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1見知君即斷腸

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井底引銀瓶·止淫奔也》

山礬風過，立春的天氣並沒有回暖——只在升溫兩天後，又猛然劇降。倒是引出一大波咳嗽患者，聚集在趙凜對窗的藥店。彷彿得時時刻刻都捂住口鼻，口罩也成了必備品。河面上薄冰也未消融，還是寒風飄蕩的夜晚，趙凜家迎來兩個許久不來的客人。

趙凜先是聽到了從大廳傳來的夾著咳嗽的交談、熟悉的女聲、以及媽媽的爽朗笑聲……

他不太想去見她，因為不知道以怎樣的姿態面對，經過那晚之後。

特別是當看見她和他一起出現。

可是總要被迫面對。

客廳的交談在他媽媽引導的寒暄下——更像是一場由她問，她和他回答的，表現中國長輩們想與年輕人拉近距離式的問詢會。

不一會兒，她不出意外地點了趙凜的名：

「趙凜，還不快點出來！」

他才不得已帶著不情不願出現，坐在戴口罩的林籟和袁鳴對面。他想自己也應該去找一個口罩戴上，這樣他就多了一個可以防身的掩護，把自己躲在口罩后，或許可以減輕點尷尬？

林籟拿清澈的眸掃了他一眼，面上如常，依舊笑靨如花與趙凜媽媽說著話：

「嗯，明天晚上就走，阿姨您多多保重身體，如果以後有機會，我再找您學做菜。」

「你們這倆孩子，來就來了，還提這麼多東西幹嘛？」

「以後可能回來的日子越來越少了……阿姨對我早已經像親人一樣——現在這個城市您就是我最親的人，所以想著一定要告個別再走……」

「……你們走去哪裡？」趙凜看著她和他。

袁鳴說道「：林籟去她大伯家了，要在那邊繼續讀書，參加高考；我去那邊打工了，順便照顧她。」

趙凜一言不發低下頭。

趙凜媽媽已經眼眶微紅，「唉，有個照應好，女孩子自己一個人怎麼辦呢？」她把林籟如弱柳扶風的身子擁入懷。

「為什麼總是遇到這樣的事呢，唉……」她一連嘆息了三聲，「在我心裡你一直像是我的親生女兒一樣，這孩子的命怎麼這麼苦啊，老天你真的不公啊……」

趙凜也眼眶微紅，他偷瞄她一眼，發現她正在他媽媽懷裡看著他，他趕緊裝作不經意移開目光。

「阿姨，那我們走了，還要準備轉學籍那些事……」

趙凜媽媽從口袋拿出十張一百元，用兩手把五張塞給林籟，五張塞給袁鳴。「拿去買點必需品，去外地不容易，到時候又要寄人籬下，總不能像自己的親生父母那樣方便。可惜阿姨也沒錢，拿不出更多了。」

她確實拿不出更多，趙凜爸爸的錢她一分也不肯要——她恨他入骨，連帶著恨他的一切：他的錢、性格像他的人、他在這個世上留下的一切痕迹………趙凜有時想，或者她也恨他給她留下的兒子。

林籟不肯要，又推搡不過趙凜媽媽，這時袁鳴對趙凜做了個「放心吧」的表情，把那一千元往房間上空一拋，拉起林籟的手就跑。

「阿姨對不起，我們真的不能要！」他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趙凜愣愣地看著他和她的背影，這時林籟回頭——夜晚的她漂亮乾淨，她一直看著他，是在期待著什麼嗎？趙凜忘不了她的眼神，那個眼神像向他射來的溫柔一箭——它好熾烈像冬日裡的火光；又好憂傷像一場紛飛的大雪。

他不知道該難過還是心動。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又應該做些什麼才不會錯的越來越多，又或許什麼都不做也是一種過錯。他只能捂住心中而某個缺口，迷茫地站在原地被命運撕扯。

再也見不到她了？原來她也會消失於人海嗎？

那麼好像所有人都不與他順路。

怎麼他最好的兩個朋友會手牽手一起在某個冬夜消失呢………

失眠的晚上，命運另備了一份「大禮」給他。朝芯瑤發了這個月唯一一條朋友圈：她把頭靠在陸仁佳的肩上，穿情侶裝，自拍時倆人緊挨在一起笑得分外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