裂。兩人同時又滾倒在地,火把熄滅,長劍也不知滾落何處。
漆黑中,兩人糾纏扭打,全無章法。水島暗暗心驚,一來自己不善近身纏鬥,背後傷勢極需照理;二來對方竟不顧一己傷勢,非要陷自己於死地不可。如此下去,定必兩敗俱傷。
就在這思考的一瞬間,對方已搶往自己身後,右手臂從自己右肩上竄出,匝著頸項,右手手掌卻扣住左手肘彎。對方左臂卻緊夾著自己腦袋,左掌已按壓在自己後腦。
水島心頭一涼,知道只要對方手臂一收緊,勒住脖子兩旁的血脈,自己馬上便會暈倒,毫無還擊之力。對方若然下重手,絞斷頭頸,自己立刻就會氣絕身亡。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山洞底下突然傳來陣陣轟隆之聲,一股硫磺臭味自地底湧出;接著一剎那間天搖地動,倒轉乾坤;就似是一葉輕舟在波濤大浪中翻騰,只是更為剛猛劇烈。
如此突變,施襲者不得不鬆手逃開。水島趁此機會,立刻沿岩壁躲開,立個門戶,以防他人再來襲擊。
這樣的搖晃持續了好半晌。洞頂的巨岩不住落下,差點沒打在二人頭上。那人明顯未遇過此等天地異變,不住左閃右避。水島卻在家鄉識得此種天災,只貼著洞壁不動。
原來剛巧這兩人碰上了百年難得一遇的地震,水島因此逃得xìng命。水島來自rì本,rì本多火山,自然也多地震。這遇難逃生的法門,是從小練就了的。
這場大變異,來得急,去得也快。此時岩洞竟然現得有光明;原來洞頂已被震坍,露出直徑約七八尺的天窗來。
藉此亮光,水島趕忙查看施襲者為何人。只見那人似是被落石砸中腦袋,頭上一片血紅,倚在一旁,緩緩透氣。再仔細瞧瞧,卻是山嘴村的第二把手,少當家張守便是。
水島哈哈大笑,道:少當家,你們千方百計的要藏起來的物事,終教給我找到了。
哼!恭喜你啊!以為自己找到黃金萬兩!
水島一凜,登時借rì光朝坑底望去,只見滿坑都是石塊,見不到當初一絲金光閃閃的影子。難道所有黃金,都壓在石塊下面?
心念甫動,便面朝著少當家,以防他再偷襲,再一步一步往後退至進來的方位。手臂朝後一摸,大叫不好,轉頭一看,果不其然。來路的洞口亦告震坍,石塊封死了出路。
水島微一沉吟,對少當家說:少當家。現今你我皆受重傷,困在此處,若再互斗,定必一同死在這裡。不如暫且休斗,攜手渡過難關如何?
看顧這條山嘴村,以保守這個山洞的秘密,是我們張家的使命。你我同死於此處,正是適得其所。
人為財死,愚昧至極。水島道:少當家你長袖善舞,豈患無財,何必死守著這些金塊?
你認為這些是黃金,那就算這些通統是黃金好了!少當家道:到底這個寶藏是什麽東西,寶在哪裡,你們外人休想知道。
嘿嘿,你們張家的秘密,以我追隨三山王達十年之久,又豈一無所知?水島道:就算你們姓的能夠叱石成羊,吹水成浪。在這一刻都派不上用場了!
的確,現今兩人困於山腹之中,無食無水,又受了重傷,長此下去,勢必無幸。水島道:長老年事已高,兩位小王子又年幼。張氏一族正倚賴你去扶持。你就甘心死在這處,任由那些下人惡仆侵吞主財,欺凌幼主麽?
與其流於外人,不如贈與家奴。少當家道:你們倒是以為萬無一失,可是大夫要和你交代事情,又何必說漢語?功夫做得太明顯,就是yù蓋彌彰。你們rì本人學我們中國人的狡猾,往往過於jīng細而失卻自然,讓人一眼就看穿了。
水島哼了一聲,道:所以你就跟著來了?駝子呢?
他替我在村子里辦事。有他在,你焉有倖存之理?
水島知道再問也無希望,於是從懷中摸出金創葯來,扯下衣衫,撕成布條,勉強替自己包紮。遙見張守頭上血洞只勉強用手巾按住,仍然滲出絲絲血水,哼了一聲,將剩下的金創藥瓶裹在布條裡頭,叫道:喂,接住!向他擲去。
張守接住布團,也不客氣,倒出金創葯摀在傷口上。雖然大家都旨在取對方xìng命,但眼下即使不能同舟共濟,還是暫且保住對方,好陪伴自己為宜。
兩人都失了不少血,口渴無比。水島奇怪,蓋因山腹之中,常見地下水脈,石縫之間往往有水滲出,求生之時,可以舐來解渴。但現在這個岩洞,特別的乾爽,一點濕氣也沒有,這可大異常態。
水島心想,待會兒駝子等人一來找張守,自己就沒命了;突然福至心靈,問道:
駝子他們不會來的!這是你們張家設的禁地,只要他們還聽長老的話,就不會有人找到這後山來!
張守大震,臉上神sè劇變。水島知道自己猜中了。
奇怪!當初找藥草,你們倒不吝惜這座山頭,讓人隨意來收割;現下反而為了保守這秘密,任由一族的當家人死在這裡不理。這秘密到底有什麽特別?不就是黃金麽?
我已經說話,這不是為了什麽黃金。信不信由你。張守嘆了口氣:沒了藥草,山嘴村就沒了;沒了我這個當家的,甚至乎沒了張家,山嘴村還是會繼續下去……
突然間,遠處傳來陣陣嗚嗚之聲,接著一陣又一陣的轟隆作響,岩洞地表竟然微微震動。
兩人在海上打滾多年,自然知道這是什麽!
那是有人在吹響號角、指揮作戰,雙方以大炮互轟的聲音!那些輕微的震蕩,自然是炮彈著地引爆造成的了!
***,到底是誰在開打?張守罵道。
水島心想,這時候竟然還有人來攻打山嘴村?莫非官府的魔爪終於伸來這裡了?自己還是逃得不夠快,讓人跟蹤麽?
只聽見炮聲隆隆,地表的震蕩也越來越烈。水島暗咐,尋常火炮雖然俱有莫大威力,但還不足以撼山倒海。現下震蕩卻直逼地表,著實邪門。
張守面sè鐵青,似是明白水島所想,道:敵人已然登陸,改用臼炮加開花彈了!他們不直接轟炸村子,卻改攻山上的道路,那是擺明要斷絕村民逃生之機。
原來明代中華本土所制火炮,不亞於西洋鑄造的大炮。其中名為大將軍的巨炮,世間俗稱臼炮,以其形粗大,似鄉間磨谷的石臼。尋常火炮以shè擊實心鐵球為主,擊中船身城壁,如重槌出擊,摧枯拉朽。但另一種炮彈已然面世,名曰開花彈,以空心陶丸所造,填以慢xìng火藥,拌以鐵片、碎石等。發shè之時,內藏之火藥並不爆炸,一旦擊中目標,便立即著火引爆,shè出火焰、碎片,橫掃四周,最是厲害不過。此種炮彈雖然不利攻堅,但落入人群中,即遇人殺人,遇屋燒屋;落入草叢山野,能將之化為火海。
不錯,要shè開花彈,得要用臼炮。水島道:臼炮反震之大,足以震毀座船!敵人肯定已經佔了灘頭岸邊,方能施用。你我究竟要繼續在這裡斗下去看誰先死,還是趕忙回村子抵抗敵人?
少當家一咬牙,罵了一句,道:好!你先塞上耳朵!
水島依言做了,只見少當家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張嘴呼叫。這也不比那武林高人撮唇長嘯,卻有如名伶唱曲,拉出一絲高音,一路拔尖入雲。然而,這下功夫卻和當晚在祠堂中長老訓練兩位小王子相彷。
聲音雖響,卻不足以傷人。只是在山洞裡回蕩不絕,震得耳膜隱隱作痛。不一會,坑下面的石塊竟然緩緩移動,就像積水向下流走。不一會,坑底傳來豁啦啦的一陣響聲,少當家的叫聲亦隨即中止。
水島望向少當家,只見他氣喘連連,這番吼叫,大耗他jīng力。水島心想,此時不除此人,更待何時?
少當家對水島道:快,扶我去村子里。兩位小皇子在等我們去救!
水島心中一凜,畢竟張守是忠於三山王的。為求起義而殺害此人,有損yīn德。於是托起了他肩膀,道:你來帶路了!
兩人踩著石塊,爬下坑底。水島一路爬,一路留意可有黃金的痕迹。可憐見那些石塊有大有小,密鋪得裝後花園的鵝卵石路一樣。但水島並不灰心,那滿坑滿谷金光閃閃的場景,自己是親眼目睹的。若是換成刀槍武器、糧食火藥,還愁大事不成?
兩人一路往下走,石塊堆就越來越陡。似是本來有大堆東西墊在底下,突然教人抽走,於是上頭的石頭就頹然而落。不多時,果然見到岩壁上有個一人大小的空洞,直通外間。
水島和張守雙視而笑,完全忘了剛才都想將對方置於死地。張守道:快去!到村子里!
張守一路向前走,水島四處斟望,卻是港灣外的一道山岬,斜斜伸入海中。爬上高處,可以看到山嘴村碼頭港口的全景。
然而此時此景,卻教二人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