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逃亡者和衣服的客觀聯繫
「……草!」
喬強手剛抓住綁好的床單,準備往下爬,就聽到一陣似乎並不是很響的尖叫。
隨之而來的是無法抵禦的耳鳴、眼暈、噁心、全身乏力,晃神之間,喬強手不由自主猛地一松,便落了下去。
「啊靠疼疼疼……」
喬強爬起來的時候幾乎聽不到自己抱怨的聲音。如果不是剛剛先扔了事先準備好的幾個枕頭幾床被子在地上,那他一時半會恐怕沒辦法恢復正常的行動能力了。
那頭章魚真是比想象中還要可怕百倍的怪物。
「黃:你知道在這個國家弩是管制兵器吧?」
喬強把手上的布料隨手一扔,狼狽地從地上撿起甩出去的手機,正好看到這句話映入眼帘。
「黃:你說,這算不算是,你剛才怎麼說的來著——邁過界線?」
喬強踢開腳邊的東西,結果感到一陣劇痛,跑起步來都一瘸一拐:「當然不算。那把弩是有正規手續的。」
「黃:哦?有手續嗎?可是,弩也是禁止私人擁有的來著吧?」
「那把弩也不是我私人擁有的。」
「黃:哼哼哼。」
「黃:呵呵呵。」
「黃:哈哈哈。」
「黃:你真有意思。」
喬強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跳下來的陽台。火焰和章魚須都還沒有冒出來,但他心裡明白,不管哪個,都用不了多久:「而在很有意思的我看來,你專門打出三種不同的笑聲,想要表達某種常人難以理解的惡趣味的這種行為,非常無聊。」
「黃:別這樣,我會很傷心唉。」
「如果能傷心到死掉的話我會更高興。所以,你真無聊。」
喬強喘息著騎上早就準備好的自行車,用剩下的黑膠帶把手機綁在前把上:「……死了嗎?」
「黃:嗚嗚嗚,就差一點了。」
剛才意外掉落的事故,導致喬強的腿部狀態不如計劃時預計的那麼好,進而致使蹬車的速度半天還沒達到原先想要的水平,頭上的汗在疼痛和溫度的雙重加成下,倒是很快超出了預計範圍。
他就這樣咬牙切齒地一邊蹬一邊擠出話來:「警察和消防員有辦法對付那頭章魚嗎?」
「黃:終於想起來問了?哎呀,那可不好說呀。」
「……我早上可是看到通緝令了。」
喬強總算讓車速上了一個台階,從看門大爺身邊疾馳而過。
看門大爺不由得揉了揉眼睛,沖喬強高聲呼喊。
「黃:是哦?那可能如你所想,警方真的有什麼辦法也說不定。不過,就算有人為此犧牲也不奇怪——沒準就是剛才從你邊上開過去那輛里的呢。」
「……真是冷血。」
喬強啐了一口,躲在樹后,看到響著警笛的幾輛車飛馳而去。
「黃:我可沒建議你報警,把他們派過去送死。到底是誰比較冷血呢?」
看到車漸漸遠離,他再次蹬車疾馳:「當然是把那個怪物放出來禍亂世間的你們啊!」
「黃:原來如此,這麼說倒是也有道理。」
「黃:可惜它並不是我們放出來的。實際上我們把它弄丟已經好幾年了。」
喬強沒蹬幾下,便再次因為痛楚滿頭大汗,大口喘息:「……啥?所以你們真的養過那怪物?」
「黃:準確地說應該是監禁——收押——我是說監管。後來有關部門監管不力,我們可是費了好大功夫才重新找到這玩意的線索的。」
「……而你們找到它的線索以後,也沒有立刻把它重新抓回去,反而繼續放任它做』連續殺人魔』,只為了對我進行……你們怎麼叫的?』入學測試』?」
「黃:哈」
「黃:哎呀,因為解釋起來很麻煩,所以你這麼理解也不是不行啦。」
「你們這群人渣。」
「黃:哈哈哈哈哈!」
「黃:沒錯,記住這點會比較好哦。」
喬強回過頭,現在還是白天,已經看不到拐進小區內警車那閃爍的車燈。
當然也不會聽到哀嚎。
如果開槍,會聽到槍聲嗎?
他並不知道。
但他希望實際上距離已經遠到聽不見機槍掃射的聲音。在這個很多地方都微妙地不合常理的世界里,那些「應該有對策」的警察們說不定可以從警車裡拉出幾挺機槍把那頭強得莫名奇妙的章魚打成小於一公分的四方肉片。
如果配備了那種程度的火力,也許就不會有警官因此而死。
「黃:不過,你也意外地是個相當冷血的人啊,真是相當出乎我的預料。」
在回過頭的前一秒,他感覺自己似乎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黑影,從大約是自己房子上方的地方高高躍起,接著,「砰砰砰」,幾聲相比於機槍打過稀疏的,鞭炮般的聲音,將他的幻想化為泡影。
喬強拐了個彎。
客觀來說,其實這並不是什麼好主意,那頭章魚高來高去陸地飛騰,就意味著這種為了避讓建築物而產生的彎道對它來說沒有什麼意義,拐彎只會導致直線距離被更快拉近,他也就會更早被抓住。
而這一次,喬強可沒辦法再製造一起車禍了。
說實話他已經有些後悔了,緊張和恐懼正在逐漸支配他的內心。可是再怎麼害怕,此刻也不可能調頭回去走直線,所以,還是只能按照原定計劃行事。
沒錯,「只能」——
他一直很喜歡這個詞。步步緊逼的各種條件讓他最後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在遍地雷區的危險境地,「界線」也會隨之變得清晰可見。
腎上腺素、內啡肽、以及其他各種各樣喬強並不了解的化學物質開始分泌,讓他的血液流動變得迅猛,將更多的氧氣和營養物質運送到大腦和肌體,讓這具軀體可以更加精密、更加優秀、更加不會犯錯——
至少他希望如此。
他的視線又一次從擺在前把上的手機屏幕上掃過。
屏幕的右上角本來可以指示時間,但是裹上那捲黑色膠帶時多少有些粗心大意,過於緊張,於是現在,作為報復,它們阻止了他獲知還有多久考試結束的企圖。
……但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喬強在心裡對自己說。
又一條退路被封死,他眼前的道路也就隨之越來越清晰。
於是他將目光移向未被膠布遮擋的下方。
用「黃」作為昵稱的人還是和之前一樣,就好像永遠都閑到無事可做一般,一刻不停地發著消息。有時是有意義的,但也有很多時候,不過是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廢話而已。
「黃:當然我也不是說我討厭冷血的人。」
「黃:不如說冷血的人超帥,和我超有共同語言的。」
「黃:我是想說,根據預先的分析文件和我個人的第六感,你原本應該是個相當道德潔癖而且內心軟弱——我是說溫柔,善良,亞撒西的人來著。」
「黃:結果你之前找路人當擋箭牌,現在用警察替你拖延時間,都毫不遲疑。只停留在事後稍微有一點多愁善感的程度。你表現出這種性格特徵,真的令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人都大吃一驚。」
這個人似乎對說廢話和車軲轆話樂此不疲,對喬強做出的每個微不足道的行動都要大驚小怪地評頭論足。喬強幾乎能夠想象出屏幕另一邊打字的那個人打出這些他自己都心知肚明的毫無價值的文字時,臉上那種志得意滿的油膩微笑。
他抬頭轉身,眺望著後方。
……兩邊都還沒到,一切都懸而未決。
「黃:當然你可能不太能理解我之前那些說法的理論根據。」
「黃:太可惜了,在你還沒有入學的現在,我也不可能給你挨個講解我們對你的人格評測是構建在哪些驗證或未驗證過安全性的操作基礎上的。其中有幾個可是』我』都願意稱之為天才的構想哦?」
……還沒到嗎?
「黃:哦,說到這,我突然想起來了一個好消息。」
「黃:你正在進行入學考試啊!只要通過了這個考試,我就可以好好給叫你講」
黃打出的文字戛然而止,甚至沒有在末尾加上標點符號。
喬強壓下剎車,做了一個帥氣的漂移甩尾,眺望遠處的建築,嘴角揚起一抹無法抑制的笑容。
到了。
「黃:不是,你為什麼沒穿衣服?」