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大雪

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清冷的氣溫開始消散，溫暖的陽光刺破厚重的雲層，鎮子里家家戶戶養的公雞開始打鳴。

安靜的小鎮漸漸嘈雜起來，人們從炕上坐起，穿好衣服后就打開了厚重的大門，門口拴著的小狗也從睡夢中蘇醒，一個勁的沖主人搖著尾巴，憨態可掬的樣子無比可愛。

老陳雙手捂起來哈了口氣，好讓冰冷的雙手熱起來，他搓了搓手，看向牆上掛著的日曆，緩緩將它往後翻上一頁，今個是一月二十號了，大寒，離過年也就只剩十一二天了，也不知道那個小兔崽子回不回來。

「你快點過來洗臉了！也不嫌臟！」溫柔中帶著責罵的聲音傳來，老陳回過頭，看著架子上的破舊臉盆，裡面已經放好了熱水，他嘿嘿笑了笑，走過去洗臉，盆里的水格外清澈，將老陳的臉也映照在了水面，那是一個普通人的樣子，平凡的五官，只是多了些皺紋，也曬得黃了些，漆黑的眸子里充斥著安心的感覺。

老陳將手伸進臉盆，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不知何時也已經布滿老繭，道道裂痕遍布在手上，像是乾涸的大地一樣，時間過得真快啊，老陳剛想感慨，廚房的罵聲又傳來了，老陳只得尷尬的快速洗完臉，洗完后將水倒在院子的地上，化去一些霜凍，濺起的水珠落在蒼白的樹枝上，和上面的積雪相融，化為更大的水滴吊在枝頭，然後落在地上，消失不見。

老陳走進廚房，自己賢惠的妻子已經開始做飯了，她的背影也被歲月所侵蝕，當年那個小女孩也長大了，她的頭髮已經沒有那麼秀麗，但她簡單的扎在一起，卻仍然美麗，現在她還天天說自己不好看了，老陳天天誇她，她還是轉過頭說自己不好看，老陳只能摟著她講故事，她好像一直很美麗，老陳也好像有說不完的故事。

「死老陳，你還在這看啥呢，家裡醬油都沒了，趕緊去買一瓶，待會做菜要用呢」她好像背後有眼睛一樣，老陳摸著頭一陣訕笑「好好好，這就去，我看油也不多了，我再買個油」

說罷老陳就晃晃悠悠的準備出門，身後傳來熟悉親切的聲音「你把大衣穿上，別感冒了奧」

「好好好，穿了穿了」其實老陳確實忘了穿，他記性不好，所以她天天說，老陳也總記不住。

穿上大衣，走出門，將門虛掩上，不然雪飄進去了，可能雪也想回家吧，今天天氣很不錯，太陽還能看到了，曬在人身上暖暖的，但是這個天氣啊，是真的冷，大雪下不停，哪怕是天晴也有小雪往下飄。

「旺財！過來」老陳拍著手逗著院子門口的狗，旺財尾巴瘋狂的搖晃著，衝到主人腿邊，舔著手，老陳剛洗的手上又都是口水，旺財還在興奮地「汪汪汪」叫著，屋子裡傳來了怒吼聲「老陳！你就給我墨跡！找打是不是！」是妻子的催促聲。

老陳趕緊收回手，在雪地里捧了把雪，就當洗手了，走的時候還跟旺財悄悄說「待會回來給你帶火腿腸，嘿嘿」旺財興奮地叫喊。

地上的積雪裡還有雜草和枝幹，踩在上面嘎吱嘎吱的，蠻奇怪的聲音，老陳背著手往前走著，四周白茫茫一片，現在路上也沒啥人，都在家裡烤火，所以一條大路就只有老陳一個人的腳印，這老小子有時候也不好好走路，故意用腳尖走路，留下的腳印像是牛蹄子印一樣。

再拐個彎就到商店了，路還挺近的，就是冷了點。

「喲，老陳啊，來這麼早，不冷呀」商店老闆大強笑著跟老陳打著招呼，

老陳擺了擺手「害，家裡沒醬油了，我妻子讓我來買點，不然都沒飯吃，哈哈哈」

大強看著老陳臉上的幸福止不住的咂嘴「嫂子這還是對你溫柔了，我家那位早上一腳給我踹下床，讓我去看店，唉，人比人氣死人咯」

老陳笑著拍了拍大強「好了好了，給我拿瓶醬油和油，再拿根火腿腸，我還得趕緊回去呢，不然我妻子揍我的嘞」

「行行行，我給你取，一共是62塊錢，給你算60，從你賬上劃了奧」大強把東西遞給老陳，卻不見老陳回應，抬頭一看才發現老陳快速的拿著東西往回趕了，走出好遠才傳來一句「謝謝」

大強笑著搖了搖頭，大聲喊了句「不客氣！走慢點，地滑的很！」

老陳這邊已經著急的趕回去了，再墨跡會少不了一頓罵，回去的腳印多了一些，但老陳留下的腳印還在，只是更大了，更深了。

老陳往回走的腳印很完整，每一步的跨度都很大，不難看出這個男人著急了。

急匆匆的走到家路口，旺財已經發現了他，又開始叫起來了，這些年聲音一直都沒變，好像個等大人回家的小孩一樣，走到家門口，拍了拍身上的雪，把腳下的雪水擦擦乾淨，連忙走進廚房，剛走進去就被敲了頭，妻子叉著腰看著他，桌上是熱騰騰的飯菜，案板上是還未下鍋的食材，很顯然老陳慢了好多步，不過妻子倒是不打算現在跟他算賬，只是讓他洗把手準備吃飯，又轉身進入了廚房忙碌，只差一道菜了，是老陳最喜歡的土豆片。

過了會，她端著菜走出廚房，眼神不善的看著老陳，只是腰上的圍裙還沒解下，所以又進入了廚房，解掉圍裙，洗了把手，坐在老陳的身邊，老陳就像個鵪鶉一樣縮著頭不敢吭聲，妻子看著也沒了脾氣，-這時老陳從懷裡掏出來一個精美的發簪，雙手呈上「美麗的老婆大人，我錯了」

妻子噗嗤一下笑出了聲，掐了老陳一把接過簪子「看不出來我們家老陳還知道負荊請罪啊，不過你買的太花了，我都老了，不適合我了，戴著不好看」妻子癟著嘴看著簪子，眼裡的喜歡掩蓋不住。

老陳立刻直起身來「你漂亮的很嘞，一點都沒有變化，我天天都看不夠，是我四十年來看到過得最好看的大美女了，來我給你戴上，不許動」

妻子偷笑的轉過身，雙手扣在一起，老陳緩緩地解開她的發圈，烏黑的頭髮已經有些許白髮了，老陳笑了笑，輕輕地盤起頭髮，用簪子固定住，妻子轉過身，那一剎那，老陳彷彿回到了最開始認識她的時候，那個美麗的大家閨秀身影與眼前的妻子重疊，果然，還是一樣美麗，老陳心想著。

妻子看著老陳一臉傻樣，心裡也蠻開心的，不過現在天冷，她掐了老陳一把，示意老陳趕緊吃飯了，老陳這才回過神來，兩人端起碗，看著電視里的畫面，夾著菜，妻子夾得菜都到了老陳碗里，老陳夾得菜都到了妻子碗里，明明是兩個碗，卻像是一個碗，明明是兩個人，卻像是一個人。

電視里的聲音蓋過了筷子的相撞聲，卻蓋不過二人心底的交談聲。

屋外的雪漸漸開始融化，溫度開始慢慢上升，院子角落的兩個雪人也慢慢消融，只是臉上的微笑卻一直在，旺財也溜進了屋裡，卧在火堆旁小憩，山上融化的雪匯聚為涓涓細流，從山上流向大地，灌溉春日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