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程鏡
程鏡，他恍惚記得過了今晚就二十二了。
這個名字是他在一個東北小縣城流浪的時候，一個住在天橋下面的老頭給他起的……
老頭跟他一樣是個流浪漢，不同的是老頭只在這座小城的這一帶流浪。
而他，
程鏡，
四海為家
當時還有三天就是新年，沒膝厚的銀雪將這座延邊小城染的銀裝素裹，整個小城多半店鋪已經關門準備過年，路上的行人大包小裹，臉上洋溢著過節的喜悅。
當時的程鏡穿著在垃圾筒撿到的一件缺右手臂大衣，裡面套著的是他忘了穿了兩年，還是三年的白色短袖，下面一件牛仔褲。
沒穿鞋，
因為他沒有。
至於多久沒穿過了，
他自己也記不清了，
無處討食的他已經兩天沒有進食，他只能抓起一把地上沒人踩過的雪飲鴆止渴……
白天零下三十多度高寒天氣，加上沒有食物補充體力，讓程鏡本就瘦弱的身體已經難以負重。
他覺得自己病了，額頭止不住的冒冷汗，身體輕飄飄的，腳下猶如踩在雲朵上，
雖說他沒有真踩過雲朵。
程鏡一步步艱難的前行，他想求助一下路人，幻想有個好心人幫幫他。
攔下一個路人，可是近十年未曾說過話的他，動動嘴唇，一個音都沒發出，
行人看他這樣，也是轉身就走，嘴裡抱怨著該死的冬天，心裡想著家裡的老婆孩子熱炕頭。
恍惚間，程鏡看見人行天橋下有一座紙板搭起來的帳篷，
不用想就是同道中人建的，
帳篷所謂的「門」開著，
之所以說是所謂的門，因為那只是帳篷露出了的一個洞，人只有爬著才能進去。
程鏡走到帳篷前面，蹲下身子看了看，沒有人，想了想，就鑽了進去，
他太想有個地方休息一下了，
我就眯一會兒，一會兒我就走，程鏡心裡這樣想著。
躺在不知名的破布墊著的席子上，感覺舒服了許多，
他也曾想過為什麼自己要這麼流浪，所有人都當他是傻子，鄙視他，厭惡他！
他也很難受，
可只有他自己心裡知道，
有個聲音一直在暗示他：找到她，保護她，是自己一生唯一的目標!
程鏡是個孤兒，
也許說的不夠明確，因為自他懂事起，他先是在一所南方福利院，聽這裡年齡最長的護工說，程鏡他是被當地的民警在派出所門口撿到送來的。
據說撿到他時，他才出生沒幾天，就被人送到派出所門口，
撿到時也是一個冬天晚上，還好那座城市不像北方，冬天會下雪，不然當時的小程鏡估計熬不過一個小時，更別說第二天被上班的民警發現。
撿到程鏡后民警就查了派出所門口的監控，發現他在晚上的0：00分憑空出現在派出所門口，身上一絲不掛，就那麼躺在冰冷的台階上。
民警用各種手段，查了半天也查不出所以然。
最後歸結為，程鏡父母怕被攝像頭拍攝到，然後孩子被送回去，所以用了一些手段沒讓監控拍攝到他們。
至於是什麼手段，只有找到他父母才知道。
民警告訴福利院會想辦法找到程鏡親生父母。
這一想就是很多年。
就這樣程鏡在福利院度過了他幼小的童年，
起初福利院認為程鏡有什麼身體殘疾或者疾病，經過幾輪專門檢查發現一切正常，這讓福利院的很疑惑，
這孩子也沒病為什麼父母不要他呢？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福利院發現程鏡居然不說話了，一開始還會說兩句，但是隨著時間和年齡增長，一天一句話，三天一句話，逐漸變成十天半個月就說一個字。
最後甚至長期不言！
這還是次要的，更嚴重的是程鏡每天只是朝著一個方向發獃，
從白天發獃到晚上，不哭不鬧，也不跟別的孩子一起玩耍，周而復始。
院長為此煞費苦心，想了很多辦法也沒見效果。
程鏡在讀的學校知道程鏡是孤兒，托關係找了國內著名的兒童心理醫生，結果也是不了了之。
最後大家只能無奈的搖頭，感嘆或許是程鏡父母早就知道孩子會這樣，也就這樣聽之任之了。
帳篷中迷迷糊糊間，程鏡回想起十二歲的生日當晚他出逃福利院的場景……
算不上出逃，只是貪玩，他想要去追尋那道心底里莫名其妙出現的聲音，他想知道緣由，
所以他身上什麼也沒帶，兜里僅有的8元錢還是他多年的積蓄，便「出逃「了
當時的他很天真，想著天黑之前回去，最多就是被護工說兩句。
那是一個周末下午，在大家都坐在一起看電視劇的時候，
程鏡偷偷溜出福利院，坐著1元公交，看哪裡都很新奇。
就這樣從市郊的福利院坐到了市裡，當他下車的那一刻，完全被眼前的場景所震撼。
公交站牌旁，不知道多少米高的樓一棟棟拔地而起，街道上車水馬龍。熙來攘往的人群，好似潮水，各種販夫走卒喧喊叫賣聲一片。
花花世界迷人眼，
何況是一個孩子。
就這樣，程鏡暫時忘記了來這裡的目的，童心大起，看哪裡都有意思，看什麼都好玩，徹底迷失在這座城市的人群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夕陽的餘輝灑落這個城市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天邊的晚霞猶如綢緞，預示著明天也許不是一個好天氣。
程鏡猛然驚醒，
他覺得自己該回去了。
再不回去晚上要餓肚子的，
因為院長說過，不聽話的孩子就不給飯吃。
他親眼看見一個欺負自己的小孩，因為被院子發現，所以餓了一晚上肚子。
程鏡努力回想著自己從孤兒院做車來時的路，
但他太貪玩了，已經記不清當初下車的地方，
只知道那個站點前面有好多高樓，
可是現在程鏡周圍這裡，哪裡都是高樓！
程鏡有點著急，加快腳步，四處尋找當初下車的地點。
轉眼間，天黑了，
程鏡孤獨的走在人行道上，
雖說夜晚的城市比白天更顯繁華，街道兩邊的霓虹燈五顏六色亮得讓他有點睜不開眼…
可是他現在不關心這個了，他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他後悔了，他不應該那麼貪玩的，他有點想哭，這是他頭一次離開福利院這麼久！
他現在就希望院長護工們發現自己沒了，然後能過來找到自己，
就算沒有晚飯，就算會被罵，他也樂意，或者是被院長打一頓也是能接受的。
雖說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過院長打人。
即使再調皮的孩子，院長最多就是嚇唬嚇唬。
「小朋友，這麼晚了不回家？」
正在程鏡胡思亂想之時，一輛麵包車停在路邊。
一個三十多歲，長得像彌勒佛，穿著一身休閑灰色西裝的胖子從車上跳下來笑嘻嘻的問程鏡。
程鏡看了看那個男人，掏出了福利院每個孩子都有的胸卡。
「尉遲靜？某某市第三福利院……」
看著手中的胸卡，胖子笑了，對著程鏡說道：
「孩子，我看你轉悠半天了，是不是找不到回福利院的路？」
程鏡點點頭，胖子臉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然後跟程鏡說道：
「這樣吧，叔叔送你回去，這麼晚了你一個人也不安全，再說這裡離福利院開車要好幾個小時，你要是想走回去，就是走三天也回不去。」
程鏡猶豫了，
胖子看見程鏡這樣，以為程鏡是怕自己是個壞人，剛要說話解釋。程鏡就掏出了兩塊錢。
程鏡以為，公交車那麼多人坐，所以要花一塊，
這種車坐的人少，兩塊錢夠了，
他剛才猶豫的是花兩塊錢值不值，
畢竟攢錢不容易。
好多年他才贊了八塊錢。
胖子看見程鏡掏出的兩塊錢，頓時笑了。
他明白程鏡的心思了，擺擺手說道：
「不用不用，反正我也是順路，你不坐車我也一樣路過你們福利院，走，上車！」
程鏡就這麼天真的被胖子半推半就拉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